王金偉 李冰潔
引用格式:王金偉, 李冰潔. 恐懼景觀地旅游中的主客凝視行為研究——以北京朝內(nèi)81號為例[J]. 旅游學刊, 2021, 36(5): 130-148. [WANG Jinwei, LI Bingjie. Host and guest gaze in a landscape of fear: A case study of Chaonei No. 81 in Beijing, China[J]. Tourism Tribune, 2021, 36(5): 130-148.]
[摘? ? 要]近年來,恐懼景觀地旅游(黑色旅游)已成為一種重要的旅游形式,受到學術界的廣泛關注,但是關于其主客關系的研究甚少。文章以北京市著名的恐怖傳聞地“朝內(nèi)大街81號”為例,運用非參與式觀察、參與式觀察和深度訪談法,離析了恐懼景觀地旅游中游客和東道主群體的凝視行為及其對主客關系的影響。研究發(fā)現(xiàn):(1)游客對恐懼景觀地的“人”和“物”進行媒體化凝視,同時游客作為權力關系中的強勢一方,對目的地進行權力施加和社會性建構;(2)游客的不斷涌入,使當?shù)剡M入了一個負面意義生產(chǎn)的旅游化過程,原先僅作為東道主日常生活世界組成部分的普通物象,被賦予了諸多負面意義;(3)東道主和游客對“物”凝視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引發(fā)了主客矛盾,同時,由于游客的不當行為和兩者缺乏有效溝通最終導致主客矛盾激化,難以調(diào)和化解。未來有必要建立合理的目的地管理體系,規(guī)范游客行為,構建和諧主客關系。
[關鍵詞]恐懼景觀;黑色旅游;旅游凝視;主客交往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1)05-0130-19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1.05.014
引言
什么是恐懼?可以說它是一種復雜的感覺,在這種感覺中,有兩種緊張的擔憂清晰可辨:一是警覺,一是焦慮……心中的恐懼,除了病理情況下,其根源大都在外在的環(huán)境中,這種環(huán)境具有真正的威脅性。就像17世紀以來一直使用的“景觀”一詞,它既是一種心智的構造物,也是一種自然的、可測量的實體。“恐懼景觀”既是心理狀態(tài),也指有形的環(huán)境。
——(美)段義孚:《無邊的恐懼》(Landscapes of Fear)[1]
“恐懼”(fear)作為人類的重要情感類型,不僅涉及身體和心理本身,也是人們情感意義與空間的聯(lián)結(jié)物和建構物,貫穿著建構社會關系過程的始終[2-4]。人文主義地理大師段義孚在其著作《無邊的恐懼》(Landscapes of Fear,也譯作“恐懼景觀”)中指出,恐懼景觀是“混亂的、自然的和人為的力量近乎無限的展示”,每個人類構造物都可能成為恐懼景觀的一部分[1]。同時,他從心理、社會文化、倫理道德等角度深入解析了妖魔鬼怪、疾病、戰(zhàn)爭、暴力、自然災難等多種恐懼與人的關系,以及人與環(huán)境的關系。該著作對后期的社會學、心理學、文化地理、情感地理等的研究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成為人文主義地理學的重要經(jīng)典著作。
20世紀以來,隨著人們旅游休閑需求的日益廣泛,探幽造訪墓地、鬼怪傳聞地、靈異事件發(fā)生地等恐懼景觀,在世界范圍內(nèi)逐漸被接受,并成為一種重要的旅游選擇[5-6]。作為黑色旅游的一種重要形式,鬼怪傳聞地旅游(ghost tour)滿足了人們“尋求刺激”和“逃離日常”的心理訴求,成為人們釋放精神壓力、反思修省、回歸自我的重要方式[6-8]。近年來,網(wǎng)絡上諸如“全球十大驚悚地點,實地游恐怖程度超鬼片”“膽小勿進!八大恐怖旅行禁區(qū),敢去嗎?”等恐怖旅游相關的網(wǎng)頁比比皆是。而英國倫敦地牢(London Dungeon)、日本“富士急鬼屋”(Fuji-Q Highlands Haunted Hospital)、新西蘭皇后鎮(zhèn)恐怖屋(Fear Factory)等與死亡、鬼怪靈異相關的恐怖地,每年都會吸引大批游客到訪,現(xiàn)已成為世界著名的黑色旅游地[9-10]。
東道主和游客是“旅游世界”(tourism world)中的兩個關鍵群體[11-12]。東道主作為目的地的“主人”,既是旅游資源的擁有者,同時也是當?shù)匦畔⒌膫鞑フ遊13]。而游客作為到訪的“客人”,其通過凝視行為對東道主及其所處“環(huán)境”進行消費,并適時參與身體化的旅游實踐和儀式性活動[14]。他們之間的互動關系不僅是目的地的核心吸引物,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主客互動反映出不同個體之間的文化互動與社會關系方面的融合與交流[15]。研究這種主客互動現(xiàn)象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旅游給當?shù)厣鐓^(qū)帶來的各種社會文化影響,并且對推動目的地旅游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與構建和諧的人地關系具有重要意義[12,15]。縱觀黑色旅游現(xiàn)有相關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研究內(nèi)容主要集中在理論體系建構[16-17],以及遺產(chǎn)保護與活用、旅游解說、目的地管理等供給(supply)方面[18-19]。雖然,近年來學者們也開始關注游客動? ?機[20-21]、旅游體驗[22-24]、游客情感[25]、價值感知[26]、行為意向[27]等需求(demand)所涉及的相關內(nèi)容,然而少有人關注東道主(社區(qū)居民)的行為和認知情況[28-29],對于主客關系的研究更是難覓紙端。為了更好地理解黑色旅游發(fā)展中的主客關系,同時規(guī)避和消解黑色旅游發(fā)展對目的地社區(qū)帶來的不利影響,有必要從東道主和游客視角考察雙方的凝視互動行為,并深入刻畫兩者的角色關系。
因此,本文基于旅游凝視理論,選取北京市著名的黑色(恐怖)旅游地“朝內(nèi)大街81號”(以下簡稱“朝內(nèi)81號”)作為案例,運用非參與式觀察、參與式觀察、深度訪談等質(zhì)性研究方法,離析恐懼景觀地游客和東道主群體的凝視行為及其對主客關系的影響,以期為推動黑色旅游相關理論研究以及目的地的科學管理提供參考。具體研究問題包括:(1)東道主和游客對恐懼地景觀進行凝視的方式和過程是怎樣的?(2)主客凝視存在何種差異及其影響何如?
