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旭 邱 斌
近年來,隨著我國大中型城市的快速擴張以及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城市之間的經濟距離和地理距離日益縮短,區域多中心空間形態成為我國城鎮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特征(孫斌棟等,2017)。區域內互聯互通的多中心空間結構在較大程度上削弱了城市之間的市場邊界,促進生產要素在更大空間范圍內流動和配置。因此,相比于區域內“一城獨大”的單中心發展模式,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更大程度地發揮空間正外部性并實現生產效率的進一步提升(Meijers等,2016)。
多中心空間結構可理解為特定地理范圍內要素在不同城市之間的均衡分布,區域中經濟規模相近的大城市越多,意味著該地區多中心水平就越高。相比于過去依靠本地市場和傳統資源優勢實現經濟發展的城市競爭思維,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正如Fujita和Thisse(1997)所指出,集聚經濟的向心力和擁擠效應的離心力之間的動態博弈推動了城市體系的發展和演變。隨著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的高速推進,大量要素快速匯聚于區域中心大城市并在一定程度上超過了城市承載力,集聚的外部經濟效應開始被市場擁擠所削弱( 垚王 等,2017)。在多中心城市網絡中,生產要素的空間配置將得到顯著優化,城市之間的分工和協作能夠產生“1+1>2”的聚合效應,進而能夠帶來更高的生產效率和收入水平(張學良等,2017)。然而,部分學者指出,過去較長一段時期內,我國的區域均衡發展政策引致部分地區過分追求人口和經濟“均勻分布”,導致目前我國出現“大城市發展不足而中小城市過多”的失衡狀態(潘士遠等,2018)。如此一來,在大城市尚未達到最優規模的情況下,塑造區域多中心空間結構反而削弱了集聚經濟效應,要素報酬由此受到損害。因此,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更像是一把“雙刃劍”,其對經濟社會有何影響尚未得到統一的回答。
隨著城市擴張與工資水平之間的緊密聯系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證明(Glaeser和Mare,2001;蹤家峰和周亮,2015),我們不禁提出疑問:在超越單一城市的地理范圍內,多中心式的區域空間結構會對勞動收入產生怎樣的影響?相比于傳統的城市內部集聚經濟,多中心空間結構將通過哪些途徑提升當地的勞動收入水平?如何順應新型城鎮化發展趨勢并充分利用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正向溢出,以提升我國勞動收入水平,值得我們深入探討。為此,本文將運用夜間燈光數據構建各地區的多中心指數,并結合中國工業企業數據深入考察我國多中心發展模式對勞動收入的影響以及其作用機制。本文的貢獻主要包括以下三點:第一,在城市規模(集聚)與收入之間的緊密聯系已得到證實的基礎上,從多中心視角分析了我國區域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對相關領域的研究做了一定的延伸和補充;第二,運用中介效應模型,重點探討了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影響我國勞動收入的具體路徑,并考察城市間地理距離與基礎設施水平在其中發揮的調節效應,為我們明確通過構建多中心空間格局實現我國勞動收入增長的路徑提供了依據;第三,創新性地采用地表粗糙度、河流密度與匯率相結合構建區域空間形態的工具變量,最大程度地解決了勞動收入與多中心空間結構之間的內生性問題。
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本質是我國生產要素在城市化過程中的多中心式集聚,而城市擴張、經濟集聚與勞動收入之間的聯系已得到較為深入的探討。多數研究指出,大城市能夠通過集聚效應和選擇效應實現更高的收入水平。一方面,相比于中小城市,大城市所具有的廣闊的就業市場使得勞動者更容易尋求到與自身技能相匹配的崗位和更加滿意的工資水平(Enrico,2011)。同時,大型城市往往是區域范圍內人才匯聚的腹地,勞動者能夠通過互相之間知識技術的學習和模仿獲得技能和生產效率的提升,進而加快其勞動收入的增加(Glaeser和Mare,2001)。謝露露(2015)進一步發現,城市內部的產業集聚能夠通過規模經濟和專業化生產促進收入增長。另一方面,規模較大的城市往往具有更為激烈的競爭環境,優勝劣汰的選擇效應使得大城市的從業人員具有更高的技能并能獲取較高的回報(張天華,2017)。Combes等(2012)基于法國城市數據的研究顯示,技能高于平均水平的勞動力傾向于向大城市遷移,而技能較低的勞動力則傾向于選擇中小城市。此外,部分研究則認為,城市規模擴張對勞動收入的積極影響往往通過集聚效應和選擇效應共同實現,即偏向型的集聚效應。相比于以體力勞動為主的低技能從業人員,高技能知識性人才的收入水平在城市規模擴張過程中受益更加明顯(Bacolod等,2009;蹤家峰和周亮,2015)。
與此同時,隨著城市規模的持續擴張,集聚的外部經濟效應逐步被市場擁擠所削弱。城市規模與要素報酬之間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線性關系,城市規模存在一個最優水平(Arnott,2007),這對于中國而言也是如此。垚王 等(2017)發現,目前我國部分城市已出現過度集聚現象,人均產出由此受到抑制。因此,在扣除大城市高昂的居住和通勤成本之后,大城市相比于中小城市的收入溢出可能將大打折扣(寧光杰,2014)。出現此現象的原因可能在于,流動人口會在收入和成本等方面對不同規模的城市進行權衡,直到流動人口發現大城市與中小城市之間的凈效用水平保持一致,這時不同規模城市的實際工資水平也趨于一致(Moretti,2011)。此外,陳旭和秦蒙(2018)從城市蔓延這一與集聚相反的視角發現,城市密度的適度稀釋有助于收入提高。
正是由于中心城市較高的擁擠成本,在城際交通基礎設施不斷完善的過程中,生產要素開始由中心城市向周邊次級中心城市轉移并逐步形成多中心空間結構。相鄰城市之間的互動能夠更加有效地降低擁擠成本,更大程度地發揮空間外部經濟效應(孫斌棟等,2017)。早在20世紀70年代,Alonso(1973)首次提出了“規模借用”這一概念,其核心思想指出,分布在中心大城市周邊的中小城市既能夠“借用”大城市的外部經濟效應,實現其生產效率的提升,同時又可以避免承擔由過度集聚產生的擁擠成本。因此,在當前交通和通訊基礎設施日益完善的背景下,在不損耗大城市集聚經濟的前提下,逐步塑造多中心空間結構將會成為未來區域空間的主流形態(Burger等,2015)。
近年來,多中心空間結構外部效應的相關研究主要落腳于經濟發展,但學者們尚未達成一致意見。
以“規模借用”為代表的一種觀點認為,在多中心空間結構中,鄰近的城市可以共享中心大城市帶來的集聚經濟成果,區域內整體的經濟效率借此得以改善(Phelps和Ozawa,2003)。特別是對于那些難以受到特大型城市經濟溢出效應帶動的地區,多中心空間結構不失為提高集聚經濟效應的有效方式(Johansson和Quigley,2004)。丁從明等(2015)指出,當前我國普遍存在的生產要素集中于省會城市并形成一城獨大的單中心結構并非經濟規律使然,而是由不夠合理的資源配置機制所致,塑造多中心空間結構更有助于經濟增長。隨后,劉修巖等(2017)進一步證明了資源要素相對分散的多中心空間布局更有利于中小城市經濟效率提升的論點。除了“規模借用”,多中心空間結構中不同層級的城市在產業方面的深度分工以及城市功能上的互補,能夠產生空間外部性放大效應,進而獲取更高的經濟績效(張學良等,2017)。此外,Meijers和Burger(2010)以及Meijers等(2016)從城市層面發現,相比于單中心空間結構,多中心空間結構具有更高水平的經濟效率。
然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多中心空間結構并沒有發揮明顯的空間功能整合和資源配置優化的作用,反而“稀釋”了中心大城市的集聚經濟,導致經濟效率受到損失。Parr(2002)指出,相比于單中心模式,多中心空間結構往往導致較低的通勤效率和更高的交通成本,不利于知識技術的學習和溢出。比如高密度、面對面式的交流活動在多中心空間結構中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張浩然和衣保中(2012)基于我國十大城市群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表明,單中心區域空間結構更有助于經濟增長質量的提高。其主要原因在于目前我國大城市的規模經濟尚未充分發揮其作用(潘士遠等,2018)。此外,在多中心空間結構中,中小城市可能由于中心大城市產生的“虹吸效應”而流失大量的優質生產要素,經濟效率不增反降(陳玉和孫斌棟,2017)。
