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史記》中的呂太后

陳正宏

呂雉，漢高祖劉邦的皇后。她是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

《史記·呂太后本紀》都寫了些什么呢？其中很明確地分為太后生前和太后去世后兩大部分。太后的生前部分，主要記載的有三件事特別突出：一件是對付往日的情敵，一件是控制當今的皇帝，再一件是給娘家人封王。

這三件事，說白了，都是宮斗劇。不過《史記》寫法不同：第一件是恐怖片，第二件是倫理片，第三件是紀錄片，三個片子還互相關聯。

恐怖片的主角，是戚夫人，劉邦當年做漢王以后娶的寵妃。因為當年的戚夫人年輕貌美，呂后被高祖冷落了好一陣。而這位戚夫人還執著地想讓自己的親生兒子，代替呂后所生的兒子，也就是后來的孝惠帝，做太子，雖然沒有成功，卻讓呂后感受到了強烈的生存危機。待劉邦去世，孝惠帝登基，呂太后就把她囚禁到深宮永巷，讓她喝了永遠不能再發出聲音的湯藥，并做成“人彘”。

倫理片的序幕，是已經做皇帝的孝惠帝被呂太后召去看現場版的恐怖片，得知眼前的“人彘”就是戚夫人，孝惠帝被嚇得大哭，當場把君權拱手讓給母后大人，從此一病不起，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倫理片正片的視角，換成了第三方——年僅15歲的張公子張辟彊，他是留侯張良的兒子。在孝惠帝的葬禮上，張公子發現了一件怪事，他問丞相：“太后只有孝惠帝這么一個兒子，現在駕崩了，卻干哭，不掉眼淚，您知道這事的謎底嗎？”丞相反問：“此話怎講？”張公子回答：“高皇帝沒有成年的兒子，太后是怕你們這些老臣啊。您如今不妨奏請，讓太后的3個侄兒呂臺、呂產、呂祿當將軍，帶兵控制京城的南北軍，讓其他呂家人都進宮，在中央機關工作，這樣太后才會安心，您幾位才可能擺脫禍害?！?/p>

丞相照辦，倫理片就此轉場紀錄片。只是下面這紀錄片免不了都是給這位封侯，替那位封王等等……

呂太后在執掌朝政15年后去世了。她一去世，《史記·呂太后本紀》的主題和主人公就都變了。這部分也寫了三件事：一件是奪南北軍，一件是殺姓呂的人，一件是迎代王做新皇帝。掌控局面的主人公，則都是高祖時代的老臣。

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就是那些重新掌握漢王朝實權的大臣，在選擇新的漢朝皇帝時，特別注重他們生母的家庭情況。被提名的代王，不僅是漢高祖活著的兒子中年紀最大的，而且他的老娘薄氏，做人小心翼翼，個性善良，所以最后取得各位大臣的一致同意，把這位代王推舉為新一代的漢朝皇帝——即后來的漢文帝。

在《史記·呂太后本紀》的末尾，司馬遷寫了一段“太史公曰”，翻譯成現代漢語，意為：孝惠皇帝、呂太后當政之時，黎民百姓得以遠離國家戰爭之苦，國君和大臣都希望休養生息，無為而治，所以孝惠帝放手不管，呂太后以女天子的身份代行皇帝之職，政令不出房門，天下安寧，很少用到刑罰，犯罪的人因此也很少，百姓們一心一意搞農業，衣食一天比一天豐盛。

司馬遷對于呂太后時期的評價，既超越了姓氏，也超越了性別，而具有更廣泛意義上的評判指向。在他看來，宮斗也罷，私心也罷，上升到國家治理的層面，一切應該以“是否讓老百姓安居樂業、是否合乎普遍的人性”為唯一的價值判斷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