1 文獻述評
1.1 黑色旅游
1996年,Lennon和Foley提出了“黑色旅游”(dark tourism)一詞,并在2000年出版的《黑色旅游:死亡和災難的吸引》(Dark Tourism: The Attraction of Death and Disaster)一書中對其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地闡述[5]。而后,“黑色旅游”在學界得到廣泛認可,并逐漸成為一個重要的學術研究領域[30]。與此同時,除了“黑色旅游”外,學者們也提出了“死亡旅游”(thanatourism)[31]、“病態(tài)旅游”(morbid tourism)[32]、“不和諧遺產(chǎn)”(dissonant heritage)[33]、“復興旅游”(phoenix tourism)[34]等諸多相似概念。雖然這些概念之間略有差異,但都是對黑色旅游領域的深化和拓展,且在所有概念標簽之中,“黑色旅游”運用最為廣泛。
黑色旅游的內(nèi)容和形式豐富,凡是與死亡、災難、悲劇等相關的恐懼物象和空間都可能成為黑色旅游對象物[5-6]。恐怖旅游是黑色旅游中的一種重要形式,意指到死亡、鬼怪傳聞、靈異事件等相關地方的參觀游覽活動[6,35]。恐怖旅游地范圍廣泛,包括鬧鬼建筑、墓地、陳尸所、靈異城堡、廢墟等多種場所。恐怖旅游常通過傳說/傳聞構造、情感渲染、情境設置等諸多要素建構恐懼情境和超自然物象,渲染恐怖地特有的“黑色”屬性[36]。同時,恐怖旅游者還具有一定的“黑色”屬性,即追求面對死亡和恐懼景象的心理刺激,透過毛骨悚然的恐懼壓抑氛圍,獲得“心理愉悅”和精神提升[6,37]。他們往往渴望在恐怖地見證靈異事件,甚至是遭遇鬼魂(encounter ghosts),熱衷并追求前往一些與“精神世界”相關的地方[35]。從這個角度來看,恐怖旅游既是對恐怖物象的世俗消費,也是一種“精神愉悅”性的活動。
盡管死亡、鬼怪傳聞等恐懼事象伴隨著人類發(fā)展的始終,但長久以來,人們對其一直保持回避,甚至忌諱的狀態(tài)[38]。這也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大眾對黑色旅游諱莫如深,認同程度普遍較低[36],甚至被貼上負面標簽,如悲劇的“迪士尼化”(a ‘Disney?-cation of tragedy)[39],致使相關學術研究頗為局限[38,40]。盡管近年來,隨著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解束,黑色旅游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但恐怖旅游的相關研究成果仍然較少[41]。縱觀恐怖旅游現(xiàn)有的相關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主要圍繞游客行為特征和恐怖旅游經(jīng)營管理等方面展開。
游客行為特征方面,Millán等對西班牙科爾多瓦城的公墓和幽靈學院進行案例研究,發(fā)現(xiàn)恐怖旅游者多是一群受過大學教育的青年人,他們幾乎都傾向于選擇結(jié)伴同行,且其獲取恐怖旅游信息的渠道以社交媒體和黑色旅游網(wǎng)站為主[42]。同時,Pharino等對巴厘島以“鬼怪”(ghost)和“精神”(spirit)為主題的超自然旅游進行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游客在現(xiàn)場多為拍照和觀察(watch/observe),且他們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興奮和喜悅情緒[43]。Gentry進一步發(fā)現(xiàn),盡管幽靈漫步(ghost walk)旅游團的路線和內(nèi)容是提前計劃好的,但是游客的實際漫游(walking)行為往往不受“計劃”羈絆,表現(xiàn)出一定的臨場性和靈活性,同時,實際的在場體驗對游客的恐怖地感知會產(chǎn)生重要影響[6]。旅游動機方面,研究者一致認為恐怖旅游動機與“鬼怪”相關。其主要動機可以歸納為游客追求一種從恐怖情境和消極情感(如恐懼)等所衍生出的愉悅感[44],即情感的渲泄,而這種暢爽和愉悅感能使游客得到休閑和心靈的放松。此外,對“鬼神”證驗也常被納入恐怖旅游動機之中。在“鬼神”思想和“無神論”激烈碰撞的現(xiàn)代社會,人們對“鬼怪是否存在”這一歷史話題存在異議,而恐怖旅游則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驗證的窗口[6]。Rittichainuwat進一步提出,“鬼魂信念”(belief in ghosts)對不同文化背景的游客影響不同,它會成為一些亞洲國家(比如中國和泰國)游客的出游障礙,但對歐美國家(美國、英國、德國等)游客的影響卻并不顯著[45]。
從恐怖旅游管理方來看,Garcia等選取了兩家開展恐怖團隊游的公司作為案例,對其游覽安排、恐怖故事解說設計,以及經(jīng)營涉及的倫理道德和管理問題等進行了研究。他們發(fā)現(xiàn),盡管恐怖旅游具有教育意義,但管理方的最終目的仍是將其塑造成為一個商業(yè)性質(zhì)的娛樂活動[35]。Heidelberg重點分析了地方政府在管理當?shù)乜植缆糜钨Y源時要注重的要素,如政策、安全、居民等。同時,他指出,盡管有的部門出于保護社區(qū)免受外界打擾的考慮,放棄對該資源的管理,但在恐怖旅游發(fā)展過程中,政府是不能缺位的[39]。Blyablina發(fā)現(xiàn),斯德哥爾摩幽靈漫步公司(Stockholm Ghost Walk Company)非常重視導游的作用,其鼓勵導游與游客充分地互動,增強鬼怪故事講解的趣味性,從而使游客擁有難以忘懷的經(jīng)歷,并樂于進行口碑傳播,以吸引其他潛在的消費者[46]。Fraser則通過案例分析,總結(jié)出愛丁堡的恐怖旅游公司成功的3個要素為歷史(history)、幽默(humour)和恐懼(horror)[47]。
恐怖旅游是一個復雜的綜合體,涉及多方利益相關者,常常會引發(fā)矛盾沖突等不和諧現(xiàn)象[48]。而Podoshen等認為,研究黑色旅游中的東道主和游客的接觸過程和結(jié)果對構建兩者間的和諧關系非常重要[49]。因此,本文將通過對比和分析游客與東道主群體的凝視行為,力圖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兩者之間出現(xiàn)“矛盾”的根源和消解之道。
1.2 旅游凝視
旅游凝視(tourism gaze)最早源于醫(yī)學凝視(medical gaze)。后者由Focucault在20世紀60年代提出,意指醫(yī)生通過徹底檢查(凝視)病患的身體,從而推斷病情和病因[50]。它包含了醫(yī)生代表的專業(yè)人士群體,擁有某種場合下的特殊權利(eye of power),能夠施予病患以凝視的壓力[50]。1990年,英國社會學家Urry提出“游客凝視”(tourist gaze)一詞,并對其進行了深入闡釋,他認為,視覺是游客進行旅游活動時最關鍵的“感觀”(organising sense),游客在游覽過程中進行權力性的目光投射(凝視),從而獲得平時接觸不到的感官刺激[51]。
2011年,在新出版的《游客的凝視(第三版)》(The Tourist Gaze 3.0)一書中,Urry和Larsen進一步闡釋了在旅游業(yè)發(fā)展的不同階段游客凝視的演化關系,并對游客凝視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進行了剖析[52]。在他們看來,游客凝視是游客在“脫逸”日常的旅游活動中捕捉諸多視覺元素,并在一系列感官刺激下獲得快樂的過程[52]。同樣地,學者們也認為,游客凝視是旅游體驗中的重要視覺行為[53],其過程是游客將物像轉(zhuǎn)化為視像,再經(jīng)由個人價值觀和偏好整修形成心像[54]。
一般來說,狹義的旅游凝視僅指游客凝視。隨著凝視理論的擴展以及相關研究的深入,更加多元的凝視類型被學者們發(fā)現(xiàn)并提出,例如“東道主凝視”(host gaze)[55]、“雙向凝視”(mutual gaze)[56-57]、“專家凝視”(professional gaze)[58]、“游客間的凝視”(gaze between tourists)[59-60]、“隱性凝視”(implicit gaze)[58]等。這些凝視類型與“游客凝視”共同構成了廣義的旅游凝視,即在旅游活動中各主體的“凝視”,均可稱之為旅游凝視。在旅游目的地,凝視是一個涉及多方行為主體的、動態(tài)的、互動的過程,通過對這些凝視行為的研究,可以更深刻地窺視“旅游世界”的全貌和整個旅游地社會的運行情況。