以上研究為理解我國城市化過程中勞動收入變化的原因提供了有益見解,但還存在以下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索之處。首先,目前關于城市化對勞動收入的影響研究主要局限于城市內部,在超越城市個體的更大地理尺度上,空間格局的變化將會對區域內勞動收入產生怎樣的影響尚未有直接研究文獻;其次,目前國內關于多中心空間結構的社會福利效應研究起步相對較晚,且主要考察其對區域經濟增長和生產效率的影響,忽略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在形成過程中對經濟福利的影響路徑;最后,作為影響空間溢出的重要條件,城市間距離和基礎設施對區域空間結構與勞動收入之間的關系將會產生怎樣的調節效應同樣是值得關注的問題。為此,本文將深入考察中國各省份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區域內勞動收入的動態影響、作用機制以及約束條件。本文采用省份作為地理單元的原因主要在于:一方面,由于市場分割的存在,省際行政邊界大大降低了區域性大城市對外省城市的空間溢出和吸納效應的強度,但是對省內中小城市起到了較為明顯的保護和促進作用;另一方面,不同省份在產業政策、城市規劃等方面差異較大,在地區競爭仍然存在的背景下,在省級政府制定的統一發展框架下打造多中心空間結構更具現實可操作性。本文研究內容將有助于從區域空間格局視角挖掘出提升我國居民收入水平的新型動力源,同時也為更深入理解中國經濟“在集聚中走向平衡”提供一定的理論依據和政策啟示。
關于區域內部空間結構與工資水平之間的關系尚未有直接研究文獻,但通過對相關文獻進行梳理,本文認為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是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水平的兩大重要途徑。
1. 多中心空間結構促進勞動收入水平提高的一種途徑是提升市場一體化水平
長期來看,由地方競爭和地方保護引致的市場分割明顯抑制了國內要素配置優化,勞動力難以生產更高水平的邊際產出,勞動收入由此受到“損害”(王宋濤等,2017)。一方面,由于行政邊界的存在,分割的市場阻礙了本地企業市場規模的擴張和要素投入的增加,進而減少了本地勞動者的就業機會,降低其收入水平。不僅如此,受到市場分割的制約,企業為了獲取利潤,常常不得不選擇較為低端的國際市場,逐步陷入低端技術鎖定和比較優勢陷阱(張杰等,2011),長期停留在低技術產品的生產無疑會抑制勞動者收入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區域之間的學習效應和技術溢出是提升要素邊際報酬的重要動力。相比于互聯互通的城市網絡,分割的市場限制了其他地區產品和技術進入本地市場的種類和規模,本地企業難以通過學習和模仿來提高其產品技術水平和生產效率,勞動收入的提高由此受到抑制(徐保昌和謝建國,2016)。此外,分割的市場弱化了優勝劣汰的選擇機制,使得大量效率低下的企業依靠地方保護而繼續存活,這也導致勞動者的工資水平難以增長(王磊和張肇中,2019)。因此,打破市場分割、提升市場一體化水平是區域多中心空間結構優化要素配置和提高勞動者收入水平的重要途徑之一。隨著區域多中心空間格局的逐步形成,城市之間會在市場力量下自發形成功能分工和市場共享的區域合作體系,勞動報酬在超越單一城市的更大地理范圍內得到顯著提高(趙永亮等,2011)。正如洪銀興和吳俊(2012)所指出,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是促進區域一體化的有效思路。Meijers(2008)發現,多中心城市網絡能夠產生比單中心空間結構更加高效的要素利用效率的原因主要在于城市之間的市場整合。
2. 多中心空間結構促進勞動收入水平提高的另一種途徑是加快要素流動
Krugman(1991)指出,隨著生產要素從中小城市流向大城市,大城市在憑借集聚經濟和規模經濟實現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中小城市同樣能夠通過未流出要素邊際產出的增加以及流出要素的更高回報對本地的正向反饋來實現其勞動報酬的提高。王比達和蘇婧(2020)基于要素流動提出“協調性集聚”這一概念,即要素的自由流動既能夠提高發達地區的勞動生產率,也從需求側激發了要素流出地區的市場潛能并增加其邊際收益。此外,各類生產要素的跨地區流動有助于知識技術的傳播與更新,高質量、新技術產品的市場供給與需求隨之增加,這將通過優化地區勞動力結構來推動要素回報率提高(白俊紅和蔣伏心,2015)。因此,在集聚經濟已成為普遍趨勢的情況下,當前更重要的是減少資源和勞動力等生產要素的流動障礙,以此提高要素配置效率和回報率(陸銘和向寬虎,2014;蔣含明,2016)。相比于單中心結構,在多中心空間結構中,次級中心城市作為連接中小城市和中心大城市之間的重要樞紐,能夠進一步放大中心城市正向溢出的范圍和力度,促進要素跨地區流動(蘇寧和楊傳開,2017)。殷德生等(2019)基于長三角城市群發現,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顯著加快了勞動力的跨地區流動。白永亮等(2016)基于長江中游城市群得出類似的結論。因此,區域內部形成適度的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通過促進生產要素流動來提高勞動收入水平。
盡管要避免“一城獨大”成為優化要素配置和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單一途徑,但區域內過于均衡的扁平化發展模式容易導致區域內產業組織形態和勞動力分布處于較為分散的狀態,限制了城市之間的分工合作和要素報酬的增長空間。一方面,目前我國城市體系尚未成熟,區域中心城市的輻射和帶動效應尚未充分發揮其作用,過高的多中心空間結構水平反而削弱了集聚經濟對生產效率的推動作用(潘士遠等,2018)。哪怕是單中心結構十分明顯的長三角城市群,作為中心城市,上海市的人口密度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陳釗和陸銘,2014)。正如Duranton(2015)所強調的,從長期看,區域生產效率的提高還是需要依靠中心大城市的帶動。在區域大城市發展過程中,若刻意通過限制大城市擴張、加強次級中心城市建設來塑造多中心空間結構,過高的多中心水平不僅弱化了中心城市的“龍頭地位”,更是限制了優質生產要素的邊際產出。另一方面,正是由于受到“限制大城市、實現區域均衡發展”這一思想的影響,導致各層級城市加快新城區的土地供給和建設。然而,新建城區往往與城市中心距離較遠,這抑制了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陳旭和秦蒙,2018),也形成了區域內部“攤大餅”式的空間發展模式,引致資源配置效率降低(韓立彬和陸銘,2017)。因此,空間結構適度多中心化有助于提高勞動收入水平,但過高的多中心水平可能不利于勞動者收入水平的提高。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兩個假說。
假說1: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存在先提高后抑制的倒U型特征。即當區域內多中心程度較低時,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有助于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而當多中心程度過高時,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不利于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
假說2: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是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者收入水平的兩個重要途徑。
依據前文的研究假說,本文基準經驗模型如式(1)所示。

