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能給孩子點燃蠟燭

陳良

在急診科干久了，見慣了生死離別，看到過太多無奈，我似乎對這些都已經免疫了，可以平靜地面對了。但我始終清楚，我們都是一樣的普通人，不論醫生、護士，還是病人、家屬。很多時候，我不愿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他們，可是為了避免讓病人走彎路，我又不能把真實的想法隱藏起來。

“良哥，你幫我看看CT片子吧，（患者）在家打了很久消炎針也不見好。”年輕男性，一直咳嗽……我邊聽同事描述患者的情況，邊看著片子，越看感覺越不好，因為這看一眼就清楚——肺癌。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家里有幾個孩子啊，抽煙嗎，咳嗽多長時間了？”“他從不抽煙，癥狀說是有大半年了，老咳嗽。剛剛有了第二個孩子，才過滿月不久，他在家打了很久的消炎針也不好。”

我猶豫再三，還是下定決心說出了我的看法：“你這親戚情況不大好，可能是肺癌，而且有很大可能是已經轉移了，很多地方都轉移了……”我的同事張大了嘴巴：“怎么會這樣？真的？！他第二個孩子才剛滿月呢，怎么辦？要不你和我表妹說說？”

唉！年輕肺癌，這不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我很明白這個結果對家屬意味著什么，所以如何向患者和家屬開口，我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很快，患者家屬就來了，很明顯是一副焦慮的面容，問道：“醫生，是肺癌嗎？”我遲疑了好久，說：“應該是。但還需要和結核相鑒別，現在結核還是很多見的，為節約時間起見，建議做結核菌素斑點試驗檢查，雖然會花點錢，但結果可靠。如果是陰性，那就排除結核了。”經過短暫的思考，我終于找到了可以讓家屬緩口氣的辦法——也許是結核，也許是我看走眼了。盡管我非常確信，那就是肺癌，而且已經多發轉移。我馬上叮囑我的同事：“不要猶豫了，趕緊住院準備化療，應該失去手術機會了。”隨后又毫不猶豫地聯系了腫瘤科同事。

過了一些日子，我給同事打電話詢問后續的情況，同事說：“他開始根本無法接受，不配合治療，也拒絕做檢查。腫瘤科醫生和家屬勸慰了幾天，才把檢查做完。的確是肺癌轉移，現在已經治療兩個周期了，反應還好，現在心態也好多了，很配合治療。這么年輕，他們全家都想再努力一把。”同事還告訴我，患者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就是想給剛出生的孩子過周歲生日。我趕緊和腫瘤科的主治醫生聯系，希望能幫他完成這個愿望。“我們都會盡力，可是像他這樣，多處轉移，估計熬不到那個時候……雖然他很年輕，可我們醫生也是普通人，不是神……”主治醫師說。

又過了幾個月，同事和我說，患者走了，沒能給他的孩子點燃周歲的蠟燭。聽到這個結局，我心情低落。我想說，醫生護士也都是普通人，即使見識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也不會無動于衷、鐵石心腸，仍舊會著急、氣憤、懊惱和后悔。大家都是一樣的普通人，都無法回避那些大的、小的、輕的、重的疾病，而我們所能做的，無非就是坦然去面對、積極去應對，那樣，沒準還能有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