凝視理論作為旅游研究中的重要基礎理論之一,近年來被廣泛運用于游客體驗[61]、主客關系[62]、目的地文化變遷[63-64]等研究之中。游客樂于去尋找和凝視異域風情,而他們也可能被東道主凝視為獨特的物象[65]。羅鮮榮和黃松山基于東道主視角探討了中西方背包客群體的差異[66]。Wassler和Kirillova發(fā)現(xiàn),置身于當?shù)鼐用窈推渌慰湍曋械穆糜握撸瑫a(chǎn)生一種不適、尷尬之感,進而影響其進行自我認知和評價[67]。主客雙向凝視方面,Sroypetch研究了斐濟亞薩瓦島上的主客群體對于背包客旅游的感知,發(fā)現(xiàn)東道主認為旅游對當?shù)厣鐣幕a(chǎn)生了重要影響,而背包客群體則普遍對這種影響持中立態(tài)度[57]。Tasci和Severt旨在探究可持續(xù)旅游中,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主客群體如何相互感知和評價。由于東西方權力距離(power distance)不同、或受個人或集體主義等影響,導致作為主體的土耳其服務者對歐洲游客缺乏文化了解,以及獨立性的關注[68]。汪天穎等發(fā)現(xiàn),雖然游客和東道主的凝視核心都是徽州獨具特色的各類文化符號,且圍繞該核心產(chǎn)生互動,但二者對于文化符號的需求和認知層次都較淺[62]。隱性凝視較其他凝視類型更為隱蔽,指主體通過凝視,從而發(fā)現(xiàn)自身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和缺失[58],例如對物質(zhì)財富的渴望[69]。此外,游客間凝視方面,張環(huán)宙等選取《印象·劉三姐》國際游客的自由評論作為研究數(shù)據(jù)源,研究發(fā)現(xiàn),國際游客普遍對演出感到滿意,但他們對部分中國游客的觀演禮儀感到不滿[70]。
透過現(xiàn)有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旅游凝視的主體可以是游客,也可以是東道主,而凝視的對象可以是目的地的“人”,也可以是“物”。凝視不只是觀看(seeing),還關系到一系列認知行為,如評價、聯(lián)想、比較等[52]。但無論是主客間的何種凝視類型,都容易產(chǎn)生一方對另一方的“權力壓制”[71],甚至是文化阻隔和矛盾疏離,不利于構建良好的主客關系[72-73]。通過研究主客間的凝視行為,可以有效地窺探游客、東道主等群體在旅游活動中的認知行為和情感變化,以及主客間的互動關系[74]。本文基于凝視理論,從游客和東道主的視角出發(fā),研究兩者對恐懼景觀地“物”和“人”的凝視,并試圖進一步歸納總結(jié)各主體間的凝視差異,探尋主客凝視下矛盾的產(chǎn)生和消解。
2 研究設計
2.1 案例地概況
本研究選取的案例地“朝內(nèi)81號”,位于北京市東城區(qū)朝陽門內(nèi)大街81號。院內(nèi)主體建筑建于20世紀初,為東西兩棟3層西洋式磚石結(jié)構小樓。2009年,作為近現(xiàn)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列入北京市東城區(qū)第三批“文物保護單位”名錄。但是,由于長期存在產(chǎn)權糾紛、管理權責不明等問題1,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小樓都未得到有效保護,樓體爬滿藤蔓,窗戶多處殘破,樓內(nèi)設施受損嚴重,兩座老樓淪為危樓。院內(nèi)則搭建起了多處平房供出租(住房)之用,空余場地一度淪為停車場。
多年來,由于城市探秘者的踏入和臆造,朝內(nèi)81號“鬧鬼”傳言不時風起。一些相關文學和影視作品更是以此為背景進行了夸張渲染。久而久之,當?shù)赜恤[鬼、靈異事件的傳聞流傳開來,甚至被冠以“京城四大兇宅之首”。2014年,以京城老宅為背景的驚悚電影《京城81號》(原名《朝內(nèi)81號》)上映,使朝內(nèi)81號的兇宅、鬼屋傳聞達到頂峰,探秘獵奇者眾多2。考慮到安全等因素,相關管理部門極力澄清(鬧鬼傳聞),并加強管理,在游客高峰期,甚至還一度封閉了大門,并貼出“謝絕參觀”的告示3,但是仍不斷有參觀者慕名而來。朝內(nèi)81號已然成為名副其實的黑色旅游地。
2.2 數(shù)據(jù)收集與分析
本文采用質(zhì)性研究方法,以非參與式觀察、參與式觀察和訪談法作為資料收集的主要方法。研究人員首先通過網(wǎng)絡收集朝內(nèi)81號的有關評論和游記博文等基礎資料,同時與相關專家進行討論形成調(diào)研方案。2015年11月至2016年1月,先后6次前往案例地進行實地調(diào)查,每次調(diào)查時間為1天,共計6天(表1)。在調(diào)研過程中,調(diào)查人員首先以“局外人”的身份,對案例地的周邊環(huán)境、建筑設施等進行踏查,并對當?shù)鼐用瘢ㄖ苓吘用瘢⒂慰偷鹊男袨榛顒舆M行觀察。隨后,以“游客”身份參與到參觀游覽活動之中(researcher-as-tourist)[59],置于旅游情景近距離觀察游客和當?shù)鼐用竦男袨榛顒樱攸c關注其心境和行為變化。
同時,采用半結(jié)構式訪談方法,對游客、當?shù)鼐用瘛⒐芾砣藛T等群體進行調(diào)研。由于調(diào)查時遇到“在場”管理人員只有1人(保安),因此除了“管理人員”1以外,筆者對各類人群的調(diào)查采取便利抽樣和滾雪球抽樣相結(jié)合的方法,以理論飽和為原則,選取了38位對象進行深度訪談(表2)。訪談提綱在現(xiàn)有文獻和專家意見的基礎上編制而成,主要圍繞3個核心問題展開:(1)游客和居民對當?shù)匚锵蠛凸砉謧髀劦目捶?(2)游客的旅游動機和旅游體驗感知;(3)當?shù)鼐用駥υ摰芈糜危植缆糜危┌l(fā)展的感知和態(tài)度。考慮到“恐怖旅游”“黑色旅游”用語的敏感性,在訪談中筆者盡量避免使用該類詞匯,而是用“參觀/游覽”“參觀/游覽朝內(nèi)81號”等這類更為中性的表述方式予以替代。同時,為保證信息的清晰和完整性,所有的訪談過程力求在較為安靜的環(huán)境下進行,并全程錄音。在訪談結(jié)束后,對訪談錄音進行了逐字整理,以保留最真實的文本分析材料。
本研究試圖運用質(zhì)性研究方法自然情景回歸和深描詮釋(thick description)的特點,真實呈現(xiàn)朝內(nèi)81號游客和東道主(當?shù)鼐用瘢┑娜后w特征。首先,對觀察筆記及訪談轉(zhuǎn)錄文本進行對照和系統(tǒng)整理,并對各樣本逐一編號,同時簡要總結(jié)其人口統(tǒng)計特征(表2);其次,對所得材料進行主題分析(thematic analysis),通過語句編碼、相似編碼合并,從而辨識出主客群體分別想要表達的主題;再次,以“主題”為核心,回歸文本材料,重新進行核查,以求實現(xiàn)主題對文本的深度描述[75]。整個過程中,研究者反復整理、比對分析,力求探尋多變情景表象下被訪者的心理隱蔽,揭示意義真相,并且多次回歸原始情景,剖析所涉人、事、物的邏輯關聯(lián)和演化脈絡,厘清相關意義結(jié)構,清晰勾勒本研究的故事線(story line)。
3 游客的恐懼凝視與環(huán)境認知
3.1 物象凝視:鬼怪傳聞和影視作品引致的“在場”環(huán)境認知
個人的經(jīng)驗和記憶、各類影像、文本等都可以構成游客的凝視“框架”(frame)[52],游客透過該框架凝視物象前,通常已經(jīng)形成了一定的先行印象(pre-trip image),并對該地產(chǎn)生游覽期待[76]。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影視作品在游客的恐懼凝視和環(huán)境認知中起到了重要的中介作用。《京城81號》電影主要圍繞一座“京城老宅”發(fā)生的懸疑離奇故事展開,并在其中大量出現(xiàn)了恐怖片常用的昏暗殘破景象、紅衣女孩等元素(圖1)。盡管該影片與案例地在名稱上有所不同,但是一些觀眾認為該電影描寫的就是朝內(nèi)81號的景象,并且還“具有相當可信度”。許多觀看或聽聞了《京城81號》電影的人,開始產(chǎn)生了“到此一游”的想法(T-6、T-20),并將該地視為“鬼屋”“兇宅”。無形之中,游客已經(jīng)將影片中的情景“移植”到朝內(nèi)81號,并努力將兩者進行結(jié)構化“勾連”。筆者在調(diào)查中,多次聽到游客在參觀游覽的過程中與同伴敘述和討論《京城81號》的電影情節(jié),并時不時會發(fā)現(xiàn)有游客指著院落某處說“這就是電影里的某某地”。同時,管理人員和一些居民也在訪談中向調(diào)研者提到“就是這次演電影,完了,來了好多人進去看”(C-2),可見,影視作品不僅僅是游客出游的重要動因,而且是游客“在場”凝視的重要參照物和媒介。
從認知對象來看,游客對“物”的凝視主要聚焦在鬼怪傳聞2、建筑物和院內(nèi)植物上。
(1)游客對鬼怪傳聞的凝視
