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去吃酸菜魚

劉典

去年六月的天空異常純粹——純粹的藍，純粹的白。大片棉花糖似的浮云懸掛在幽藍的天底下，似走還停。那天放學的路上，仰望蒼穹的你突然喃喃地對我說：“真想變成一朵沒有任何承載的云，在天空隨意地飄?！?/p>

那天，你拉著我去吃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酸菜魚。至今依然記得，那溢滿整個喉管的酸辣的滋味，眼眶里噙著的欲滴的淚，以及你說的那句話——生活有一種酸菜魚的滋味。我笑著說，這個比喻夠俗氣。

那天，我們談了很久。我說：“我們都不可能變成天上的云——云沒有承載，我們卻必須有所擔當；云飄忽不定，我們卻必須找到人生的根基?！钡诙?，你就買回成堆的資料，從此每天埋頭苦讀苦練。你壯志滿懷地說，一起努力??！我從書堆中抬頭看你的時候，你依然低著頭奮筆疾書，睫毛一上一下地躍動著，嘴角卻不著一絲笑意。

一模考試的前一天，你又硬拽上我陪你去吃酸菜魚。那天你被酸菜魚的酸辣味嗆得不行，不停地喝水吞飯團還是感到異常難受。我笑問，被嗆到如此地步，怎么還不放手？你笑了笑說，生活，因為生活就是這種滋味。我笑你老氣橫秋、故作深沉。

三?？荚嚱Y果出來的那天，你打來電話，帶著哭腔：“陪我去吃東西，怎么樣？”我放下電話，雙眼蒙上了一層霧氣。難道悲傷的淚水也可以隨著電波打濕我的眼睛？

這是我第三次陪你去吃酸菜魚，只是往日的心情不再。

你只顧埋頭吃東西，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說什么好，看著碗里酸辣味撲鼻的濃湯，突然感到有些反胃。

“你還記得曾經問過我為什么被辣味嗆到如此地步還不放手嗎？”你終于開口了。我松了一口氣。

“現在我想回答你。因為酸辣味是酸菜魚最本真的滋味，凡是吃過的人都會被嗆到。這味道就像生活，酸是生活中的痛苦和悲傷，辣是生活中的挫折和失敗。我現在明白了，每個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是恒定的。我已經過多地消耗掉了那些香噴噴甜絲絲的日子，余下的，必然是這種酸辣嗆人的滋味。所以我一次次品嘗酸菜魚的酸辣，為的是盡快適應生活的滋味。買來一堆資料自討苦吃，為的是能多留存一些生活的甜蜜給未來……但這一切我明白得太晚了些……”

我被你的一番話震住了。我看到你眼里有晶瑩的淚滴，還好那是酸辣味的刺激所致，而不是因為悲傷和絕望。

那天晚上，你住在我家。你夜里不斷說夢話，卻只有同樣的一句：我要再來一次，我要再來一次……

一個人真正明白生活的滋味，什么時候都不算晚。領悟得稍遲一些，也許會讓我們感受得更深切。一次心的領悟，一次身的體驗，會讓你成長起來?？粗[約的月光下你堅毅的臉色，我敢肯定，當你醒來的時候，一定已經準備好了下一次的起程。

當我們嘗盡了生活中的酸苦辣，必然會有一份甘甜在不遠處等著我們……

【簡評】本文為我們講述了一位中學生從盡享生活的甘甜、初嘗生活的酸辣到明白生活的滋味的轉變過程。故事以“吃酸菜魚”為主線，三次吃魚，嘗到嘴里的滋味相似，但心中的體味卻不盡相同，而每一次都是一次人生的躍進。文章語言表達冷靜凝練，富有韻味。文中所論飽含哲理，頗耐咀嚼。（王淦生）

【他山之玉】“是的，很富有，我的財產好殷實。我告訴你，我真的相信，如果今天黃昏時宇宙間只有我一個人，那些晚霞仍然會排鋪在天上的，那些花兒仍然會開成一片紅色的銀河系的?！?/p>

忽然我發現那些柔柔的須莖開始在風中探索，多么細弱的掙扎，那些卷卷的綠意隨風上下，一種撼人的生命律動。從窗欞間望出去，晚霞的顏色全被這些纖纖細細的小觸須給抖亂了，亂得很鮮活。

生命是一種探險，不是嗎？那些柔弱的小莖能在風里成長，我又何必在意長長的風季？

忽然，我再也想不起剛才憂愁的真正原因了。我為自己的庸俗愕然了好一會。

有一堆溫柔的火焰從他雙眼中升起。我們在漸冷的暮色里互望著。

“你還有我，不要忘記?！彼穆曇粲腥缍沟囊魳?，把人圈在一團遙遠的燭光里。

我有著的，這一切我一直有著的，我怎么會忽略呢？那些在秋風中猶為我綠著的紫藤，那些雖然遠在天邊還向我粲然的紅霞，我還能要求些什么呢？

那些葉片在風里翻著淺綠的浪，如同一列編磬，敲出很古典的音色。我忽然聽出，這是最美的一次演奏，在整個長長的秋季里。

——張曉風《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