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忘記你容顏

高東生

就我的拍攝經驗來說，在不大的范圍內，相同的季節，視線內的動物、花草基本上是固定的，拍幾次也就沒有新鮮感了，但蜘蛛是個例外。

我注意到了它們的背部，都有圖案，幾乎各不相同，我稱之為“臉譜”。那些圖案千奇百怪，讓我過目不忘。

第一次偶遇“臉譜”是在拍鳶尾時。那時我還是入門不久的菜鳥，沒事就掛著相機東游西逛，見到什么就拍什么，毫無目的。初夏的水邊，鳶尾開了，白的黃的藍的都有，花瓣奇特，垂著，微風一吹，蝴蝶一樣翩翩舞動，便咔嚓咔嚓拍了一通。等導入電腦里挑揀編輯的時候，發現一片花瓣上有一只小蟹蛛，放大再看時我吃了一驚：它的背部仿佛是一張“火星人”的臉，眼睛斜向上吊，嘴巴大張，還有一顆尖銳的牙齒。

第二天、第三天，我又去那個地方尋找，影子都沒找到。到現在，近10年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種圖案的蟹蛛。這個小火星人真的是天外來客，只到地球上串了一次門，太遠，費油，不方便，不再來了。

當時我以為，有著奇異圖案的蜘蛛世上罕見，能拍到簡直是造物主眷顧。后來才知道，那只是一個小小的開始。

一個不起眼的小魚塘，不知廢棄了多久，一看就是長時間無人打理，周邊雜草、灌木胡亂地長著，水里也有不少蓼花、水竹芋、小蘆葦，盛夏過后開始干枯衰敗，毫無風景可言。我最喜歡這種地方了。果然，我看見不少蛛網在陽光下閃著亮光。我的經驗是：蛛網多，飛蟲就多；飛蟲多，這里的生態環境就不會有多糟。果然如此。而且，這個小蜘蛛似乎是我以前沒見過的品種：棘腹蛛。它們的肚子上有刺。

它們太小了，黃豆粒一樣。灰白的底色，黑色的圖案，要是再待在陰影里，蛛網晃動著，亂七八糟的一小團，大概不會有幾個人多看一眼的。但是，我看了，仔細看了。好像歌曲《傳奇》中唱的那樣：“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放大看，這只棘腹蛛有一張生動可愛的小花貓臉。

總覺得動物學家們命名的時候有些冷酷，這么精彩的圖案也絲毫沒有打動他們，他們只看到了小蜘蛛肚子上的那幾根刺，好像一點兒也沒有看見這張“貓臉”。不知是他們缺乏想象力，還是科學需要的是嚴謹。但，愛因斯坦不是說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嗎？

黑斑圓腹蛛的名字我也不滿意。這么繁復的圖案，這不是自然的小精靈嗎？上帝多么偏愛它，用雕琢藝術品的心思創造它，多么驚世駭俗！黑斑、圓腹，這就可以了？這難道不是說奶牛嗎？大概動物學家見多識廣，對我這種孤陋寡聞之人的大驚小怪一臉的不屑。

金蛛就不用多說了，它們本身種類繁多、色彩艷麗，是蒙面俠客，不折不扣的蜘蛛俠。

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小蜘蛛，但是同樣精彩，令人過目難忘。那天，就在我家旁邊，一片香櫞小樹苗中，我又發現一只奇異的小蜘蛛。它像是一個男子，臉上須、眉濃密，頭部整齊光滑，像戴著一頂頭盔。

太多了。今天春雨瀟瀟，氣溫尚低，它們依然沉睡。我默默地坐在窗邊回想那一張張奇異的臉，像回憶曾經的老朋友。

夢想著能有一天偶然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