其中,wage表示制造業企業從業人員勞動收入,計算公式為:(應付工資+應付福利)/員工人數;polycentric表示企業所在省份的多中心指數,為了觀察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是否存在非線性特征,模型中加入了多中心指數的平方項polycentric2;CV表示本文選取的若干可能與勞動收入相關的控制變量。具體對該控制變量而言,在省份層面,市場一體化水平(integ),根據盛斌和毛其淋(2011)的思路,本文首先計算不同商品價格之比對數的一階差分來衡量相對價格,然后運用取均值法獲得各省份的市場分割水平,最后對市場分割指數的倒數開平方根之后便得到各省份的市場一體化指數①該方法使用價格指數法來構建區域市場一體化指數,其核心思想指出,由于運輸成本的存在,商品在運輸過程中會損耗部分價值。如此一來,即便兩地市場不存在貿易壁壘,相同產品的相對價格也不一定會接近1。此時,只要產品的相對價格能夠在特定區間內穩定波動,我們便可認為兩地市場是一體化的。;要素流動(flow),本文借鑒劉修巖等(2017)的做法,用各省份的客運量來體現;固定資產投資(invest),本文用各省份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來表示;人力資本水平(edu),本文用總人口中的在校大學生比重來表示;產業結構(structure),本文用GDP中服務業產值占比來體現。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包括勞動生產率(pro)和人均資本(kl),前者用人均產值來表示,后者則用人均固定資產來體現。
本文對勞動收入、市場一體化水平、要素流動、勞動生產率和人均資本取對數,且將所有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代入回歸方程中。
現有研究對區域空間結構的測算主要包括城市位序規模分布法則(Meijers和Burger,2010)以及城市首位度指數(Henderson,2003)。借鑒Meijers和Burger(2010)的方法,本文主要運用城市位序規模分布法則來從形態上衡量地區的多中心水平,具體測度公式如式(2)所示:


表1 我國多中心指數前十位的省份
值得說明的是,若是用經濟體量或人口規模衡量城市規模序位,我國在城鎮化過程中時常出現撤市劃區等行政變更現象,這會降低同一城市在前后年份的經濟人口數據的可比性;相比之下,精確至街區層面的夜間燈光數據能夠剔除行政區劃變更的影響,成為衡量一個地區空間形態的有效替代指標(Henderson等,2016)②夜間燈光亮度數據來源于劉修巖等(2017)的文獻。。這是本文采用夜間燈光亮度來測算區域多中心空間結構的主要原因。
本文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國統計年鑒》以及DSMP/OLS全球夜間燈光數據庫,年份跨度為2001—2013年。在數據處理過程中,由于西藏、新疆、青海、海南數據缺失嚴重以及北京、上海、天津、重慶是直轄市,本文的研究樣本剔除了這八個省份,保留了在樣本期內持續經營的制造業企業,最終獲得23個省份258493家制造業企業樣本①安徽省于2011年8月撤銷原地級市巢湖市而設立縣級巢湖市,為了避免企業所屬城市變更對后續分城市規模檢驗產生干擾,本文將巢湖市企業樣本剔除。。此外,考慮到本文設定的自變量對勞動收入的影響往往存在時間上的滯后,本文在回歸過程中將自變量的滯后一期代入到計量模型中。
首先,本文用OLS估計對式(1)的計量模型進行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可以發現,不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多中心指數的一次項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相應的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則顯著為負。這意味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區域內勞動收入的影響表現出明顯的先促進后抑制的倒U型特征,假設1得到了驗證。對此現象本文理解為,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形成初期,區域空間結構的多中心指數較低,此時中心城市與周邊城市之間的發展差距較為明顯。一方面,城市之間更容易形成垂直型分工協作體系,促使生產要素在不同城市之間重新配置;另一方面,在多中心空間結構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階段,中小城市與中心大城市之間的“規模借用”效應更加顯著。由此,區域內整體勞動收入能夠隨著多中心空間結構的發展而得到提高。然而,在目前我國各區域中心城市尚未達到最優規模的情況下,區域內過于均衡的空間結構反而降低了集聚經濟效應,不利于中心城市空間輻射帶動作用的發揮。不僅如此,當多中心指數超過一定程度之后,意味著區域內大城市的數量和發展水平較為接近,中心城市的首位度和輻射作用不夠突出。在工業產業依然是中國城市經濟發展最主要動力的發展階段,多中心水平過高容易導致城市之間出現產業趨同、重復建設以及競爭大于合作等現象,進而降低了生產要素的流動性和市場一體化程度。如此一來,過高的多中心空間結構水平反而降低了勞動收入水平。

