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獨董的職能及其經濟后果研究
——文獻綜述

陳詩琪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 廣州 510006）

一、引言

一直以來，學術界有關獨立董事制度的諸多研究認為獨立董事在公司治理中發揮著積極的作用。2001 年，獨立董事制度引入我國。一般來說，學術界和實務界普遍認為獨立董事具有監督和咨詢的雙重職能。然而近年來有學者研究發現，獨立董事可能還存在隨之衍生的資源關系職能，且學術界對獨立董事這些職能會導致積極或者消極的經濟后果仍然沒有定論。近年來，許多上市公司出現聘請異地獨立董事的行為，引發了學者從新經濟地理學理論的角度研究了地理距離對企業行為和決策的的影響。本文通過對前人有關異地獨董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試圖探究處于異地的獨立董事是否發揮了獨立董事應有的職能，以及其為公司帶來了怎樣的經濟后果。本文將從理論和實證兩個層面對異地獨董的職能及其經濟后果進行闡述。

二、相關理論發展

1.異地獨立董事定義

中國證監會的有關文件指出：“上市公司獨立董事是指不在上市公司擔任除董事外的其他職務，并與其所受聘的上市公司及其主要股東不存在可能妨礙其進行獨立客觀判斷關系的董事。”而在眾多有關異地獨董的研究中，學者們對異地獨董的基本定義卻不盡相同。孫亮和劉春認為，異地獨董是日常居住地與所在公司不處于同一行政省份的獨立董事[1]。劉春等以異地非關聯并購事件為研究樣本認為，異地獨董是主并公司中與被并購目標公司位于同一省份的獨立董事[2]。董紅曄以及周軍等則將日常工作地與上市公司注冊地不處于同一地的獨立董事統稱為異地獨立董事[3-4]。

2.獨立董事的職能及相關理論

（1）委托代理理論

委托代理理論，是獨立董事制度產生的理論基礎。該理論認為，股權的分散導致了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從而使所有者與經營者之間具有委托代理關系。基于該理論，獨立董事需要對對公司的行為和決策進行監督。因此，委托代理理論主要強調獨立董事的監督職能。

（2）資源依賴理論和人力資本理論

資源依賴理論認為，企業可以通過獲取環境中的資源來降低被環境影響的可能性，同時能夠降低交易成本。獨立董事作為董事會重要的組成部分，可以為公司提供包括提供咨詢與建議、行業技術等資源，且獨立董事相較于其他董事具有更豐富的社會網絡關系，強化了其提供資源的職能。在人力資本理論中，獨立董事的經驗、專業技能、聲譽等都屬于“人力資本”，這些人力資本為獨立董事提供咨詢與建議提供有力支撐，提升獨立董事的存在價值。由此可知，以上兩種理論都認為獨立董事具有咨詢和資源關系職能。

（3）新經濟地理學理論

新經濟地理學認為，根據邊際收益遞增、不完全競爭與路徑依賴，空間位置對企業的經濟活動中具有重大影響，交通成本、市場規模以及勞動力的可移動性決定了區域產業和財富在空間上的分布。新經濟地理學的地理和空間位置是近年來公司治理領域研究的一個新視角。

三、異地獨董的經濟后果相關文獻綜述

1.監督職能帶來的經濟后果

對現有文獻進行梳理發現，大部分學者認為異地獨董沒有發揮應有的監督職能，并對公司產生了消極的經濟后果。林雁等通過區分獨立董事隸屬不同方言區，構建多重董事會文化多樣性指標發現：異地獨董豐富了董事會的文化多樣性，但對公司創新投入有抑制作用；異地獨董能夠發揮一定的咨詢職能，但在監督公司的經營治理方面發揮的作用有限[5]。張洪輝和平帆發現，異地獨董與公司之間存在著更大程度的信息不對稱，從而導致異地獨董難以發揮監督職能，增加了公司財務重述[6]。然而高鐵開通可以顯著降低這種信息不對稱程度，減弱地理距離對公司財務重述的影響。同時，也有許多學者分析本地獨董的職能，發現本地獨董擁有更強的監督能力。Knyazeva 等發現，相對于異地獨董本地獨立董事在所在地享有的聲譽更佳，具有更多的信息來源，因而能發揮更多的監督作用[7]。董紅曄發現，本地財務背景獨立董事可以顯著降低股價崩盤風險，但只有當本地獨董具有獨立性和監管優勢時才成立[3]。羅進輝等通過分析國有企業高管薪酬發現，由于本地獨董更容易獲取信息，因而更能約束高管獲取超額薪酬的代理行為[8]。對比異地獨董和本地獨董的相關研究發現，兩者在監督職能的實現上存在較大差異，異地獨董難以發揮與本地獨董相同效力的監督職能。

除了地理距離導致的信息不對稱外，也有許多學者認為異地獨董由于難以深度參與公司治理而導致監督不力。林雁和曹春方的研究發現，當公司控股股東控制權與現金流權分離程度越高時，由于異地獨立董事的治理能力較差，大股東在選任獨立董事時會更傾向于選擇異地的獨立董事，從而實現對公司的掏空，最終減損公司價值[9]。曹春方和林雁認為，由于存在地理距離的限制，異地獨董較少出席董事會、所面臨的信息環境差，從而監督不足，導致過度投資降低了公司價值[10]。由于異地獨董所在地與公司的路程較遠，Vidhi 等的研究認為，異地獨董出席董事會等事務會花費較多的時間成本和金錢支出，從而會抑制他們參與公司治理的積極性。周軍從性別與地理位置因素的視角進行研究，發現女性會計專業背景的異地獨董與股價崩盤風險具有顯著正相關關系[11]。

