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藝術學院藝術管理學院,山東濟南 250000)
有別于傳統書展,目前我們所提到的藝術書展多指以獨立藝術出版物為核心的展覽。獨立藝術出版作為獨立出版的藝術部分,伴隨著獨立出版發展的始終。自20世紀60年代,獨立出版就已經作為一種發聲手段蓬勃發展,而伴隨著藝術書展的出現,獨立藝術出版物擁有了更廣闊更集中的展示平臺。一般認為,最早的藝術書展由全世界藝術家書收藏量最大的公共機構之一——Printed Matter于2006年在紐約舉辦,并于2013年將藝術書展帶到洛杉磯,使紐約藝術書展以及洛杉磯藝術書展成為全世界書籍藝術家和獨立出版機構展示與交流的盛會,推動著當代藝術運動的前行。藝術書展在世界各地的興起,大部分發生在近些年,如2009年開始舉辦的東京藝術書展,目前已經成為亞洲最大的獨立藝術書展。我國最早的獨立藝術書展abC(art book in China)項目始于2015年,并在2016年聯合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首次合作“abC藝術書展”。
abC(art book in China)藝術書展是國內極具代表性的獨立藝術出版集中性展示與傳播平臺,目前每年在北京和上海舉辦,致力于向更多觀眾引介獨立出版創作,推廣藝術家書和獨立出版物,推動一種輕便、自由的創作形態,鼓勵年輕人實現個體表達自由,并引入全球優秀出版作者和機構建立對話。相比于更多是面向大眾,或是作為版權交易和新書推介場所的傳統書展,abC藝術書展的現場充滿當代文化藝術的氛圍,打破觀眾對出版物的刻板印象,通過藝術性的表達與創作傳遞趣味,吸引著更多人的目光。
從abC藝術書展的呈現來看,展方構成已十分豐富,不僅包括出版機構或組織、藝術家個人或創作團隊,還包括書店或發行方等;從出版物形態看,展示形態呈多元化趨勢,涵蓋書籍、雜志、印刷物及數字化、表演性或其他實驗形式的出版物;從出版物內容看,大部分以現當代藝術為主,包括且不限于攝影、美術、設計、藝術寫作等。
盡管與主流出版相比,獨立出版仍顯“小眾”,但隨著自媒體的蓬勃發展,優秀的作品受到了更多關注,獨立藝術出版物的受眾群體也從相關業內人士擴大到了更多對藝術抱有興趣的人,或者可以說,獨立出版沒有小眾,只有分眾。消費藝術家的某件作品,或者某件新奇的東西,已經成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此外,在abC藝術書展上,不僅可以看到很多本土藝術家書和自主出版物,也常見國外獨立出版方的身影,因此,所呈現的不僅僅是一場中國當代獨立藝術出版的盛宴,更是一場全球優秀出版作者的對話,展現著不同區域獨立藝術出版的文化生態。
往往當我們談道“書”,會有一種刻板印象,即認為書是裝訂成冊的實體著作,而藝術書展上的“書”卻打破了這種印象,“書”可以是手工書、印刷物、獨立唱片,或其他似書而又非書、突破書本身形態框架的出版物。出版物的介質不一定是普通的打印紙,也會出現鏡面、膠卷、撲克牌、石頭等特殊材料,使書更像是一件稀缺性的藝術作品,并帶有手工感、趣味性的特質,在增強其本身吸引力的同時,重塑了觀眾對獨立藝術出版的認識。
藝術書展中的獨立創作者,通常被稱為“書籍藝術家”,他們的出版物通常被稱為藝術家書。在藝術出版中,關于“藝術書”和“藝術家書”的概念雖沒有過于明確的劃分,但在一定意義上來說,二者是有區別的。藝術書多指向書店藝術圖書區的理論、畫冊類等書籍的統稱,更注重書的功能指向性,而藝術家書則更強調獨立創作,強調藝術家自身理念與思考通過特定材料或形式在書這一載體上的整體呈現,因此更像是藝術家以書為媒介的藝術作品。
不同于其他藝術書,藝術家書的創作可以由創作者本人操控書籍從制作到發放的整個過程,這在藝術創作的媒介上是一種突破。青年藝術家溫凌從2012年起嘗試用家用打印機印刷自己的漫畫,并先后出版了《54boy》《FMB》《One Day in My Life》等漫畫書和明信片,簡單的材料和工具沒有限制藝術家們的想象,反而讓我們看到一個真正的獨立思考者的視角。
數字時代,出版物的存在方式呈現多樣化。2018年abC藝術書展北京站特別呈現“桌面藝術博覽會”,對數字媒介作品的呈現形式首次開啟嘗試與討論。同年上海站更是首次將音像類出版物納入獨立出版版圖,為音樂提供了一個更廣闊有效的交流平臺,讓更多的觀眾注意到音像出版物的文化藝術價值,及其承載平面設計、印刷工藝與工業制作的諸多可能性,使“書”“出版物”概念的邊界進一步擴大。另外,不少創作者將自己的數字化作品放進“書”中,當讀者探索這本書的同時,也可以通過移動設備掃描進行作品欣賞,這也意味著,將書本身的物理特性與數字化內容相結合,將線上與線下相結合,成了閱讀體驗的新方式。