表2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全樣本檢驗①作者同時使用了勞動市場一體化指數替代商品市場一體化指數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并未發生明顯變化。為避免贅述,相關結果并未展示于正文中,若感興趣,可向作者索取。
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為我們理解其他影響勞動收入的重要因素提供了有價值的信息。在區域層面,市場一體化水平(integ)的提高和要素流動(flow)的加快能夠顯著提高勞動收入水平,這主要受益于勞動力能夠通過在更加廣闊的市場中自由流動來獲得與自身條件更為匹配的崗位,進而實現收入水平的提升。固定資產投資(invest)的估計結果顯著為正,這表明區域內物質資本投入的增加能夠促進勞動收入的提高,這與我們的經驗直覺相一致。人力資本水平(edu)估計系數為正數,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意味著地區高等教育環境的進步是提高區域內勞動收入的有效途徑。產業結構(structure)顯著為正的估計系數表明,服務業的發展能夠顯著提高區域內的勞動收入。在微觀企業層面,勞動生產率(pro)和人均資本(kl)水平的提高均是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關鍵因素,其原因在于二者均能夠帶來邊際勞動產出的增加。
表2的基準回歸為我們了解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提供了初步證明,但還需進行穩健性檢驗。為此,一方面,本文用1減去省份內最大規模的城市燈光亮度占全省燈光亮度的比例測得變換的首位度(monopro),以此作為多中心指數的替代指標再次進行回歸估計①受Jargowsky和Park(2008)設計的中心區以外人口占比這一指標的啟發,本文用1減去省份內最大規模的城市燈光亮度占全省燈光亮度的比例來衡量省份的空間結構。其數值越大,意味著該省份中心城市的首位度越低,全省呈現多中心空間格局。;另一方面,為了克服多中心空間結構與勞動收入之間可能由于反向因果關系帶來的內生性,本文構建了與多中心空間結構密切相關且具有強外生性的工具變量進行工具變量估計。
關于工具變量的選取,城市人口分布的經典文獻指出,自然條件是影響區域空間形態的重要因素。比如,Burchfield等(2006)研究顯示,地表粗糙度能夠顯著影響城市的經濟集聚。Bosker和Buringh(2017)則發現是否鄰近水源同樣是影響一個區域內人口分布的重要自然因素。我們可以發現,以地形和水資源為代表的具有強外生性的地理特征來作為本文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工具變量具有較為扎實的理論基礎。為此,本文將各省份的地表粗糙度和河流密度作為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工具變量②借鑒Ramcharan(2009)的測度方法,本文用省份高程數據的標準差來表示地表粗糙度。高程數據來自國際科學數據服務平臺網站提供的分辨率為90米的DEM數據,本文利用ArcGIS軟件對其投影方式進行調整和重采樣,以提高測算精度。全國河流有5個等級,由于4、5等級河流數目太多且河流規模較小,因而本文運用ArcGIS軟件提取了全國1、2、3等級的河流數據,進而計算出河流密度。。值得注意的是,本文研究樣本是面板數據,而地表粗糙度和河流密度在較長時間內不隨時間變化而改變,這就需要我們同時選擇一個外生時變變量。對此,本文選取人民幣年度實際有效匯率(數據來源于國際清算銀行),原因在于人民幣貶值能夠有效促進出口增加和擴大生產規模(Tang和Zhang,2012)。在這一過程中,大城市能夠憑借集聚經濟和向心力迅速匯聚大量生產要素,其經濟體量擴張速度高于中小城市經濟體量擴張速度,進而使得區域空間形態發生改變(李威等,2017)。因此,本文使用地表粗糙度與匯率倒數的乘積、河流密度與匯率倒數的乘積作為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工具 變量。
全樣本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在以變換的首位度指數代替多中心指數的估計結果中(第(1)列和第(2)列),變換的首位度變量的一次項及其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分別為正數和負數,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再次驗證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區域內勞動收入的影響呈現顯著的倒U型特征這一結論。同時,表3第(3)列和第(4)列展示了工具變量估計結果。從其中可以發現,多中心空間結構指標的估計系數的方向與顯著性依然未發生變化,表示具有強固的穩健性,假說1也再次得到了驗證。此外,Hausman檢驗結果拒絕了OLS估計不存在內生性這一假設,意味著使用工具變量估計更為嚴謹。冗余檢驗結果拒絕了“工具變量是冗余的”這一假設,意味著河流密度/匯率、地表粗糙度/匯率作為工具變量是合理的。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與表2保持一致,這里不再贅述。

