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凱,楊萬寶
(1.蘭州財經大學 農林經濟管理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2.蘭州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貧困是伴隨人類歷史進程產生的客觀現象,也是世界各個國家所必須要面臨的共同難題。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把扶貧開發擺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將精準扶貧、精準脫貧作為基本方略,開創了扶貧事業新局面,扶貧開發工作取得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農村貧困問題得到根本改善。然而,農村貧困人口大多分布在自然環境惡劣的深度貧困地區,農村貧困具有貧困面大、貧困人口多、貧困程度深等特征[1]。隨著扶貧工作進入攻堅克難的深水區階段,剩余脫貧任務艱巨,只有充分發揚“釘釘子”精神和狠下“繡花針”功夫,才能更好地鞏固脫貧攻堅成果。
近年來,隨著扶貧開發工作的持續推進,甘肅省農村貧困人口大幅減少,脫貧攻堅取得了顯著進展。按現行農村貧困標準測算,甘肅省農村貧困人口已由2012年末的596萬人減少至2018年末的121萬人,平均每年減少79萬人,貧困發生率由2012年末的28.5%下降至2018年的5.8%,累計下降22.7個百分點,平均每年下降4個百分點[2]。然而,甘肅農村地區仍具有貧困程度深、貧困發生率高和經濟社會發展落后等劣勢,農村貧困依舊是鄉村振興最突出的短板。鑒于此,作為西部典型的欠發達省份,研究甘肅省農村地區致貧因素有助于解決2020年后甘肅省相對貧困問題,促進精準扶貧與鄉村振興的有機銜接。
自二十世紀中期以來,貧困問題因其廣泛且復雜的社會性,受到社會學、地理學、經濟學等眾多領域學者的重點關注。國內外學者們先后從不同角度對貧困理論進行了分析和研究。
從自然條件的角度來看,英國經濟學家馬爾薩斯最早對貧困問題進行了深入探索,認為貧困是自然且必然的,是由于大自然提供生產生活資料增長速度低于人口增長速度而導致[3]。汪三貴、張偉賓等認為少數民族貧困是綜合性因素作用的結果,主要受到收入差異擴張、自然生態條件惡劣和民族經濟生計特性的三重因素的制約[4]。鞏前文、張俊飚以安徽省的59個縣(市)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發現農業自然災害受災面積占總播種面積的比重與農村貧困發生率呈負相關關系,進而對正確認識農業自然災害與農村貧困之間的關系,構建農村自然災害防御體系,增強貧困地區農民的抗災能力提出了政策建議[5]。 王金營、李競博以燕山-太行山和黑龍港流域連片特困地區為研究對象,認為導致貧富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家庭戶類型、人口特征和耕地條件[6]。
從基礎設施建設的角度來看,呂煒、劉暢對公共基礎設施投資和社會性支出的歷史效果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表明,在扶貧資金中不斷提高教育和各項社會性支出水平,可以有效改善農村地區貧困水平[7]。汪三貴、王婷通過對甘肅農村勞動力受教育水平對家庭收入的影響進行分析后,認為教育增加了農民從事本地非農產業和外出打工的就業機會,完善農村地區教育等公共基礎設施,提高農村居民受教育程度可使農村家庭生活條件得到改善和提高[8]。汪亞美認為完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使貧困人口普遍擁有享受基礎設施、教育、醫療、社保等公共服務的權利,不僅可以提高當地居民收入水平、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提升農村貧困人口的生存發展能力,增強其抵御自然災害、市場經濟等各類風險的能力,還可以有效降低貧困地區的脆弱性,抑制返貧現象發生,以達到持續性減貧的目標[9]。孫健、張體棟、張釋文研究發現衛生基礎設施建設提高了農村居民的健康支出,完善衛生基礎設施建設可以有效解決農村居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情況[10]。
從政策制度角度來看,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提出了“權利貧困論”,并在其代表作《貧困與饑荒》(Poverty and Famines)一書中,從“權利方法”(Entitlement approach)角度來分析研究貧困,將貧困問題歸結為“權利喪失”的結果。森的權利貧困論打破了長久以來傳統貧困理論的局限,他所關注的不僅僅是經濟發展落后對于貧困問題的影響,更包括了文化、制度、教育等領域對貧困的影響[11]。張全紅、周強通過分析我國多維貧困的變化,認為應從農村教育、生活等方面入手來制定反貧困政策,進而提高反貧困效果[12]。吳芳、尹德志通過研究和分析中國農村貧困的影響因素及現狀,提出應著重從調整政策、完善制度以及轉變現有經濟結構等方面入手來解決中國農村貧困問題[13]。張天樂、李盛基通過分析我國農村地區貧困現狀及反貧困過程中所面臨障礙,得出制定針對貧困人群的相關政策、控制藥品價格和改善農村地區基本醫療環境是解決農村貧困的有效方式[14]。
