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龍泉青瓷設計文化研究

陳賢生

（麗水學院中國青瓷學院，浙江麗水323000）

一、龍泉青瓷的文化底蘊

龍泉青瓷歷經千年發展，以溫潤典雅的釉色聞名。其造型設計、紋樣裝飾、成型工藝、燒造工藝和審美價值都反映了各個時代的文化特征，反映了不同時期人們對自然及物象的領悟，龍泉青瓷是人文思想、工藝技術、材料科學、藝術審美等結合的有機整體。

龍泉青瓷的燒造突出“青”字，不懈地追求類玉似冰的美感和多樣化的造型及裝飾藝術，既體現出匠人制瓷技藝的高超，也體現出青瓷的藝術性。含蓄渾厚的梅子青釉，充滿了豐富的自由審美想象空間，寓意深厚；淡雅而不單調的粉青釉，通過厚厚的釉層，刺激人的視覺，讓人感受到一種悠然的空靈意境，體現出中國古代藝術思想的意韻以及和諧圓滿的美學精神。

清末龍泉窯停燒，但其聲名遠揚在外。龍泉窯在1957年后恢復，傳統龍泉青瓷的特征在現代得到了繼承和發展，其在造型、裝飾工藝及紋飾內容題材上都有所創新。如青瓷哥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掌握開片規律，釉面開出設計者設計的紋飾紋片；運用不同胎色的胎土，絞胎成不同的圖形，制作出來的龍泉青瓷充滿現代氣息和文化品位。隨著現代潮流的不斷變革，龍泉青瓷的表現形式與藝術審美也在不斷創新。一方面龍泉青瓷的設計體系及產業模式受到當代功用性需求及審美的影響，另一方面傳統的燒制技藝不僅被傳承下來而且進一步得到發展。在創作實踐中，當代青瓷突破傳統造型形制、表現手法和審美文化蘊意，進行了一系列的當代轉化，使傳統青瓷具有了獨特的現代審美價值[1]。

二、現代手工業龍泉青瓷設計方向

現代手工業龍泉青瓷設計方向主要有傳統青瓷傳承設計和現代青瓷創作設計這兩個方向，形成了當代青瓷設計制作的新風格、新形勢，推動了龍泉青瓷設計文化的演變。

1.傳統青瓷傳承設計

古代龍泉青瓷造型端莊明快，其釉色凸顯“青”的意境和玉的神韻，顯得晶瑩純凈。裝飾手法技巧多樣，紋飾題材也非常豐富，造就了青瓷的獨特魅力。在“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傳統哲學文化思想影響下，青瓷器物意在追求自然含蓄、淡雅質樸的造型形制以及深沉、素雅和靜謐的美學意境。簡潔明快的形態，內涵深厚的文化色彩，使得龍泉青瓷達到中國陶瓷的最高境界[2]。

傳統青瓷傳承設計依然崇尚上述審美形式，遵循傳統青瓷的造型方式，追求古典青瓷造型并注重審美形態的重現，傳承傳統龍泉青瓷崇尚自然的精神內涵之美。因此，傳統青瓷傳承作品的設計，注重對經典造型的仿制以及薄胎厚釉的工藝制作的運用，使純正的梅子青、粉青等釉色得以拓展，并且作品也保持了古典風格，龍泉青瓷的文脈得以延續。

傳統青瓷傳承設計者不斷地從傳統技法和造型汲取靈感，胎、釉料配方等工藝在作品中加以應用，這是當下龍泉青瓷傳承性延伸創作的一個重要方向，作品既有創新性又有傳承性，體現了設計制作者高超的工藝水平。如徐朝興的《青釉五管瓶》（如圖1所示），作品傳承了傳統器物的形制、細部特征及文化內涵；毛正聰的《仿官窯龍耳爐》（如圖2所示），作品薄胎厚釉，釉層豐厚滋潤，紫口鐵足；夏候文的《大聚福》（如圖3所示），器物形制規整，做工精巧。這類仿古作品呈現出端莊的造型、絕美的釉色和古典的風格。

圖1 青釉五管瓶

圖2 仿官窯龍耳爐

圖3 大聚福

2.現代青瓷創作設計

現代龍泉青瓷受現代審美意識和觀念的影響，發展出了更多創新形式。古代龍泉青瓷以實用器皿和陳設品為主，注重實用功能，突出工藝特征，很少體現工匠的個人風格，而現代青瓷作品則強調作者的主觀意識，更多地致力于青瓷藝術表現形式探索，深入挖掘青瓷多元形象和個性的表達方式。