表3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全樣本檢驗(穩健性檢驗)
此外,本文將河流密度/匯率、地表粗糙度/匯率這兩個工具變量作為解釋變量,將多中心指數、變換的首位度指數以及勞動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在表4第(1)列和第(2)列中,河流密度/匯率、地表粗糙度/匯率這兩個工具變量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182和0.005,且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同時,本文以變換的首位度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根據第(3)列和第(4)列,兩個工具變量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正。相較之下,當以勞動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時,河流密度/匯率、地表粗糙度/匯率這兩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不夠顯著(如第(5)列和第(6)列所示)。這意味著本文構建的工具變量滿足“與核心解釋變量相關、與被解釋變量無關”這一條件,進一步證明了本文所構建的工具變量的有效性。

表4 工具變量對核心變量的影響
通過基準回歸,我們發現,區域空間結構適度多中心化有助于提高勞動收入水平,但過高的多中心水平也會抑制收入的增長。那么基于提高勞動收入水平視角,我國是否已出現多中心程度過高的省份?為此,本文根據表3的結果計算了多中心指數的拐點,并展示出超過拐點的地區,如表5所示。從其中可以發現,近年來我國超過拐點的省份呈現逐步增加的趨勢。比如在2006年,我國有9個省份出現過度均衡現象,2010年則增加到10個,2012年過度均衡的省份數量進一步增加至11個。因此,目前我國部分省份已出現多中心水平過高的現象,各省份在制定空間發展規劃過程中需要注意避免城市規模分布過于扁平化。
1. 基于城市規模的穩健性檢驗
在全樣本檢驗之后,勞動收入與多中心空間結構之間的關系是否會因為企業所在城市規模的不同而有所差異?為此,本文將樣本劃分為大型城市和中小城市分別進行檢驗。由于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測算是基于各省份城市的規模位序,因而本文將各省份人口或經濟規模排名前三位的定義為大城市,其余為中小城市。其檢驗結果如表6所示。不論是OLS估計結果,還是工具變量(IV)估計結果,多中心指數的估計系數的方向和顯著性均未發生變化。

表6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分城市檢驗
本文對此結果理解為,對大城市而言,若區域的多中心水平較低,“一城獨大”的空間格局容易導致中心城市出現市場擁擠和集聚不經濟現象,而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形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大城市的市場擁擠并提升要素配置效率。因此,大城市的勞動收入水平隨著多中心結構的初步發展而逐步提高。然而,就城市成長空間而言,目前我國大城市尚未達到最優規模,部分城市出現擁擠現象主要是由于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的速度未跟上生產要素快速流入的速度。實際上,過于均勻的多中心結構反而會犧牲集聚經濟效應而導致勞動收入水平下降。對中小城市而言,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形成初期,區域中心城市的輻射效應能帶來其生產效率和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同樣,若區域內經濟格局過于分散和均衡,城市之間缺乏強有力的層次結構,難以形成聚合效應,中小城市勞動收入水平的提升將因為集聚經濟的不足而受到抑制。
2. 基于行業要素密集度的穩健性檢驗
在行業層面,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是否會由于行業要素密集度的差異而有所不同也是值得我們探究的一個問題。為此,本文將企業所在行業劃分為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這三種類型進行分樣本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從其中可以發現,多中心指數的估計系數的正負號與顯著性在不同樣本中保持不變。這意味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倒U型影響并不會因為行業要素密集度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因此,假說1再次從行業層面得到了驗證。