近年來,圍繞朝內(nèi)81號衍生出眾多“鬧鬼”“兇宅”的傳聞。這些傳聞無形之中增加了當?shù)氐目植篮蜕衩馗小T谠L談中,部分游客認為這些“鬼怪傳聞”具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并對“鬼怪存在”半信半疑。在考察游覽中,研究者留意到,有位游客手握羅盤,在“鬼屋”游走、探測。甚至有游客(T-15)將“軍閥姨太太在樓里自殺”“工人進地下室后再也沒出來”等網(wǎng)絡傳聞繪聲繪色地向其他游客講述,試圖獲取聽眾的認同。他們認為,這些鬼怪傳聞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件,而并非空穴來風,同時將朝內(nèi)81號認知為“鬼屋”“兇宅”(T-9),在此游覽可能撞見“鬼”。游客T-8言之鑿鑿“這兩所宅子肯定有故事”。游客T-17表示“這里很邪乎,改造成停車場,那車都得撞了”。游客T-16也說“誰貼的封印,怕鬼找事來了”。他們的言語中透露出確有一部分游客對該地“鬼怪”存在畏懼、避諱之義。此外,雖然有少數(shù)游客聽信鬼怪傳聞,在游覽前認同鬼怪的存在,但在具身旅游體驗后,證實了該地并沒有鬼怪。例如游客T-4在進入朝內(nèi)81號東西洋樓參觀前提到“這里陰風陣陣,感覺確實有什么東西在”,但游覽后表示“啥也沒有,沒什么感覺”。
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大部分旅游者雖承認鬼怪傳聞的存在,但卻并不認同其真實性,認為這些傳聞都是“荒謬”“偽造”的,是人為編撰的謊言,且該地根本不存在“鬼怪”。T-3不太相信恐怖屋的相關傳聞,認為“有惡搞的東西(成分)”。T-13認為聽信這些傳聞就是“自己嚇唬自己”。T-21也將這些鬼怪傳聞定義為“無稽之談”,并以玩笑之語來勸告研究者也別聽那些莫須有的傳聞:“這里面多冷呢,鬼的話他得去熱的地方、暖和的地方呆著。”游客T-7也并不認同鬼怪的存在,他認為“世上沒有鬼,最可怕的是人”,同時就該地鬼怪傳聞的形成談了自己的看法:“(傳聞)越變越真,越傳越離奇,慢慢多了,就需要有人加工了,傳來傳去就變成一個完整的。”在他看來,“鬧鬼”傳聞是人們“傳來傳去、添油加醋”的結(jié)果。
(2)游客對建筑物的凝視
朝內(nèi)81號的建筑物是標志性旅游吸引物,游客對建筑物的凝視是對當?shù)匦蜗蠼嫷闹鬏S。游客基于建筑的外形、傳聞等,對院內(nèi)建筑貼上了情感化的標簽。
調(diào)查中,研究者發(fā)現(xiàn)由于院內(nèi)的老舊建筑屬于西洋風格(圖2),加之網(wǎng)絡上對當?shù)厥恰敖烫谩薄敖虝W校”的說法早有流傳,因此許多游客將院內(nèi)的建筑認知為“廢棄教堂”“歷史建筑”。當調(diào)查人員詢問“這是一個什么性質(zhì)的建筑”時,游客T-10看了看院內(nèi)西洋式的老樓,說到“是個教堂吧”,T-1也說“它本身是個教會學校呀”。游客T-2雖從事金融行業(yè),卻對建筑本身具有很大的興趣,“我們是研究這個建筑”“樓外面挺漂亮的,建筑本身挺美”,因此他認為院內(nèi)的老舊建筑具有一定的美學和歷史價值。
同時,由于主體建筑殘缺破敗,部分建筑處于封閉狀態(tài),許多游客將其認知為“危樓”。采訪中,游客們表達了他們對于建筑破敗失修而可能存在安全隱患的擔憂。游客T-1將其定義為“危房”,認為其可能會“塌陷”。故在調(diào)查人員邀其一同進入內(nèi)部參觀探訪時,他果斷拒絕了。“你們?nèi)ィ銈內(nèi)ィ覀儾皇桥拢覀兙陀X得這里面不安全。”(T-1)T-18也持有類似疑慮:“這里面安全么,我感覺那邊都挺不安全的。就一層木板,感覺一不小心就要踏空。”另外,也有游客用自身的知識經(jīng)驗從建筑學角度對“恐怖之謎”進行了自己的解釋。T-7從事過建筑設計,他認為恐怖屋本身是“磚木結(jié)構”“可能就是這樓蓋的時候……地基不好,沉降的時候老咔嚓咔嚓響,所以人們就認為是鬧鬼,實際上跟鬼沒關系。”
當然,不得不承認的是,正是由于“教會學校”一說和殘破景象,平添了朝內(nèi)81號的恐怖色彩。加之“鬧鬼”傳聞不時風起,部分游客將院內(nèi)老樓,甚至是整個朝內(nèi)81號建構為“鬼屋”“兇宅”。T-15提到“就是記者來采訪嘛,進去地下室里頭,全是燒紙,你看看網(wǎng)上那(恐怖)圖片,就是進去有風,那燒紙一吹全起來了。”說到這里時,她還特意提高音調(diào),瘆人之感頓時讓大家脊骨發(fā)寒。T-1描述到“這個不算啥,那個地洞才嚇人”“陰風陣陣的,很明顯的,你要站這兒就吹不到,走過去,一股風就往你身上吹”。在參觀時,他還邀請式地詢問調(diào)查人員“你敢從這個洞里鉆進去么?最核心的。”在他看來,朝內(nèi)81號是名副其實的兇宅和恐怖之地。通過進一步調(diào)查分析,發(fā)現(xiàn)游客對于“鬧鬼”建筑的形象認知,一方面來自其對真實情境的感官刺激的放大,另一方面則源于他們對“鬧鬼”“兇宅”傳聞的聯(lián)想和演繹。
在對朝內(nèi)81號建筑物的凝視過程中,游客明顯地表現(xiàn)出一種歷史和文化的崇敬之感,但又因為該地流傳著各種鬼怪傳聞,他們產(chǎn)生了各種空間、意義上的負面想象。一是對歷史建筑的崇敬,二是對鬼怪傳聞的聯(lián)想。在這兩種“想象”的交織下,游客對恐怖地形成了矛盾的凝視觀念。他們一方面將建筑視為“法國風格”的歷史建筑(T-10),而且認為“這種樣子的建筑在北京已經(jīng)不多了”,(T-20)“應該作為文物保護起來”(T-4;T-13);另一方面,又對它身上縈繞的鬼怪傳聞心存忌憚,不光“感覺氣氛怪怪的”,(T-9)而且還擔心“他們進去的不會出不來吧”,(T-10)或是忌諱地說“合照時不要拍人”。(T-4)可見,游客在心中已將朝內(nèi)81號建構成了一個“凝視矛盾物”,區(qū)別于其他古建筑,是貼有“鬼怪”標簽的獨特存在。
(3)游客對植物的凝視
院落內(nèi)的植物也是旅游者“凝視”的一個重要對象。在游覽中,被游客聚焦到的植物主要是瓜蔞和槐樹。它們雜亂生長和殘破凋零的情狀,渲染出濃厚的恐怖氛圍(圖2)。
瓜蔞,多年生攀緣型草本植物,外形酷似爬山虎,生長繁茂野蠻,果實形似柿子,秋冬由綠變黃,外殼干癟。調(diào)查時正值冬季,朝內(nèi)81號的東樓上布滿了瓜蔞,枝干葉殘、黃果漫掛。由于瓜蔞在北京城區(qū)并不常見,而且如此大面積的爬滿樓墻更是“難得”,進而引起游客的注目,常被游客貼上“神秘”和“奇怪”的標簽。T-15表示“這個圓球球到底是什么呢?這么奇怪,像柿子但肯定不是柿子,又像葫蘆”。這些爬滿建筑物的藤蔓植物(瓜蔞)可以看作是一種對“建筑”本體的渲染,它們既有“奇怪的外形”,同時還營造出“陰森恐怖”的氛圍,并被一部分游客認為是一種“詛咒”和“不祥”的東西。在參與觀察時,發(fā)現(xiàn)常有人喚其為“鬼燈”,因而不能觸碰,以免帶來“厄運”。T-2認為“那個樓上的(瓜蔞果實)感覺恐怖,掛在那兒”。
除了瓜蔞之外,槐樹也是游客凝視的重要物象。因為整個院落內(nèi)植物稀少,院中央的高大槐樹就顯得尤為突出。但由于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槐樹較為常見,因此它似乎并未被大多數(shù)游客建構成一種“異類”。只有個別年齡較大(中老年)的游客將其與“鬼”聯(lián)系了起來。T-7作為北京當?shù)厝耍谠L談中向研究者講道:“過去老北京,一般種紫藤,這槐樹啊,一般不種……木,鬼。”在他看來,帶“鬼”字的“槐”樹是一種不吉利的象征,自然當?shù)氐娘L水也有問題。雖然這一說法在游客中并不多見,但是也不時有人提起。同時,由于缺乏修剪,槐樹與瓜蔞等植物為當?shù)孛缮狭艘粚雨庺瑁蔀榭植婪諊摹颁秩菊摺薄?/p>
總的來看,年久失修的建筑,殘破的院內(nèi)景象,加之多年來的“兇宅”傳聞使朝內(nèi)81號從一個普通的宅院“沉淪”為具有恐怖色彩的空間。游客T-2說到“這一帶都比較冷清,一點都不熱鬧,挺奇怪的,你從那一帶走過來,就感覺挺荒的”。此外,解說標識的缺失,緊閉的大門也徒增了外界的猜疑和誤解。游客T-4就指出“(該地)應該立個牌子說明一下”,否則“它不允許進,就會有人好奇,你越不讓我進,我越想進”。
3.2 人群凝視:我者與他者的共謀與認知
游客對“人”的凝視主要包括對朝內(nèi)81號附近居民和“我者”(游客)兩類人群的認知。
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大部分游客對當?shù)鼐用褡≡谶@里持不太理解,甚至是同情的態(tài)度,認為當?shù)鼐用瘛澳懽雍艽蟆保≡诖说乜赡軙胺讣芍M”。更有甚者還將居民建構為一群“能與鬼神打交道的人”。游客T-1對研究者說“你說人(家)膽子也挺大,天天住在鬼屋這兒,也不害怕。”在其心中,當?shù)鼐用袷恰澳懘蟆薄坝赂摇钡娜恕T趨⑴c觀察時,研究者還發(fā)現(xiàn)游客甚至會對當?shù)鼐用襁M行言語調(diào)侃,認為他們“不知死活”,并對其產(chǎn)生了憐憫之心。游客T-8在參觀時說“(居民應該)拴一個紅繩兒啥的避避邪”,“這兒得有東西壓得住,平頭老百姓可壓不住”,在這些游客眼里,當?shù)鼐用瘢ㄓ绕涫浅瘍?nèi)81號院內(nèi)居民)住在這里需要勇氣(膽量),但由于與“鬼屋住得近”可能會“犯忌諱”。
