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生
今年驚蟄過后的一天早晨,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我撐著一把雨傘,漫步在住宅旁的田野間,突然聽見一陣“啪啪啪”的響聲。我循聲望去,只見小道旁那兩口臨近的魚塘,地勢高的魚塘往旁邊低魚塘出口的流水處,一群翻著白羽似的小鯽魚爭相朝那股流水游去。我望了一會兒,把雨傘側著往水里蘸一下,瞬間,魚群竄得無影無蹤。我觸景生情,想起小時候捕捉“上水”(即游逆水)泥鰍的往事。
20世紀60年代,五六月間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母親吩咐我把剛買回家幾天的小鴨趕入稻田讓它們去尋覓食物。剛才還晴朗的天,突然就變臉,不一會兒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我揮舞著一根幾米長、尾端裹著一小撮棕毛的竹竿,正準備把小鴨趕回家去,忽然聽到腳底下那丘稻田高埂流水缺口的小池里,發出一陣陣“啪啪啪”的響聲。我朝響聲處望去,小池里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中,一團黑黝黝的泥鰍密密麻麻地擁擠著,伸長脖子,張開嘴巴吮吸著流水濺起的浪花,有的在小池里活蹦亂跳,有的則一個勁地朝逆水游去。聽大人講:天氣悶熱,泥鰍就出洞“上水”。頓時,我興奮極了,全然不顧老天爺快要下雨,趕忙丟下竹竿、卷起褲袖管下到水里,迅速抓起一把稀泥朝高埂上缺口拋去,把那股流水截斷。接著,我用泥巴將小池周圍筑高,把小溝的下游堵住,使它們無處可逃,成為甕中之鱉。
我把系在腰間的竹簍解下放在小池邊。正開始捕捉時,大概源頭被堵,斷了活水,小池里頓時沸騰起來,泥鰍像鍋里的爆米花似地翻滾著。此刻我手中要是有一把捕捉魚蝦的網兜,準捕它個十之八九,可現在只得赤手空拳捕捉。恰在這時,黃豆大的雨點砸在我腦門和臉頰上,如再不動手,就錯失時機。常跟著母親在稻田捕魚捉蝦,我略知捕捉泥鰍的一些技巧,遂決定先不驚動它們,待時機合適時快速出擊。我把兩手掌張開伸進水里,輕輕地包抄過去,當泥鰍竄入手掌時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雙掌合縫,泥鰍無隙可鉆,只能乖乖受擒。傾盆大雨把我的衣褲全淋濕了,汗水和雨水混淌著使我眼睛都睜不開,可我仍舍不得放棄,忍著性子一條兩條地捕捉小池里滑溜溜的泥鰍,小鴨倒是挺乖地跑到高埂下避雨。小池里水面上漂浮的泥鰍捕捉完,我就用雙手掌拼合成一只勺子似的將小池里的水潑出去,把鉆進稀泥里的泥鰍一條一條地掏出來。小溝里的水被截流后,泥鰍全都躺在泥面上,茍延殘喘地翻動身子,或是鉆在水草間不能動彈,捕捉起來簡直就像拾田螺般輕松。個把小時我就捕捉了半簍泥鰍。
待我捕捉完時,又雨過天晴。我提著盛滿泥鰍的竹簍、光著腳丫、穿著濕淋淋的衣褲趕著小鴨,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凱旋。我捕捉的泥鰍足有三斤多重,母親一條也舍不得吃,第二天,母親全提到集市上賣了2.95元,換回了十幾斤大米供家里度饑荒。
現在,人們更多地使用滅絕魚跡的捕捉器具,有的甚至往稻田潑灑劇毒藥水捕泥鰍,使得那些原本野生在廣袤田野的魚類越來越少了,我再也沒有遇到過“上水”泥鰍,可我仍會想起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