從資本缺乏的角度來看,美國經濟學家羅格納·納克斯(Ragnar Nurkse)在《不發達國家的資本形成問題》一書中提出“貧困惡性循環論”,用以解釋為什么經濟發展落后的國家長期滯留于落后狀態的原因,納克斯認為資本投入的缺乏是發展中國家長期陷入貧困陷阱的根源[15]。美國經濟學家西奧多·舒爾茨(Theodore Schultz)認為欠發達國家之所以處于貧困狀態,是由于其在教育、健康等方面的投入不足,制約了人力資本的發展[16]。張車偉認為,投資營養與健康不但能減少因健康原因帶來的貧困,而且還會帶來非常可觀的效率回報[17]。張永麗、劉衛兵通過對甘肅省14個貧困村的實地調查研究得出,家庭貧困的概率與農戶子女上學數存在正相關關系,與農戶勞動力教育水平存在負相關關系,提出西部地區教育精準扶貧對策應從資助政策、義務教育等方面入手[18]。
綜上所述,盡管國內學者對農村貧困問題的研究頗多,但大多數都是以西部或更大區域為研究對象,從省域尺度對農村貧困成因的研究成果相對薄弱,且大多數研究時間較早。甘肅農村地區具有貧困程度深、貧困發生率高和經濟社會發展落后等特征,研究其致貧因素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事實上,農村貧困是自然環境、基礎設施、家庭負擔、教育程度、信息流通、政策體系、醫療衛生等一系列直接或間接因素疊加而產生的結果。基于此,本文從多維貧困視角切入,以甘肅省農村貧困地區為研究對象,分析農村貧困的致貧因素及其影響程度。
本文所使用數據來源于EPS數據庫和《甘肅發展年鑒》,其中互聯網用戶數量來源于EPS數據庫,其他相關變量來源于歷年《甘肅發展年鑒》。變量樣本覆蓋甘肅省14個市州,選取2010—2018年的面板數據,對影響甘肅省農村貧困的多重因素進行綜合分析。
惡劣的自然環境和稀缺的自然資源是導致貧困的主要根源,一般來說,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自然環境、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地區,貧困的發生與貧困程度與生態環境存在著密切的關系,這些地區農業的生產條件極差,水資源短缺、土地貧瘠、生產技術落后。經濟環境也是影響農村貧困的重要影響因素,在整個經濟波動中或者蕭條的經濟背景下,農民受到雙重壓力,一是農產品價格大幅度下降,農業收入大幅度減少;二是在非農產業中就業的農民工受到排斥,使打工收入和非農經營收入減少。農村基礎設施和社會保障體系不完善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農村脫貧進程。一方面,我國當今農村缺乏完善的農村基礎設施,無法為新農村的發展創造良好環境,影響農民就業問題的解決和收入的提高,制約了農村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因為缺乏完整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農民的就醫、養老、保險等還沒有徹底得到解決,使得本就承擔風險能力比較弱的農村家庭收入降低。
結合甘肅省農村地區實際情況,本文以經濟指標測度甘肅省農村貧困水平。限于甘肅農村地區經濟數據統計口徑問題,在被解釋變量方面,選取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來測度農村貧困水平;在解釋變量方面,從農村人力資本、基礎設施、自然條件和社會保障狀況5個維度來考察影響甘肅省農村貧困的因素,根據數據可獲得性和準確性,將解釋變量劃分為7個指標,各變量的說明如表 1所示。

表1 變量描述
將數據導入Stata中,考察所有解釋變量的統計特征(如表2所示)。

表2 解釋變量統計描述
根據研究需要,本文的被解釋變量設置為調查對象收入狀況,因此通過構建多元回歸模型來分析影響甘肅省農村居民貧困發生的因素,即致貧因子。
多元回歸統計分析(Multiple Regression Analysis)是一種常見的統計分析方法,其研究目的主要在于幫助確定兩種以及兩種以上的相關變量之間相互依賴的定量關系。通過建立相關變量之間的回歸方程,并通過對樣本數據進行綜合分析,進而預測因變量的變化程度的一種統計分析方法。
一般的多元回歸模型可寫為:
yi=β1xi1+β2xi2+…+βkxiK+εi…(i=1,…,n)
(1)
其中,xi1為個體i的第一個解釋變量(共有n位個體),xi2為個體i的第二個解釋變量(共有k個解釋變量)。
當xi1恒等于1,則方程簡化為:
yi=β1+β2xi2+…+βkxiK+εi…(i=1,…,n)
(2)
最小二乘法OLS(ordinary least squares)估計量的最小化問題是:
(3)

多重共線性檢驗:主要用來檢驗模型各個解釋變量之間的關系是否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很明顯可以看到VIF平均值=1.66,且所有解釋變量的VIF值都小于5,表明模型中所有解釋變量之間不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的問題,模型的構建良好。

表3 VIF檢驗
使用Stata15.0軟件,通過最小二乘法對各相關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其中模型(1)、模型(2)、模型(3)分別代表全省、蘭州和蘭州以外農村地區。

表4 回歸分析結果