旅游者在看待“我者”群體方面,認為到朝內(nèi)81號游覽探訪是一種“好奇”和“減壓”行為。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大部分游客談及游覽動機時,都會認為是“出于好奇心理”(如T-8)。同時,T-7認為,因為現(xiàn)代人“缺乏信仰”,加上就業(yè)等生活壓力大,所以才選擇來此尋找刺激、釋放壓力。進一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游客通過相互的凝視,還將彼此區(qū)分出“膽大者”和“膽小者”。對于“膽大者”,大家更多的是贊嘆,而對于“膽小者”,大家也未有過多指責,反倒大家會因為具有了這段共同的旅游經(jīng)歷,而將彼此視為“我者”,具有了某種認同感。在調(diào)查人員問及T-9是否感覺害怕時,他果斷答道“害什么怕嘛”,而后轉(zhuǎn)身快速進入老樓內(nèi)探訪,腳步并未有遲疑。周圍游客也評價其“雷厲風行”“膽子好大”。而與此形成反差的是“膽小者”群體。T-11在參觀中就說過“我膽子小”“別說話,我害怕”等。T-4在知曉剛結(jié)識的同行游伴也同樣喜愛探險后,便欣然留下聯(lián)系方式,并發(fā)出邀請“你要是來(蘇州),可以找我”。其同伴游客T-5也提到“像這樣的群體比較穩(wěn)定”,彼此之間容易形成某種契合度。也許正是恐怖旅游提供的互動機會和營造出的特殊情景,使游客群體更加容易在心理上對彼此產(chǎn)生依賴,并將其建構成為“我者”。
通過梳理游客凝視過程可以發(fā)現(xiàn),影視作品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中介作用(圖3)。它不僅是眾多游客出游的動因,也是他們進行“在場”凝視的媒介和參照。游客作為旅游活動中的“主動”方,帶著特有的視角,凌駕于目的地之上,形成一種“權力凝視”,并對當?shù)氐摹拔铩焙汀叭恕辟N上了各種情緒標簽(圖3)。雖然有少量游客對鬼怪傳聞半信半疑,但大多數(shù)游客卻認為這些傳聞是“荒謬”“偽造”的。建筑物作為游客凝視的核心,許多游客認為其是“廢棄教堂”“歷史建筑”,又或者是“危樓”,也有游客將其建構為“鬼屋”。同時,殘敗的植物也被游客認為是該地恐怖氛圍的“渲染者”。除了凝視恐懼景觀地的“物”外,游客也對“他者”和“我者”群體進行凝視。部分游客認為該地鬼怪傳聞縈繞,所以將住在這里的東道主貼上了“膽大”“勇敢”等標簽;同時游客也凝視彼此,將“我者”群體劃分為“膽大者”和“膽小者”。
4 東道主的物象認知與他者凝視1
4.1 物象認知:日常生活世界的物與場
不同于游客對“物”的凝視,東道主大多否認鬼怪傳聞的真實性,同時認為朝內(nèi)81號就是普通場所而已,其內(nèi)的建筑和植物也只是尋常之物,并無可挖掘、牽扯到鬼怪的部分。
調(diào)查中,筆者發(fā)現(xiàn)關于“鬧鬼”傳聞,幾乎所有的被調(diào)查居民都認為朝內(nèi)81號內(nèi)并沒有“鬼”,所謂的“鬧鬼”和“兇宅”傳聞“都是互相之間傳的”(C-4),并且游客的涌入使得這種傳聞受眾更廣,影響更甚。其中,居民C-12甚至對研究者說到:“你要是相信有鬼,咱們就不談了。”態(tài)度十分強硬,對“鬧鬼”傳聞的否定(甚至是仇恨)可見一斑。管理人員M-1也說“你宣傳點正能量的東西,沒引子瞎說八道”,可以推想出在他心里,這些鬼怪傳聞并非積極向上,而是給當?shù)貛砹藝乐氐呢撁嬗绊憽S纱丝梢姡數(shù)鼐用癫幌嘈懦瘍?nèi)81號鬧鬼,認為這些“鬧鬼”和“兇宅”傳聞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胡說八道”(C-14),完全不值得相信。
對于朝內(nèi)81號院內(nèi)建筑物,不同于游客的認知,在當?shù)鼐用竦哪曋斜唤议_了“恐怖”面紗,盡顯“普通”。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居民們普遍認為當?shù)夭⒉弧翱植馈保褪且粋€“老宅子”“危樓”,曾經(jīng)“是一個教堂”,(C-4)掛牌當過“北京市民政局辦公的地方”等。(C-3、C-13)調(diào)查中,居民C-12講述道:“(朝內(nèi))81號是北京近現(xiàn)代的優(yōu)秀建筑,以前登過報的,必須保留。”當調(diào)查人員詢問其是否進入過該建筑時,他回答“最多進門4米,就是一危樓,很危險,地板有窟窿……進去我嫌臟,老鼠橫行”。居民C-13也說“就是一個破房子,離它遠點”。
令人奇怪的是,雖然被調(diào)查的大多數(shù)居民都在朝內(nèi)81號附近居住了多年,但他們似乎對其并未有太多情感。C-10是一位退休教師,她在恐怖屋附近住了近20年,當調(diào)查人員詢問其對朝內(nèi)81號院有什么情感時,她回答道“沒有情感維系,因為附近老建筑太多了,而且這個一直關在那兒”。同樣,居民C-8在附近居住長大,他對朝內(nèi)81號院內(nèi)建筑的保留與否的態(tài)度是“你不覺得這拆了之后,路就寬了么?”同時,由于院內(nèi)空地已辟為停車場,部分居民則擔心該處被拆除后就沒地方停車了,但對于院內(nèi)建筑本身“談不上什么感情”。(C-13)
此外,關于朝內(nèi)81號為什么突然有大量游客造訪,居民們紛紛表示是網(wǎng)絡上流傳的“鬧鬼”傳聞和《京城81號》電影拍攝宣傳,引發(fā)了人們的好奇心。C-16提到“說鬼屋兇宅就是演電影演出來的……因為中國人嘛,就是好奇心,一傳十,十傳百,好像一傳,大家都看來了”。同樣,居民C-5也表示“那個電影播了之后,人(指來玩的游客)特別多”。儼然,《京城81號》影視作品已經(jīng)成為游客到訪的重要推動媒介。但值得一提的是,對于電影中出現(xiàn)的恐怖情形,居民一致認為那些只是影視作品出于效果需要而進行的渲染,與當?shù)夭o關聯(lián)。如居民C-1就網(wǎng)上流傳恐怖傳聞,向研究者解釋道“那是不可能(有鬼怪)的,就是可能為了配合電影,造勢”。C-2也指出,“這不,演那電影演的,其實沒那么回事。”
針對院內(nèi)植物(瓜蔞和槐樹),研究人員進一步對當?shù)鼐用襁M行了調(diào)查。C-12已在附近居住有四五年,當天調(diào)查時,正好她陪同兩個孩子一起回家。兩個小朋友都是8歲男孩,一個小孩在訪談中向研究者說到“瓜蔞是一種藥材”,言語中并未有任何害怕的意味。其實不只是兒童,被調(diào)查的其他居民對院內(nèi)的植物也都沒有太特殊的感覺,也并未對其貼上異化的標簽。在院內(nèi)工作多年的M-1則提到,“這個槐樹,是當時人家沒有生孩子,為什么呢,它有迷信,栽了個槐樹,懷子。院子栽槐樹的,80%是沒孩子,他(想)要懷子,諧音。”
4.2 凝視游客:來自外部世界的好奇闖入者
游客凝視有多種類型,但無論哪種,都或多或少會侵入東道主的生活領域,造成一定的干擾和影響[52]。電影《京城81號》的播出使當?shù)赜瓉砹舜笈慰停诖蟛糠謻|道主的眼中,游客是一群“好奇的探險青年”“日常生活的闖入者”,甚至是“素質(zhì)較低人群”。
據(jù)居民C-12回憶,2014年7月電影上映后不久,該地游客人數(shù)達到頂峰,“日均1000人”。短時間內(nèi)巨大的人流涌入,給當?shù)鼐用竦娜粘I钤斐闪艘欢ɡ_。C-4提到,“(游客)就整天圍著(朝內(nèi)81號),晚上不睡覺……(導致我們)沒法睡覺,老吵,老叫。”在調(diào)查中了解到,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游客騎著重型機車、翻墻頭、吹口哨,拿著手電亂照亂喊等現(xiàn)象屢見不鮮。在電影上映期間,許多當?shù)鼐用瘛吧钍芷浜Α保@時的游客和東道主之間的矛盾也最為激烈。由于“擾民”嚴重,當?shù)鼐用癫扇×送对V甚至報警,然而效果并不明顯。C-12對來訪游客評價道:“來的游客的素質(zhì)普遍不高……我不是說所有的人都這樣,至少是大部分,百分之七八十。”同樣,院內(nèi)門衛(wèi)M-1也苦訴道“(有游客)夜里大概兩三點敲門說要聊一會”。在他的眼中,這些游客“沒有信仰、沒有追求,就找刺激,就是來找鬼來了”。
同時,也有一些居民(C-17)認為這些游客不過是“一時好奇”而已,加上客流量僅在電影上映期間較多,“高峰期”持續(xù)較短1,故對自己生活造成的影響并不大。居民C-10認為,“進去(朝內(nèi)81號)照個相,看看,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就那么一陣,鬧過去,現(xiàn)在就清靜多了。”(C-3)在居民C-3看來,盡管現(xiàn)在仍不斷有游客來訪,但是已無往日之盛(2014年《京城81號》放映期間),游客帶來的負面影響(喧囂等)也在當?shù)鼐用竦某惺芊秶畠?nèi)。在田野調(diào)查中筆者發(fā)現(xiàn),當?shù)鼐用竦纳钜讶恢饾u趨于平靜,但大多數(shù)居民對游客的認知形象(負面形象)始終未有太多轉(zhuǎn)變。