藝術書展上的獨立出版物相較傳統出版少了很多限制,不僅視覺上顯得多元,內容的表達也十分引人注目,女權主義、LGBTQ+群體、黑人平權運動以及亞文化題材的藝術表達,在書展上已經常見。另外,特殊題材出版物在藝術書展上出現,是多元文化相互交流的過程。來自世界各地的展方,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面臨的社會問題及自身態度各不一樣,聆聽這些不同的聲音,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促進世界范圍內的文化包容性。
目前我國獨立藝術出版面臨的困境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身份認同問題,二是內容審查問題。就獨立出版的“身份”而言,因其游離于我國現有的出版體制和市場規則之外,沒有獲得正規書號或刊號,所以不能稱其為真正意義上的出版,因此在國內也沒有真正的獨立出版社存在,而是多用“出版機構”“出版計劃”等名稱代替。身份問題帶來渠道問題,由于沒有合法身份,也就不能通過常規出版發行渠道流向大眾市場,只能在一定條件下進行小范圍傳播;隨著獨立藝術出版在我國受到更多關注,內容審查問題也逐漸成為焦點。2020年南京藝術書展的“文化執法”事件加劇了獨立藝術出版物在內容審查問題上的輿論力度,對于利用獨立出版手段混雜非法內容的行為的確應予取締,但是對于諸如人體美學的作品是非法還是藝術表現,這種標準如何界定又顯得模糊不清。因此,獨立藝術出版在中國的發展必定要經歷坎坷,但坎坷與希望并存,就目前發展模式而言,出版物邊界的拓寬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其身份的合法性問題,新媒體的迅速發展又不斷擴大了其影響力,使獨立藝術出版正在沒有挑戰監管部門紅線的狀態下良性發展,具體表現為:
獨立藝術出版能夠擁有一個更廣闊的交流平臺,離不開藝術書展及獨立出版物書店的作用。目前國內的藝術書展仍主要集中在北上廣等大城市,小城市的目標讀者仍然缺少參展的機會,而獨立出版物書店的涌現,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藝術書展稀缺性的問題,上海的香蕉魚書店,寧波的假雜志書店,成都的無早書店,都是近年來在國內接受度較高的獨立出版物書店,已經憑借著鮮明的特色吸引著一批讀者群,通過精選獨立出版物以及舉辦多元化的社會活動,擴大了獨立藝術出版的影響力。
在人人都可以是自媒體的時代,一些藝術家或創作者憑借著優質的內容創作在社交媒體平臺已擁有了一部分相對穩定的粉絲群體,從而擴大了自身出版物的影響力;受新冠疫情影響,abC藝術書展在2020年7月首次通過躺平APP舉辦了線上藝術書展,成為國內獨立藝術出版物線上展覽的開始,顯然,靈活利用社交媒體,已經成為當下獨立藝術出版發聲的必然要求。
獨立漫畫家王爍(@anusman)由起初的個人創作,到2017年與新經典發行公司聯合出版獨立漫畫《門先生》,用漫畫的形式講述市井小民的幸福生活,成為獨立藝術出版與大眾出版展開相關合作的先例。獨立出版盡管與大眾出版顯現出很多不同,但它們都是文化傳播的方式,承擔著文化傳播的重要任務。對于藝術的傳播來說,不應是“一個人的狂歡”,而是需要貼近大眾,傳統出版社加大對新生事物的關注以及對優質內容的挖掘,也是自身進步發展的需要。
創新是出版發展之源,獨立藝術出版者作為最富創新性的出版群體之一,承載著探索出版物更多可能性的重任。藝術家們對此有著天然的優勢,他們具有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以及一定水平的設計背景,對書的理解可能各不一樣。形態的多樣性、內容的突破性,都是對出版物本身概念的拓寬,回想杜尚提交小便池作為藝術作品參展,一切皆可為藝術,那是不是如今正在走向“一切皆可為出版”的道路呢?顯然,“以書為媒介的藝術創作”光譜正在豐富,人們實現個體表達自由的途徑越來越多,探索出版物的更多可能性無疑是獨立藝術出版的未來道路之一,但也應警惕落入一味迎合大眾,追求標新立異、特立獨行的窠臼,對于由此帶來的某些混亂局面應多加反思,不忘獨立藝術出版的本心。
從目前我國獨立藝術出版的文化生態來看,其蘊含著豐富的文化藝術價值,也承載著文化創意產業的眾多可能性。它使藝術不再遙不可及,也讓天馬行空的創意躍然紙上,讓出版與藝術的未來同樣不可估量。因此,我們更需要一些包容的眼光,即便這只是開始,但仍值得我們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