由上表可知,模型(1)中所有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的P值(P>|t|)都小于0.1,從回歸數據結果可以知道,可解釋部分ESS(Model)為19.126 6,而不可解釋部分RSS(Residual)為6.692。R2(R-squared)為0.747 3,即所分析的農村人口數、非農行業從業人員比重、互聯網用戶數、等級公路里程、人均耕地面積、受災面積以及新農合人均受益次數這些變量,約可解釋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74.73%的變動,表明模型總體識別度較高,擬合優度較好,可以有效反映農村貧困狀況。
1.總體分析。在人力資本方面,農村人口規模(lnP)和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lnW)均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lnM)存在影響。其中,農村人口規模的回歸系數為-0.159 5,即農村人口規模與甘肅省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存在負相關關系,降低農村人口規模即可提高該農村地區的收入水平,改善貧困程度;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與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回歸系數為0.372 4,表明隨著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的提高,該農村地區的收入水平也會隨之提高。而且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的回歸系數的絕對值遠大于農村人口規模的回歸系數的絕對值,因此在解決甘肅省農村貧困這一問題上,相對于降低農村人口規模,應更加側重于提高非農從業人員數量這一方面。
在信息流通方面,互聯網用戶數(lnI)的回歸系數為0.215 3,這表明互聯網用戶數量與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lnM)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即增加互聯網用戶數可以有效提高該農村地區的收入狀況,降低貧困發生率。其原因在于,互聯網已經上升為一種生產力,互聯網對于農村地區來說已經成為一種轉化財富的途徑。
在農村基礎設施方面,等級公路里程(lnR)的回歸系數為0.217 1,即等級公路里程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lnM)存在顯著的正影響,這表明農村居民收入會隨著交通等基礎設施的完善而增加,脫貧的可能性也會隨之提高。習近平總書記也曾提出“四好農村路”的建設是助力扶貧脫貧攻堅的關鍵,是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重要舉措,是確保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堅定保障,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載體。
在農村自然條件方面,人均耕地面積(lnA)和受災面積(lnD)對甘肅省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lnM)存在影響。其中,人均耕地面積的回歸系數為0.425 4,即人均耕地面積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存在顯著正影響,增加人均耕地面積可以有效提高農村居民收入,降低該農村地區的貧困水平。甘肅省農村的現狀是人口規模大,耕地面積少,使得居民只能被動選擇傳統農業小生產方式,不能形成現代農業規模生產,無法獲得規模效益;受災面積的回歸系數為-0.102 1,即受災面積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存在負影響,但是影響程度較小,也就是說農作物災害并不是農村地區貧困的主要因素。
在農村醫療保障體系方面,隨著我國經濟改革不斷向縱深推進,社會發展中的問題和矛盾也日益凸現,農村貧困人口的醫療問題便是其中之一。研究表明,疾病是引發貧困問題的第二大因素[19]。從表4可以看到,新農合人均受益次數(lnS)與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lnM)存在正相關關系,回歸系數為0.101 8,這表明隨著醫療保障體系的逐步完善,農村居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可能性會大幅降低。甘肅省農村地區由于地理和經濟等原因,呈現出“貧困人口相對集中,貧困程度較深”的特點,切實解決甘肅省農村地區的醫療保障問題就成為解決貧困問題的重點和關鍵。