在東道主的凝視中,朝內(nèi)81號一直都是日常生活空間中的“普通物”,這里不存在鬼怪,鬧鬼傳聞均為“子虛烏有”(圖4)。而游客的闖入凝視,給當?shù)氐慕ㄖ锖椭参镔N上了“鬼怪”標簽,并造成該地的鬼怪傳聞更甚,主客雙方對“物”的凝視形成明顯的差異。同時,部分游客的不當行為也給東道主的生活帶來不便,甚至出現(xiàn)主客沖突。東道主由此產(chǎn)生負面情緒,并將其融入對游客的凝視中,將游客建構為日常生活的“闖入者”。在東道主眼中,游客的游覽是一群“闖入者”對一個并不存在鬼怪的“普通物”的好奇行為。此外,需要說明的是,雖然部分居民并未直接接觸游客,但卻從他人或他途的轉(zhuǎn)述中,對游客群體形成負面印象,情緒化凝視該群體(C-6)。
5 結(jié)論與討論
5.1 研究結(jié)論
本文運用凝視理論,剖審了恐懼景觀地朝內(nèi)81號的游客和東道主的凝視行為,離析出了恐怖情境中特殊的主客凝視行為關系(圖5)。首先,游客受到影視作品的“助推”,涌入恐懼地進行凝視,并對當?shù)氐摹叭恕焙汀拔铩边M行建構。通過媒體化凝視(the mediatized gaze)[52]和權力施加,游客對凝視對象貼上了多種負面情感標簽。大多數(shù)游客認為鬼怪傳聞是“荒謬”“偽造”的,但當看到該地蕭條殘敗的建筑物和植物時,仍將該地建構為充滿恐懼氛圍的“危樓”“鬼屋”,并認為生活在當?shù)氐臇|道主是“膽大”“勇敢”的人。同時,游客也對“我者”群體進行凝視,互為“對象”,相互審視。此外,“我者”群體還在當?shù)靥赜械穆糜吻榫诚卤憩F(xiàn)出一種特有的親近關系,“火車上的陌生人”(stranger on the train)[77]現(xiàn)象明顯。
反觀東道主方面,游客的進入使其日常生活受到干擾,并在外力的推動下開始凝視和反觀“日常”,對恐懼地的“物”和“人”產(chǎn)生一種非主動的凝視(被動凝視)。在東道主看來,當?shù)氐慕ㄖ椭参镏皇恰捌胀ㄎ铩保珔s因為鬼怪傳聞使其沾染上了負面意義。而游客的強勢闖入和凝視,使該地的負面意義更為凸顯。游客已衍化為當?shù)鼐用裆畹摹瓣J入者”,擾亂了當?shù)氐恼I钪刃颉?/p>
(1)游客對恐懼景觀地的“人”和“物”進行媒體化凝視。在這一凝視過程中,存在著一種權力施加的關系。同時,由于共處同一“陌生情境”,恐懼地的游客間存在著一種“火車上的陌生人”[77]現(xiàn)象,彼此“熟悉”,共同營造了一個共鳴的情感空間。
首先,影視作品在游客的恐懼凝視和環(huán)境認知中起到了重要的中介作用,游客對朝內(nèi)81號主要進行媒體化凝視[52]。Urry和Larsen在2011年出版的《游客的凝視(第三版)》一書中提出了“媒體化凝視”一詞,指某些旅游地因為媒體的作用而名聲大噪,游客絡繹不絕來此地探秘影視場景、重溫媒體事件[52]。本文的案例地也正是由于影視作品的放映而出現(xiàn)了一波旅游熱潮。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Farmaki的觀點,即媒體在黑色旅游中具有“拉力”作用,可以促使?jié)撛诼糜握弋a(chǎn)生出游動機和行為[78]。但需要指出的是,在本研究中游客不僅受到影視媒體的驅(qū)動而產(chǎn)生造訪行為,而且他們還在實地的游程中不斷重溫恐懼情景、驗證鬼怪傳聞。因此可以說,影視媒體既是游客具身體驗的動因,也是凝視恐懼景觀的重要參照。
其次,游客作為權力關系中的強勢一方,對目的地的“人”和“物”進行凝視和權力的施加。凝視是一種權力,游客通過這種權力途徑和權力行為對旅游目的地進行社會性建構[52]。“物”的方面,在“兇宅”“鬼怪”傳聞的影響下,游客參入恐懼景觀地,將目光投射在年久失修的建筑和缺乏修葺的植物等殘敗陰郁的物象上時,他們不自覺地發(fā)揮想象,對該地進行凝視建構,為朝內(nèi)81號貼上了恐懼標簽。同時,對東道主凝視方面,游客處于凝視關系中的權力高點,將當?shù)鼐用窠嫵蔀椤澳懽哟蟆钡娜耍诖司幼】赡軙胺讣芍M”,同時由于文化的差異和缺乏有效溝通,導致游客和東道主間的矛盾頻現(xiàn),隔閡加深。
此外,游客對“我者”群體有“膽大者”和“膽小者”的區(qū)分,但在案例地特有的“恐懼空間”中還存在著一種“火車上的陌生人”現(xiàn)象。游客將“恐懼空間”中互動的個體(游客)視為“陌生人”,并從內(nèi)心深處認為這些“陌生人”是可信賴的,可以與其交流想法和情感[77]。旅游創(chuàng)造出了短暫的實體距離接近(physical proximity),不同的個體由“接近的沖動”所驅(qū)使,在動機和行為表征上具有一定程度的“同質(zhì)性”,并共處于同一“旅游情境”內(nèi),從而營造出一個情感濃烈的時刻[52]。在恐懼景觀地,游客們彼此分享探險的刺激和興奮,表面熟絡也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參觀時的焦躁和不安。這種特殊的現(xiàn)象,打破了游客間的“關系阻隔”,使該地成為一個“有共鳴的恐懼空間”。
(2)游客的不斷涌入,使當?shù)剡M入了一個負面意義建構的旅游化過程。原先僅作為“日常生活世界”組成部分的“普通物”,如今在東道主的凝視中被染上了一些負面意義;同時,東道主在直接或間接與游客接觸和凝視的過程中,將游客建構成為日常生活的“闖入者”。
首先,當?shù)氐慕ㄖ锖椭参镌诰砣肼糜位倪^程中,染上了負面意義,成為一種具有負面情感的“日常生活之物”。在東道主的視野中,這些建筑物和植物等原本只是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尋常之物,并不具有“恐懼”意味。但是,隨著恐怖傳聞和影視作品等的標簽生產(chǎn)和“污名”附著,當?shù)氐目謶忠饬x被不斷復制和蓄積,逐漸成為一個被建構的恐懼空間。后來,接踵而至的游客也加入這個恐懼意義生產(chǎn)的過程之中,并不斷踐行和具身體驗“恐懼”,使當?shù)刂饾u完成了從“日常生活空間”到“旅游空間”的轉(zhuǎn)身。這與一般旅游地的意義建構過程可能存在著一定差異。通常來說,東道主會主動參與到地方“旅游化”的過程之中,并與“他者”(游客等)共同構建地方意義(meaning of place)。但本研究的案例地更多的是一種“被動旅游化”的過程,即東道主并不希望當?shù)爻蔀槁糜蔚兀ê谏糜蔚兀皇且驗橛慰偷牟粩嘤咳牒蛯Ξ數(shù)亍拔Α保╝ttraction)的構建,使其被動成為了一個“旅游空間”。在一定程度上,當?shù)氐摹拔铩币呀?jīng)演化成為游客眼中的“恐懼意義”之物。但在東道主看來,這種“意義”并非一種積極的意義,而是一種消極和負面的存在。無形中,這些日常生活中的“物”已經(jīng)從簡單的“物理”中的“物”演化成了具有情感色彩的“負面意義之物”。
其次,東道主對游客的凝視,主要通過直接和間接兩種方式展開。如果把親眼所見、面對面的凝視稱作“直面凝視”(facing gaze)的話,那么與之相對應,可以把間接性的、非當面的凝視稱作“背向凝視”(back gaze)。本研究中的“東道主”和“游客”由于特殊的空間共在關系,演化出了不同的凝視類型。由于歷史原因,朝內(nèi)81號長期以來是一個被隔離的獨立空間(修有院墻使之與周邊居住小區(qū)隔絕開),除少部分院內(nèi)“租客”以外,絕大多數(shù)東道主都身處院墻之外。這導致當?shù)鼐用衽c前來參訪的游客形成了一個物理空間隔障,兩者雖然共處一個“旅游世界”(tourism world),但卻身處不同的空間之中。因此,東道主和游客的接觸關系,最為主要的是一種間接的交鋒。然而,蜂擁而至的游客并不按“常理”參訪,常常擅自闖入東道主的日常生活空間,“旅游世界”中的固有藩籬被不斷沖破,主客的正面交鋒頻頻發(fā)生。不過,隨著后來游客數(shù)量的減少,以及政府部門的介入,游客行為有所規(guī)范,主客正面交鋒的機會隨之減少,但間或的偶遇和接觸仍時有發(fā)生。這可能是本文與一般的旅游主客關系研究的最大不同之處。在一些傳統(tǒng)的旅游地(尤其是社區(qū)型旅游地)之中,東道主和游客往往共在一個空間,兩者通過正面接觸產(chǎn)生“直面凝視”。根據(jù)本研究的這一發(fā)現(xiàn),圖6抽象地展示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案例地的東道主對游客的兩種凝視過程。“先直面凝視后背向凝視”,表示東道主先與游客存在直接的接觸和凝視,而后并未跟游客存在直接的接觸,對于游客只是經(jīng)由他人或他途,抑或自我想象的方式來進行“凝視”,即“背向凝視”。“直面和背向交互凝視”是指在恐懼景觀地,東道主和游客隨時可能正面接觸和交鋒,東道主對游客的凝視隨機性地混雜著“直面凝視”和“背向凝視”,是一種復雜而多樣的凝視和建構過程。