表7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分行業檢驗
出現此現象的原因主要在于,對于勞動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行業而言,區域空間結構的適度多中心化有助于中心大城市與次級中心城市之間形成垂直分工體系,進而優化了勞動和資本的配置并提高回報率;對于技術密集型行業而言,區域多中心化帶來的競爭(篩選)效應和市場一體化使得技術型人才能夠在更加廣闊的就業市場中尋求到較為理想的收入。不僅如此,城市在匯聚大量高技術人才之后,由于生產過程中高、低技能之間的互補性,城市對低技能勞動力的需求同樣也在提高,進而帶動了區域內整體勞動收入水平的提升。此外,正如前文所述,當區域多中心水平過高時,城市的發展階段和產業結構過于趨同,這反而會加劇市場分割和本地保護,進而導致勞動收入水平的下降。
3. 基于所有制異質性的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企業在所有制方面的差異往往會導致其生產模式、政策支持等方面存在較大差距,受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的從業人員的勞動收入可能會因為企業所有制不同而有所差異。對此,本文將企業劃分為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這三大類型進行檢驗,相應的分樣本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
從表8看,與前文保持一致,不論是OLS估計結果還是IV估計結果,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倒U型影響并未因為企業所有制不同而發生變化,其一次項和二次項的估計系數均分別為正數和負數。此外,在表8的外資企業樣本中,盡管多中心指數一次項估計系數在OLS估計中不夠顯著,但結合工具變量估計結果可以看出,多中心空間結構與勞動收入之間的倒U型關系在外資企業中依然成立。因此,假說1再次在企業所有制層面得到了驗證。

表8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分企業所有制檢驗
在證明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倒U型影響之后,結合前文的理論機制分析,本文將運用中介效應模型來揭示此現象背后的作用機制。為此,本文首先根據理論分析,將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作為中介變量,檢驗多中心空間結構與中介變量之間是否也存在倒U型關系,計量模型如式(3)、式(4)所示。

其中,CV包括本文基準回歸模型中涉及的區域層面的控制變量。在表9中,第(1)列和第(2)列展示了以市場一體化作為被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第(3)列和第(4)列展示了以要素流動作為被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不論是多中心指數,還是變換的首位度指數,其一次項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平方項的估計系數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意味著隨著區域內多中心水平的提高,市場一體化程度和要素流動水平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變化趨勢,這與多中心空間結構與勞動收入之間的關系相呼應,并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能夠產生倒U型影響的原因。同時,我們由此初步確定,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是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我國勞動收入的重要中介因素。
接下來,本文進一步運用中介效應模型來檢驗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影響我國勞動收入的機制。首先,我們根據表9中第(1)列和第(3)列的結果計算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這兩個中介變量的擬合值。隨后,以勞動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分別將這兩個中介變量的擬合值作為解釋變量代入基準模型中進行回歸估計,計量模型如式(5)和式(6)所示。

表9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機制檢驗

其中,N_integ表示市場一體化指數的擬合值,N_flow則為要素流動變量的擬合值。如果多中心空間結構先影響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進而影響勞動收入,那么我們預計η1和λ1顯著。同時,為了考察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過程中是否為完全的中介效應,本文進一步設定如下回歸模型:

根據式(7),如果κ3、κ4的估計值顯著而κ1、κ2的估計值不顯著,這意味著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勞動收入的影響完全是通過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這兩種途徑實現。如果κ1~κ4估計系數均顯著,表明除了本文設定的中介變量,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還通過其他途徑對勞動收入產生影響。
表10展示了式(5)~式(7)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在未考慮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回歸結果中,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擬合變量的估計系數均為正數,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在加入多中心指數之后發現,市場一體化、要素流動以及多中心指數的估計系數也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表明,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在多中心空間結構提升勞動收入水平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中介效應,但并非是完全中介效應,尚存在部分影響路徑并未被本文捕捉到。同時,假說2得到了驗證。