2.蘭州與蘭州以外農村地區對比分析。從蘭州和蘭州以外農村居民貧困狀況影響因素來看,蘭州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受人口等級公路里程、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和互聯網用戶數等變量的影響程度較大,具體而言,等級公路里程越長、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越高和互聯網用戶數越多,則蘭州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越多,更容易擺脫貧困問題;蘭州以外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受人均耕地面積、受災面積、互聯網用戶數和等級公路里程等變量的影響程度較大,具體而言,人均耕地面積越大、受災面積越小、互聯網用戶數越多和等級公路里程越多,則蘭州以外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越多,更不容易陷入貧困狀況。此外,可以發現各解釋變量的減貧效應在蘭州與蘭州以外農村地區之間也存在較大差異。以互聯網用戶數為例,在蘭州農村地區,互聯網用戶數的增加將使農村居民收入增加的概率上升 7.98個百分點; 而在蘭州以外農村地區,互聯網用戶數的增加將使農村居民收入增加的概率上升29.77個百分點。互聯網用戶數在蘭州以外農村地區的減貧效應是蘭州農村地區的近4倍。
另外,可以明顯清楚看到,農村人口規模與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在蘭州農村地區存在正相關關系,在蘭州以外農村地區存在負相關關系。主要原因是由于蘭州屬于省會中心城市,產業資源和其他要素資源集聚程度相對于其他城市較高,能夠為農村勞動力提供較多的就業崗位,提高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進而提高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降低農村地區貧困程度;另外,蘭州作為省會中心城市,對周邊農村地區的經濟輻射和帶動作用大,促進了周邊農村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進一步提高了蘭州農村地區居民的收入水平,使得農村人口規模和可支配收入正相關。
通過從人力資本、基礎設施、自然條件、社會保障和信息互通5個維度對甘肅省農村致貧因素的分析,結果發現:(1)人均耕地面積與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影響最為顯著,回歸系數分別為0.425 4和0.372 4,說明耕地資源和外出務工是提高甘肅農村地區居民收入的主要途徑;等級公路里程和互聯網用戶數較為顯著,回歸系數分別為0.217 1和0.215 3,表明交通和通訊等基礎設施對農民增收致富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新農合人均受益次數影響程度次之,回歸系數為0.101 8。(2)農村人口規模和受災面積對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呈現負相關關系,回歸系數分別為-0.159 5和-0.102 1,由此說明,人口負擔成為甘肅農村地區農民增收的重要障礙,同時自然災害也直接威脅到農民的生產和生活。(3)對蘭州與蘭州以外農村地區而言,各變量的減貧效應也存在較大差異,蘭州農村地區居民可支配收入受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互聯網用戶數和等級公路里程等變量的影響程度較大,蘭州以外省內農村地區居民可支配收入受人均耕地面積、受災面積、互聯網用戶數和等級公路里程等變量的影響程度較大;而且農村人口規模與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在蘭州農村地區存在正相關關系,在蘭州以外省內農村地區二者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
基于上述結論,可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1)充分貫徹落實農村土地使用權流轉管理制度,逐步完善土地制度建設,把股份制引入土地制度體系,堅定執行土地三權分置制度,鼓勵擁有土地經營權的農戶,將部分或全部土地使用權轉讓給其他專業生產大戶,讓一部分農民可以擴大經營規模,獲得規模效應,實現規模化的現代農業生產,另一部分農民獲得股權后從事第二、三產業。(2)積極推進城鎮化進程,一方面為農民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促進農村地區人口向城市地區轉移,促進農村勞動力從第一產業向第二、三產業轉移,逐步提高非農業從業人員比重,提高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中心城市的輻射功能和帶動作用,有效促進周邊農村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降低農村貧困水平[20]。(3)農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建設也是當下甘肅省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與解決農村貧困現狀的重要突破口。繼續加強農村公共服務設施和基礎設施建設,特別是道路建設、農村教育和醫療水平的提高,有效解決農村因學致貧和因病致貧的難題。(4)積極推進“互聯網+”工程,充分發揮互聯網、電子商務、智能物流等對農村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推動作用,有效激發農村經濟發展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