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丹
“你們是C.P.還是S.Y.?”
“我們是S.Y.。”
“我們是開C.P.的會,你們既然來了就參加吧。會后回湖南就組織C.P.。”
這段對話,問的人是李達,答的人是毛澤東。C.P.是指共產黨,S.Y.是指社會主義青年團。這個“既然來了就參加”的會,就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畢竟,“開天辟地的大事變”,這是回望歷史時才一目了然的。當時出于保密,多數接到開會通知的代表連來開什么會都不清楚。那時候,中國社會有200多個政治黨派,每天成立的組織和解散的組織一樣多。
1945年舉行的中共七大前夕,毛澤東在預備會上作報告,動情地回憶起一大時的情形。他說,中國《莊子》里有句話叫“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我們開始的時候,也是很小的小組。這次大會發給我一張表,其中一項要填何人介紹入黨。我說我沒有介紹人。我們那時候就是自己搞的,知道的事也并不多,可謂年幼無知,不知世事。但是這以后24年就不得了,翻天覆地!整個世界也是翻天覆地的。”
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瞻仰上海中共一大會址和浙江嘉興南湖紅船時再次引用了這句“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他說:“唯有不忘初心,方可告慰歷史、告慰先輩,方可贏得民心、贏得時代,方可善作善成、一往無前。”
不忘初心,無疑需要回到其作始之時:1921年7月23日,風穿行于上海的里弄之間,起于南湖之上。
北李南陳,
兩大星辰,
漫漫長夜,
吾輩仰承。
要開會了,但是一開始就遇到難題:“北李南陳”一個都沒能來。
第一個到的,是24歲的北大學生張國燾,約在6月下旬就到了。他一到上海就展開了“穿梭外交”,首先去老漁陽里2號拜訪了李達,又去望志路106號拜訪了李漢俊。
“二李”與陳獨秀一道,都是上海黨組織的發起成員。與人們的印象不同,它的名稱從來不叫“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從1920年8月成立起就叫“中國共產黨”,陳獨秀任書記。1920年12月,陳獨秀應陳炯明之邀南下廣州,就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把書記職務交給了李漢俊代理。
但不久,李漢俊即與陳獨秀發生沖突。李達回憶,沖突的起因是,當時黨的工作每月需要經費約200元,但黨員大多沒有職業,無力負擔。新青年書社生意很好,李漢俊希望由書社每月劃撥200元,陳獨秀不同意,且在《新青年》雜志的編輯費方面也起了一些爭端。此外,陳獨秀起草了一個黨章,李漢俊也提出了一個自己的草案,陳獨秀認為李漢俊等反對他,雙方裂痕越來越深。李漢俊堅決辭職,于1921年2月把黨的名冊和一些文件交給了李達,書記也由李達代理了。

因此,一大的會務主要是李達承擔的。他給每個地方組織寫信,通知派兩人來開會,信是由他以個人名義發出。每位代表發給路費100元,回去再給50元。經費是共產國際代表馬林提供的。馬林1921年6月3日到達上海,此行的任務就是幫助籌備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
老漁陽里2號是《新青年》編輯部,李達住在樓上的亭子間。他秉性直率,學者氣很重,有一股湖南人的傲勁,一言不合就睜大雙眼瞪視對方。他很看重跟共產國際的關系,但覺得馬林太驕傲,很難溝通,雙方談得不大投機。
李漢俊通曉四國語言,是一位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他不輕易附和別人的意見,總是坦率地表明自己的不同見解,但態度雍容,喜怒不形于色。
李漢俊說,開代表大會其他都好辦,目前最重要的是厘清與共產國際的關系。馬林曾“毫不客氣”地要他報告工作,他拒絕了,理由是組織還在萌芽期,沒什么好報告的;又問他要工作計劃和預算,他說中國共產黨還沒正式成立,是否加入共產國際也還沒決定,現在根本談不上。在他看來,中國共產運動應由中國共產黨自己負責,共產國際只能站在協助的地位,不應該自居領導地位。
身為共產國際執委會委員的馬林是荷蘭人,同情東方被壓迫民族,就是多少有一點“社會主義的白人優越感”,總是以共產國際東方問題權威自居,堅持自己主張的那股倔強勁兒“有時好像要與他的反對者決斗”。不過,他在碰了“二李”的釘子后急于打破僵局,也調整了自己的態度。

上圖:陳獨秀(左)和彭述之在上海。下圖:1918年的《新青年》。

1916年前后,正在編輯《新青年》刊物的錢玄同(左)與劉半農。

1920年7月1日,少年中國學會成立一周年,李大釗與該會北京部分會員在岳云別墅合影。左起;孟壽椿、鄧中夏、周炳琳、張申府、陳愚生、康白情、袁同禮、李大釗、黃日葵、雷寶華
張國燾一向在陳獨秀和李大釗之間充當聯絡人,如今又周旋于二李和馬林之間,開支經費等都由他一力協調。如此一來,他反客為主,很快成了會議的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