然而,不論是哪種凝視過程,東道主往往都將游客建構為“好奇的探險青年”和“日常生活的闖入者”。正如Yuill指出的那樣,黑色旅游者不僅擁持緬懷、教育、紀念等具有正向動機和情感,也偶有好奇和窺視者(voyeurism)存在[30]。同時,Millán等還發(fā)現(xiàn),恐怖旅游者大多是年輕群體,且目標性非常明確(探源靈異故事、驗證“鬼怪”是否存在等)[42],這可能是與本研究發(fā)現(xiàn)的游客群體特征不謀而合的一個重要方面。同時,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游客涌入東道主的生活空間,侵擾了東道主的日常生活,帶來了諸多“黑暗面”(‘darker sides)[52]的影響。在當?shù)鼐用窨磥恚慰褪且驗楹闷娑J入的“不速之客”,他們的一些不當行為破壞了原本寧靜的生活氛圍。雖然在旅游熱潮過后,當?shù)鼐用竦娜粘I钜阎鼗卣墸珜τ慰偷恼J知形象始終未有太多變化。可見,東道主對于游客的負面印象一旦形成,在沒有太有效的消解措施的情況下,短期內(nèi)難以淡化或抹去。
此外,東道主將鬼怪傳聞凝視為無中生有的謠言,但這些傳聞卻充當了東道主對當?shù)啬暯嫷拿浇椤eidelberg研究發(fā)現(xiàn),恐怖故事可能會使目的地冠以“惡名”(notoriety),當?shù)匾矔恢糜谝粋€不舒服的位置[39]。通過調(diào)查,本研究發(fā)現(xiàn)鬼怪傳聞對東道主的影響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傳聞激發(fā)了游客的興趣,使其頻頻來此地探險,但該行為卻打擾了東道主的日常生活;另一方面,由于游客的到來,鬼怪傳聞愈演愈烈,甚囂塵上,當?shù)氐摹拔铩北毁N上了負面標簽,影響了當?shù)氐男蜗蟆|道主由此產(chǎn)生“反感”情緒。這種“負向情緒”使得東道主在對當?shù)剡M行凝視建構時,也注入了一定負面要素,進而影響了東道主對自我生活空間的感知。
(3)東道主和游客對“物”凝視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引發(fā)了主客矛盾。同時,由于游客的不當行為和兩者缺乏有效溝通最終導致主客矛盾激化,難以調(diào)和化解。
首先,東道主和游客對“物”凝視的基本認識點不同,為主客沖突埋下了隱患。張彥和于偉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由于主客群體思維方式、價值觀等的差異,導致兩者容易產(chǎn)生碰撞和沖突[79]。在本研究中,對于恐懼景觀地的建筑和植物,東道主認為與其并無情感維系,而游客則將其凝視為貼有鬼怪標簽的“意義”之物;對于鬧鬼傳聞,東道主堅決否認“鬼怪”的存在,鬧鬼傳聞純屬“子虛烏有”。雖然大部分游客也認為鬼怪傳聞是“荒謬”“偽造”的,但是部分游客卻不以為然或半信半疑。主客群體文化背景和目標取向的不同,導致了兩者對事物看法存在著較大差異。在恐懼景觀地,這種差異由于凝視物的特殊屬性而被放大,從而激化主客矛盾。
其次,游客的到來給東道主帶來了多重困擾,使得主客矛盾不斷升級。對一般旅游地來說,游客帶來的僅是單重困擾,即游客闖入東道主的“日常生活世界”,擾亂居民生活。Tuner 和Tuner提出了中介迷離癥狀(liminoid)的概念,指游客在進行旅游活動時,擺脫了慣常遵守的責任義務,可能會做出一些縱情放任的行為[80]。在本文案例地中,許多游客為找尋刺激,深夜探訪目的地,并且做出一些不當?shù)臄_民行為,致使主客矛盾不斷激化。除此之外,本文案例地還包括第二重困擾,即游客的不斷到來使得當?shù)毓砉謧髀劯酢T谶@個過程中,鬼怪傳聞經(jīng)由游客的口口相傳,甚至是“演繹創(chuàng)作”,影響擴大,進一步遮蔽了此地的本來屬性。在這些多重困擾下,主客矛盾不斷升級,東道主對游客的負面情緒沉積愈深,主客關系趨于僵化。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Heidelberg的觀點。他認為,黑色旅游者會受到強烈好奇心和窺探欲的驅(qū)使,從而造訪他們心中認為的“黑色旅游地”,但這種行為可能引發(fā)東道主的不適;在當?shù)鼐用窨磥恚@些不受歡迎的游客(unwanted visitors)打擾了他們的日常生活,給當?shù)貛聿⒉幌胍年P注和熱度(unwanted attention),為主客矛盾埋下隱患[39]。
此外,東道主和游客之間缺乏溝通,導致了主客矛盾調(diào)和困難。一方面,游客和東道主的凝視權力失衡,導致平等溝通困難。代改珍提出,游客作為消費者,主觀上存在一定的優(yōu)越感,凌駕于旅游地的“人”和“物”之上,進行帶有權力性質(zhì)的凝視[81]。在這個過程中,游客主導了恐懼景觀地的凝視權力關系,游客站在凝視權力的高點,而東道主則處于低點,從而導致溝通相對困難。另一方面,主客群體進行凝視時各自帶有“情緒”。游客一方,在恐懼景觀地迫切想要尋找刺激,追求“脫逸”和放任自我,是一種張狂的心理和情緒;而東道主一方,則秉持保守、回避的態(tài)度,對游客有一種抵觸、反抗的情緒。雙方這種逆向的情緒,催生出沉默或者沖突,而難以達到順暢溝通與和解。
5.2 理論貢獻
目前,學術界關于黑色旅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目的地管理和游客行為等方面,較少關注東道主的感知和認知情況,著眼主客關系之研究甚是缺乏。本文基于旅游凝視理論,對恐懼景觀地主客認知差異及其矛盾根源進行了探索性研究,為全面認知黑色旅游現(xiàn)象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有助于推動“主客關系”進入黑色旅游學術研究視野。
同時,本文以恐懼景觀地為“田野”,對黑色旅游情境中的主客凝視行為進行了深描詮釋,不僅驗證了“媒體化凝視”“凝視權力關系”等旅游凝視的核心理論,而且針對案例地的特殊性,就“直面凝視”與“背向凝視”,以及凝視中的意義建構等方面進行了深化和拓展,這對旅游凝視相關理論框架的構建不無裨益。
5.3 管理建議
本研究的案例地(朝內(nèi)81號)原本是一個文化遺產(chǎn)地,但卻長期荒廢閑置,缺乏有效管理。大量游客的突然涌入,使得該地成為一個“不堪重負”的旅游地。這不僅對當?shù)鼐用竦娜粘I钤斐闪舜驍_,而且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同時,由于主客之間存有凝視差異,且缺乏有效溝通,雙方矛盾沖突一度激化。因此,加強該地遺產(chǎn)保護,優(yōu)化目的地管理體系,切實推進游客教育和公眾引導刻不容緩。
(1)加強文化遺產(chǎn)保護。朝內(nèi)81號作為北京市的重要文化遺產(chǎn)地,具有一定的歷史和文化價值,本應受到妥善的保護和看管。但卻因產(chǎn)權不清和改造費用高等原因,多年來一直處于閑置荒廢的狀態(tài),淪為殘破的危樓。這是導致產(chǎn)生鬼怪傳聞的一個重要原因。盡管后來當?shù)卣畬υ簝?nèi)危樓進行了修繕,但是當?shù)丨h(huán)境仍有待進一步優(yōu)化,尤其是作為歷史遺產(chǎn)所依托的文化氛圍亟待恢復,以還原其原貌,保護遺產(chǎn)的“原真性”,延續(xù)其歷史文化價值1。
(2)優(yōu)化目的地管理。朝內(nèi)81號長期存在產(chǎn)權糾紛、責權不明等問題,導致該地一直缺乏有效的管理。破敗的場景、解說設施的缺乏等增加了游客的誤解。盡管東道主可能否認或者并不希望當?shù)乇毁N上“鬼怪”的標簽,但朝內(nèi)81號已然成為了一個黑色旅游地。該地相關管理機構應該摒棄一直采取的消極和規(guī)避風險的態(tài)度,積極并主動建立合理科學的目的地管理體系,通過增派管理人員、增加解說設施等手段,加強對游客的行為管理,促進主客溝通,構建和諧的主客關系。
(3)強化游客教育引導。作為“外來者”的游客對于當?shù)氐某跏加∠蟠蠖鄟碜杂耙曌髌泛途W(wǎng)絡傳聞,不實的成分居多。游客紛紛受好奇心的驅(qū)使來此地探訪,這對東道主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因此,當?shù)毓芾聿块T有必要通過宣傳教育的方式,積極幫助和引導人們摒除迷信傳言,正確認識歷史建筑的文化價值和科學意義。
5.4 研究局限與展望
旅游地的發(fā)展是一個持續(xù)動態(tài)的過程,東道主和游客的凝視行為與感知態(tài)度會隨著旅游發(fā)展階段的不同而發(fā)生變化。本文所研究的時間范疇,正好處于當?shù)乜植缆糜伟l(fā)展生命周期中“高峰”后的回落階段,能夠較好地反映該階段主客凝視和感知態(tài)度的演化特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同時,研究結(jié)果也有助于進一步厘清恐懼景觀地東道主和游客的凝視互動關系,對推動黑色旅游的相關理論研究,促進恐懼景觀地的科學管理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但是,本文的數(shù)據(jù)多為橫斷數(shù)據(jù),并未進行歷時性的縱向研究。同時,研究案例僅為恐懼景觀中的一類(鬼怪傳聞地),并未將更為廣泛的自然災難地、大屠殺紀念地等類型納入其中,因此,研究結(jié)論的適用性需要更為廣泛的驗證。此外,管理人員的樣本較為缺乏,未能從政府管理部門等廣泛的層面進行深入分析。未來,本研究團隊將進行歷時性的跟蹤研究,從發(fā)展的視角看待恐懼景觀地的主客關系,以發(fā)現(xiàn)其動態(tài)性的規(guī)律1。同時,有必要針對地震遺址、大屠殺紀念地、殖民主義遺產(chǎn)等更為多樣化的恐懼景觀進行探索性和驗證性研究,以找到更為“普適性”的特征和規(guī)律。最后,還應該考慮廣泛地收集各類利益相關者的意見和見解,從而豐富研究內(nèi)容,為恐懼景觀地的管理和旅游發(fā)展提供更為有價值的建議。