表10 多中心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中介效應檢驗
完善的基礎設施可以促進人、物以及信息在城市之間的自由流動,因而基礎設施的發展水平也應納入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作用效果。為此,本文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加入多中心指數與基礎設施的交互項polycentrict-1×infrat-1,以之考察基礎設施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過程中發揮的調節作用。借鑒劉生龍和胡鞍鋼(2010)的做法,本文運用各省份公路、鐵路里程之和除以省份面積得到交通基礎設施水平,用各省份內的人均郵電業務量作為信息基礎設施水平的代理變量。從表11中的第(1)列和第(3)列可見,多中心指數與交通基礎設施、信息基礎設施一次項的交互項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這是否就意味著基礎設施的完善反而阻礙了多中心結構對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呢?事實并非如此,當加入多中心指數與基礎設施平方項的交互項polycentrict-1×infrat-12之后,我們發現,該指標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的同時(如第(2)列和第(4)列所示),基礎設施一次項與多中心指數交互項的估計系數仍顯著為負。這表明基礎設施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過程中發揮了明顯的正U型調節效應。換言之,在基礎設施較完善的情況下,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能夠更加有效地促進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這也與現實經驗相一致,可以想象,在交通和信息基礎設施較為落后的地區,即使城市規模體系呈現多中心空間格局,也會因為城市之間高昂的交流成本而很難實現生產要素的重新優化配置,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積極影響難免受到削弱。

表11 基礎設施的調節效應
經驗直覺上,如果區域內城市之間距離較遠,生產要素和技術信息在城市之間的流動無疑會受到限制,多中心空間結構也難以通過市場一體化和要素流動提高勞動者的收入水平。為此,本文基于每個城市的經緯度,運用ArcGIS軟件分別計算了每個省份內各城市之間的平均距離以及其他城市與最大城市之間的平均距離,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加入多中心指數與地理距離的交互項polycentrict-1×distt-1,以之考察城市之間的地理距離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過程中發揮的調節作用。其回歸結果展示于表12。根據表12中第(1)列和第(3)列可以看出,多中心指數與城市之間地理距離交互項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意味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的影響的確受到了城市之間地理距離的影響,且距離越大,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勞動收入水平的提高作用越顯著。然而,當加入多中心指數與地理距離平方項的交互項polycentrict-1×distt-12之后,相應的估計系數則顯著為負(如表12中第(2)列和第(4)列所示),這表明城市地理距離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過程中發揮了顯著的倒U型調節作用。換言之,在城市之間的地理距離較小時,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積極作用較為明顯,而當城市之間的地理距離超過一定程度之后,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積極作用開始受到地理距離的約束。

表12 地理距離的調節效應
在城市化與勞動收入之間的密切聯系已被證實的基礎上,本文進一步探討了區域多中心空間結構對我國勞動收入的動態影響、作用機制以及約束條件,具體研究結論如下。(1)區域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勞動收入的影響呈現顯著的倒U型特征,在區分城市規模、行業要素密集度以及所有制類型之后的檢驗結果依然穩健。這意味著多中心空間發展模式對我國勞動收入的影響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存在一個最優水平。(2)在樣本期內,盡管我國多數省份的勞動收入仍處于隨著多中心空間結構發展水平提升而增長的階段,但近年來區域結構過于均衡(超過拐點)的省份數量也在逐步增加,比如廣東、山東等省份。(3)在作用機制方面,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通過促進市場一體化和加快要素流動這兩大途徑提高勞動收入水平。(4)基礎設施水平以及城市之間的地理距離在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勞動收入的過程中分別發揮了“正U型”和“倒U型”的調節作用。
本文的研究結論從提升居民收入視角為我國區域內城市規模分布發展模式提供了一定的經驗證據和政策啟示。本文的核心觀點是,在省份這種超越單個城市的區域尺度內,在逐步有序地加強多中心空間結構建設的過程中,需保持中心城市、次級中心城市以及中小城市之間的適度差距,避免城市之間發展過于均衡而阻礙市場整合和要素流動。在具體政策實施過程中需要注意以下三點:一是多中心城市網絡建設需要遵循市場力量順勢而為,通過推動城市之間的產業協作和經濟交流,逐步加快要素流動,消除市場分割,避免為了追求經濟和人口的均衡分布強勢而為。二是明確中心城市在區域中的核心地位,通過鞏固區域中心城市的龍頭地位和加強其擴散效應,帶動周邊城市梯度式發展,形成核心城市明確、主配定位清晰的協同發展模式。相較之下,盲目追求多極化發展的城市規模體系,往往由于缺乏明確的增長極而時常導致城市之間競爭大于合作,多中心空間結構的資源整合和協同效應難以發揮。三是推動相關地區政府合作,降低市場分割程度。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提高勞動收入水平的外部條件是不同城市中企業的經濟合作以及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在我國依然存在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的情況下,完善各相關地區城市政府之間的交流溝通機制,通過共建產業園區和要素市場等方式盡量削除行政壁壘和市場邊界,進而有助于空間外部經濟效應的傳播和擴散,最大程度地促進勞動收入水平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