也有學者提出了不同的觀點。羅進輝等發現，獨立董事距離與公司代理成本呈U 型曲線關系，無論獨董距離公司過近或過遠都會增加代理成本[12]。由于本地獨立董事與公司管理層處于同一地理位置，兩者的社會關系網絡可能有相交，從而導致管理層密切聯系本地獨董，形成對董事會的重大影響或控制，最終削弱本地獨董的監督職能，使本地獨董難以保持其獨立性。與林雁等[9]認為，異地獨董加強了大股東掏空的觀點相反，楊風和吳曉暉認為，通過降低大股東控制對公司研發投資的抑制作用，具有財務背景的異地獨董能夠提高所在公司的創新投入[13]。

2.咨詢與資源關系職能帶來的經濟后果

與監督職能相反，大部分學者認為異地獨董發揮了咨詢職能，并對公司產生了一定的積極經濟后果。劉春等以我國財政分權下的地方保護主義為制度背景，通過研究異地非關聯并購事件發現，異地獨立董事在其所在地建立的人際關系網絡能夠為收購方帶來更多目標方的信息，由此提高異地并購的效率[2]。Pahlevan 等認為國外獨立董事能通過提供咨詢與建議，顯著提升企業在國外的績效，使企業價值得到增加。

除此之外，也有學者認為異地獨董的咨詢職能帶來了一定的消極經濟后果。孫亮和劉春認為，異地獨董是公司主動弱化監督和強化咨詢的產物[1]。原東良和周建研究發現，隨著獨立董事與公司之間的路程越遠，獨立董事參加董事會的頻率越低，導致“無效監督”，公司的違規傾向和違規頻率越高；由于異地獨董發揮自身特質，實現“有效咨詢”，從而提升公司績效水平[14]。同樣，Masulis 等認為，一方面，外國獨立董事能夠很好地發揮咨詢的作用，因為他們具有所在國資本市場的信息資源和關系網絡，能為公司提供國際經驗和建議；另一方面，身在國外，外國獨立董事難以對管理者形成有效的監督[15]。雖然跨國并購業績較好，但擁有外國獨立董事的公司董事會出席率更低，財務報告質量更差，高管變更的業績敏感性更低，公司的績效更差。

除此之外，也有學者認為異地獨董發揮了資源關系的職能。全怡等的研究發現，為了進行企業股權再融資、進入高壁壘行業以及減小企業違規處罰的風險，異地上市公司會傾向于聘請位于北京的獨立董事，幫助公司獲取更多的政治資源[16]。

圖1 異地獨董職能及其經濟后果框架

四、研究述評與展望

通過梳理國內外異地獨董的學術研究成果，可以看出，大量學者對異地獨董的研究聚焦在其監督職能。異地獨董由于地理距離的限制難以獲得與本地獨董同等質量的信息，導致了與公司之間更為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同時，異地獨董參與異地公司治理的成本上升，積極性受到打擊，這兩方面的原因都導致異地獨董無法發揮有效監督，導致公司出現消極的經濟后果。異地獨董導致公司創新投入產生相反的結果，這可能是因為兩者的研究基于異地獨董不同的個人特征，目前學術界對于異地獨立董事的個人特征研究主要集中在性別、年齡、行業專長、教育和文化背景，關于構建有關工作經驗、民族、政治關聯等方面的多樣性指標還較少，對于這項爭議，未來可以通過構建更為全面的董事會多樣性指標對異地獨董進行衡量。

從獨立性的角度來看，異地獨董可能具有獨立性進而加強對公司的監督，而其受地理位置的限制又降低對公司治理的監督，這兩方面的監督效力是否同時存在以及哪個方面作用更強，造成怎樣的經濟后果，現有文獻尚缺乏這方面的證據。總的來說，異地獨董監督職能造成的經濟后果，以及導致該后果的具體影響路徑還未進行深入探究。未來可以研究如異地獨董的獨立性及其經濟后果，異地獨董與CEO 的聯系，異地獨董對管理層的影響及其后果。

與監督職能相比，較多學者認為異地獨董發揮了咨詢的職能，主要在于異地獨董能從行業專長、自身所具有的資源、對所在地區的熟悉程度等方面為公司提供信息，從而提高異地/異國的并購績效和效率，但這不一定只帶來好的經濟后果，也有可能導致公司的代理成本過高、公司價值受到損害的后果。此外，也有學者發現公司可以通過具有政治資源的異地獨董降低企業經營風險，證實了獨立董事的資源關系職能。總的來說，目前學者主要關注的還是異地獨董的監督職能，對咨詢以及隨之衍生的資源關系職能關注較少。未來可以從異地獨董所具有的社會網絡關系探究其具有的社會資源，是否發揮了咨詢和資源關系職能從而為公司帶來優勢方面進行研究。此外，異地獨立董事帶來的經濟后果可能存在著一定的內在關聯性，對這些經濟后果之間的相互影響作用進行綜合考量，是未來獨立董事研究的一個方向。

最后，現有文獻證實了異地獨董與公司之間的地理距離會導致信息獲取成本上升，加劇信息不對稱，然而近年來高鐵的迅猛發展為研究異地獨董提供了新的視角。高鐵的開通有助于打破地區之間的地理限制、擴大城市范圍，加強各地的經濟聯系，在多方面為公司治理提供便利。目前，有學者發現高鐵開通能夠提升信息透明度、緩解地理因素對公司財務重述的影響，證實高鐵開通減弱了異地獨董的監督限制。而高鐵開通是否能夠加強異地獨董對公司的治理，是否能夠進一步發揮其咨詢職能，同時為異地獨董提供社會資源提供便利性，需要進一步探討。此外，高鐵開通能否作為工具變量解決異地獨董及其經濟后果的內生性問題，也值得未來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