致謝:感謝審稿專家的寶貴意見及編輯部老師們的無私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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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st and Guest Gaze in a Landscape of Fear: A Case Study of
Chaonei No. 81 in Beijing, China
WANG Jinwei1,2, LI Bingjie1
(1. School of Tourism Sciences, Beij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24, China;
2. Research Center for Beijing Tourism Development, Beijing 100024, China)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dark tourism, as an important form of the general leisure tourism spectrum, has received extensive attention from tourism academics as well as industry. Ghost tours are an essential type of dark tourism, and they satisfy peoples psychological demands of “seeking stimuli” and “escaping from daily life,” becoming a valuable way for people to release mental stress and reflect on themselves. However, after reviewing the existing research, it can be seen that few people have studied ghost tours. Taking Chaonei No. 81 in Beijing as an example, this research uses non-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and interviews to analyze the gaze and cognitive behavior of guests and hosts. It aims to promote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dark tourism and provide a reference for destination management. From November 2015 to January 2016, the investigators visited the case site six times to conduct a field survey. In the course of the investigation, we first examined the sites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and construction facilities and observed the behavior of local residents and tourists. Subsequently, we participated in the tour as “visitors” and entered the site to observe the behavior of the tourists closely, focusing on their mood and behavior changes. A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 method was simultaneously administered to 21 tourists, 16 local residents, and one manager in the field. Based on the analysis, we drew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1) Through mediatized gazes, tourists affixed a variety of negative emotional labels to the buildings and plants of Chaonei No. 81. A power relationship was exerted as a part of this process. In addition, in the unique “l(fā)andscape of fear”, the study found the phenomenon known as “stranger on the train”, which refers to tourists regarding other tourists as “strangers” and deeply believing that they are trustworthy and that it is possible to exchange ideas and emotions with them. (2) The continuous influx of tourists brought the local area into a process of tourismification, and the region took on negative meanings. Under the hosts gaze, the “ordinary things” that had originally only been part of the “world of daily life” became infused with some negative meanings; at the same time, directly or indirectly, the hosts saw the tourists as “intruders.” (3)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hosts and the tourists gazes on items caused contradictions to a certain extent. Furthermore, due to the improper behavior of tourists and the lack of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two parties,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hosts and the tourists has intensified, and issues have become difficult to reconcile and resolve. In the future, it will be necessary to establish a reasonable destination management system that can regulate the behavior of tourists and to build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guests and hosts.
Keywords: landscape of fear; dark tourism; tourism gaze; host-guest interaction
[責任編輯:宋志偉;責任校對:吳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