在現代青瓷創作設計中，創作者秉著更開放的設計理念，汲取傳統文化養料，體現現代青瓷視覺美感以及物性品格中的魅力。他們勇于突破固有形態，用新的設計思維，嘗試著不同的創作方法，呈現了個人的觀念表達，探索當代青瓷創作的新路徑。現代龍泉青瓷的裝飾不拘泥于傳統紋樣的形式構成，它的形象更加靈活、多元，祥云、波濤、山村小景、天地意境都可隨心而飾。如:葉芳的《祥云茶壺》（如圖4所示），作品以祥云形象作裝飾，同時打破了傳統器物底足的規范形態，讓壺的造型方式更精致、更時尚；盧偉孫的《山水清音》（如圖5所示），作品將現代與傳統的創作手法融于一體，對龍泉青瓷作出了獨特的詮釋，在拉坯成型的罐體上，突破青瓷罐的同心圓造型范式，塑造山水景象，營造自然意境。

圖4 祥云茶壺

圖5 山水清音

另外，將平面構成運用到青瓷創作設計中，已成為一種新的裝飾構成形式，這在繼承裝飾文化傳統成就的基礎上，進一步促進了現代青瓷裝飾藝術設計的發展。如：陳善林的《龍泉罐》（如圖6所示），罐體飾以抽象的幾何紋飾，呈現出了獨特的藝術效果；徐凌的《行云流水瓶》（如圖7所示），簡單的弦紋勾勒出極簡之美的意蘊；雷慧仙的《鳳舞瓶》（如圖8所示），瓶體飾以傳統的云紋裝飾，使作品極具古典之美。這些作者分別運用了平面構成的基本元素來構筑裝飾，結合造型布置理性規則的圖案和意象肌理弦紋來構造裝飾。青瓷是立體的形態，在裝飾過程中，紋樣結構的美觀是其首選，同時還要兼顧器形立面的裝飾布局，以達到裝飾的形、主題和韻味等和諧統一，再結合獨特的釉色以及燒成工藝，可以進一步提高作品的意境，也更加豐富了現代青瓷創作的設計文化。

圖6 龍泉罐

圖7 行云流水瓶

圖8 鳳舞瓶

三、現代大工業龍泉青瓷產品設計方向

把傳統青瓷器皿轉化到現代大工業青瓷產品，其設計需要不斷創新，設計定位要回歸生活必需品的本源，使之不僅可供賞玩，也可滿足日常生活的功能性需求，讓“需求”推動青瓷的創新發展[3]。這就要求把傳統手工藝與材料和科學技術以及不同的文化元素進行綜合、交融，組成一個新的完整的開放的產品設計系統，尋求新的和諧統一。日用青瓷最基本的構造是造型，造型不僅決定著其功能，而且與技術、材料和外形美感密切相關。

陶瓷日用品的設計目的是使用，設計本質源于生活，設計產品與工業生產掛鉤，生產的展開依賴這個時代技術的創新，依賴于當下的時代背景，依賴于人們的生活和生產方式。現代的原料、窯爐和燃料的革新，讓青瓷業不斷發展繁榮，實現了巨大的飛躍。歷史已證明，陶瓷制造業本身就是一個融科技和藝術為一體的產物。現代企業生產借助當代的科技創新成果，如:先進的高壓注漿設備、機械化的流水線、高科技窯爐等，進行規模化生產，以保證企業的經濟效益和利潤。龍泉青瓷若要有更大更快的發展必須依靠產業化，因此日用青瓷產品完美融合傳統和設計創新，是一條很好的路徑。

傳統手工藝重返現代日常生活，需要將現代的設計語言創新運用到日用青瓷產品的設計上。青瓷設計師葉芳說:“一種產品要想被更多的人所了解，首先要貼近、融入他們的生活。從大眾生活需求入手，找到文化消費的‘鑰匙’。”將文化植入產品設計，用現代的設計和理念，甚至是科技元素，讓青瓷回歸生活，讓更多人愛上青瓷，并樂于使用它，將現代、時尚的創新元素融入制瓷，賦予龍泉青瓷更多的藝術性和時尚感，確保青瓷創意產品兼具藝術性、適用性。例如：“東土”是龍泉當地文創青瓷品牌，它秉持實用主義的理念，開發了一系列創意產品，其中的一組多功能杯（如圖9所示），器皿分開時是單獨茶杯，通過木頭和金屬螺母組合起來，可以成為高腳杯、燭臺等，其設計理念是“一具多用”，購買一套杯子，就能根據不同場合、不同需求，組合出不同的產品。

