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筆記（組詩）

秋色向晚

溫潤的光在落葉上

休眠

吱吱聲飄浮

從古寺旁望過去

碧空凈

都褪去了煙火味

鳴蟲也退去了

在冷雨襲來之前，遠處

雜色的山林

就是一場盛宴

我從游夢里驚醒

沿著古道

盤桓。事實上

黃昏已經落滿余緒，就像風

幽幽地

在我耳邊橫吹

春陽從不辜負季節

接下來，我在高處被神話

的光照亮

有人看見紙鳶掠過

瞬間

就能把看不見的風帶走

請不要停下來

不要讓它們從內部

異軍突起

實際上

這也是我熱愛神話的理由

但許多時候

我并不想記住什么

只要能夠放下

比如恩怨

我更愿意與愛在一起

初春，假如我可以

和你在一起

看花，看被記憶喚醒的

短暫光陰

我就會好好陪伴你

讓自己

能夠從深淵里得救

就想象著你

被憂傷洗劫之后，我們就是

彼此溫暖的手

可我們

又能夠抓住什么呢？

從未有過的落寞

也會從中

把一束看不見的光投射到

花冠上

而那時我就知道

被山水阻隔的人遲早還會相見

只要心誠

神靈也將庇佑我們——

“阿多尼斯一發笑，植物茂盛

美就泛濫成河。”

我看見的草原正當花季

童話開滿星空

嫩綠鋪滿時間的河床

所以，你不來我就這樣獨自

與風在一起

與曠野上

那么多寂靜的生靈

在一起

蝴蝶演繹從前的愛情，螞蟻

排著隊馳過來

就像河水

靜靜地流向很遠的地方

但現在

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春陽

從未辜負過季節

石中取火

我從夢里提取了

石頭

從遠古一個廢棄的神話中

讓光折射出來

但石頭仍在沉默

沒有任何預兆說明光就是石頭

的基本元素

正因為如此，我

才能夠把體內的火焰逼出

把一種聲音

放在可以安放的地方

假如時間已經不能

留下什么了

那我還是愿意與這塊石頭在

一起

用相互的撞擊

升起火焰

或許吧，這也是我的宿命

在緩慢的燃燒中

只想留下

無邊的落寞，和一場

盛宴之后的唏噓

五彩池

我們一直往前走

爬高

穿梭在茂密的想象中

風景絕美

有如色彩紛呈的神話讓我

微醺

再往前就是五彩池了

高高的

在前面撩撥我

但我步履越來越沉

似乎

每走一步

心就會從胸腔里蹦出來

就會成為神話的

一部分

或者像那些樹把落葉

還給了泥土

幸好我們還可以吸氧

可以在五彩池

停下來

把春天的夢做完

寒露

一只鳥在白樺樹上

看風景

地上一片金黃

瑣碎影子變幻著被細密的

水波接引

從此刻起

我告別了故鄉

告別疼痛，用另一種姿勢

行走在陌生路上

今夜，我已經看見鴻雁

馱著夕陽離去了

留下一片空白

和落葉的簌簌聲

今夜我不再思念流水

不再用金黃的

枝葉編織一個人的夢

在寒露中

就把疼痛都忘卻吧

只留下

斑駁的麗影

在秋風里伴我長眠

進入山林

火燒云落在礫石上

我似乎

聽見一種火星飛濺的聲音從

礫石中迸出

億萬年前，水揚起的

波紋略顯單薄

不比礫石那樣可以在時間里鑿空靈魂

似乎還能夠回頭看看虎狼

出沒的地方

誰知道人都去了哪里

也不見其蹤影

在灼熱的午后

刺猬蟄伏于這個季節所擁有

的耐心

就像滾燙的石頭

當黑夜降臨

它把火蛇都一條條釋放掉

把伸展的四肢收回

體內

等待時間抹去的部分

躍過荒蕪

也可以從高處把那些衰草聚

集起來

從每一個方向看皆是

絳紅色球體

假如能夠離得再遠一點

那只烏鴉

就會將與你相同的恐懼

鎖定在

一棵千年胡楊樹上。所以

響雷的觸須

排列成神秘的矩陣

在那里，每個人都能從一面

凸鏡中看見遠古的

亡靈

看見荒原，閃電

擁有的神秘

力量……事實上也的確

沒人能夠忽視它

隙中駒

我從這細小的事物中

察覺自己

曾經有過的痛

都不能在這里揮霍掉

今生今世

也不曾看見它們

只是，我順應的部分

在體內生長

遺忘或者記憶的

灰色地帶

從未有過這般鮮明

流水是緩慢的

我一生中

虛度的時光都是省略號

并未留下什么

遺憾

為此我愿意坐在

春光里

看乍泄的神駒

安靜地把我馱到遠方

就徹底遺忘吧

有時記憶

反過來也會像明晃晃的

刀子

把流水切成兩半

離去的都是風景

那么多人走在路上

去看風景

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此刻

我也走在路上

卻看見了一只跌落的雛鷹

耷拉著

被風暴折斷的翅膀

是什么讓它如此

無助

悲傷的眼噙滿了淚水

如果可以改變

我將抑制住

風，欲望，無邊的貪婪

不讓任何罪惡企圖

傷及心靈

我要讓這只鷹重新飛翔

不再

無辜地落下眼淚

回到田野

北山杏花已經開了

遠遠近近……這蓊郁的謠曲

在山谷里流淌

我想回到山野。那些

童年的艾草

苦豆子，蒲公英把太陽傘

撐向遠天的夕陽

與神圣的寧靜在一起

讀書寫作

也種瓜點豆，侍弄花草

讓日子在寧靜中

生長。讓身心自由舒展

遠離塵世，煩憂

只傾聽花開的聲音在

暮色里。我要收割更多

的草堆積

在時間的拐彎處。就像一個

牧馬人

或者，在黃昏中

看雁群高飛。野草莓漲紅的臉

帶著羞澀，和曠遠的

詩情。也帶著

我的忐忑與愧疚

經歷過的這些陳年舊事

都是一段記憶吧。在荒蕪里生長

野薔薇的眷戀

相信那些失去信仰的人

注定會遭遇黑暗

也必將淪為

廢墟。所以我祈望干凈的靈魂

在時間里重構

有山野的肅穆，明亮

即使絕望，內心也是干凈的

【責任編輯】? 大 夢

作者簡介：

亞楠，本名王亞楠，新疆作協副主席，已在《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十月》《花城》《鐘山》》《上海文學》《北京文學》《作家》《作品》《星星詩刊》《詩歌月刊》《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近200萬字。多次獲得全國詩歌、散文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