圖9“東土”品牌產品多功能杯

青瓷產品運用現代設計思維，融合現代社會多元文化，但不能脫離青瓷空靈恬靜典雅的審美特點，要將此傳統符號進行現代化轉變，呈現全新的現代青瓷文化產品[3]。“造青”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傳承人徐朝興家族旗下的一個文創品牌，由設計師竺娜亞推出的“一席邀月”（如圖10所示），是一組茶席器皿，作品設計的正是一種文化，器物使用時呈現以虔誠的態度與敬奉的動作，沿襲了宋代典雅莊重的氣韻，展現出江南水鄉的俊朗靈秀，“攜一席邀月東方情，邀四海之友共賞山水色”。這組產品在2016年的杭州G20峰會上，被各國元首夫人們在茶歇時使用。

圖10“造青”品牌產品茶席器皿

四、青瓷設計發展新路徑

現代的龍泉青瓷得到了較好的保護和傳承，逐漸復興，重回大眾視野，其從業者隊伍也逐步發展壯大。藝術青瓷創作之路在現代藝術發展的大環境下，發展日趨成熟，藝術瓷創作方面取得了較高的成就。但現代龍泉青瓷產品較為單一，產業的總量、規模、層次與國內其他陶區相比也存在較大差距。在未來的發展中，龍泉青瓷的設計應體現更深層次的中華文化內涵，既要保留傳統制瓷技藝的精髓，更要從產品、商業、技術、消費等方面去科學謀劃，深度開發其經濟潛力和發展活力，切實做到青瓷產業的“深化、物化、轉化”。

青瓷產業的轉型升級，以及產業做大做強都需在擴大規模上做文章，而加大青瓷產品設計創新的力度是一條較好的實現路徑。龍泉日用青瓷相對缺乏設計概念，大部分的設計工作都是由工藝師或匠人來完成，專業設計師較少參與。青瓷產品設計需有完整的設計流程，由專業設計師提供創新的產品設計能提高龍泉青瓷產品的競爭力。青瓷不能僅作為高高在上的藝術品，還要融入日常生活，才能真正具有時代生命力。引入工業設計系統，形成產業、商業和文化思維，這可對青瓷產業的提升轉型起到重要作用，能很好地解決青瓷產品創新概念問題。

龍泉青瓷的技術核心是精湛的手工技藝、獨特的制釉方法和厚釉燒成工藝，自成系統，工業設計師很難去掌握系統的青瓷工藝，而讓青瓷藝人具備專業工業設計理念也是有較大難度的，且會影響傳統藝術瓷的發展。工業設計師介入龍泉青瓷產品設計主要有兩個門檻：一是解決產品造型的可行性方面問題，該問題需通過設計師與工藝師、生產者之間的有效溝通方能很好的解決。二是青瓷產品制模問題。注漿成型是青瓷產品最主要的成型方式，在生產過程中需要設計師提供種模來翻制生產模具。運用現代的3D打印技術確能制作出相對精確的產品模型，而這是制作石膏模具的關鍵，直接決定著青瓷產品的最終品質。設計師可利用產品打印模型快速制作種模，然后翻制多組石膏模具，這不僅能減少生產用時且能保證設計與成品間極小的差異性，這是傳統手工制作無法比擬的，是目前青瓷發展的最佳方式。

實踐中，已經有工業設計界人士在關注龍泉青瓷這一優秀的傳統工藝，并進行了有益的嘗試，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例如李峰是工業設計專業的一位教授，他運用聲音共鳴原理開發設計了一款手機音箱——“瓷鳴”，產品結構形似竹筒狀，釉色青翠，在筒身設置凹槽，手機插入后，匯聚手機音量形成共鳴，使單孔出聲的手機形成立體聲效果，同時改善音色。這是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的碰撞，促成了傳統材料和現代科技的融合。

五、結語

綜上所述，龍泉青瓷的生產長期受重“技術”輕“文化”的觀念影響，過于注重技藝學習，培養出的傳承人大多只能是工匠，以能獨立完成設計、制作青瓷作品為培養目標。龍泉青瓷傳統技藝一脈相承固然重要，但產業的發展需要開拓創新，博采眾長。在現代化的產業中，設計與生產是可以分離的，在保證龍泉青瓷特征的基礎上，其他工藝和生產過程需要做相應的改變，既要保證生產效率，又要保留傳統技藝精髓，以期實現龍泉青瓷產業的高質量可持續發展[4]。縱觀龍泉青瓷的千年歷程，一直在傳承中謀創新，在創新中謀延續。龍泉制瓷人在時代變遷中，與時俱進，無論是在造型設計，還是在藝術風格上，都能迎合不同時代人們的要求，這便是龍泉青瓷文化得以不斷傳承延續的保證[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