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水稻祭袁公

陳赫

少年時代，我居住在南方的一個山村里。那時候，家里的主要收入就是靠著幾畝土地，而水稻是“絕對主角”。

那是記憶里最深刻的一段時光。每逢四月春風吹拂大地，父親就會哼著歌謠、滿臉堆笑去田間插秧，而我是他身后永遠的小跟班。他戴著草帽、卷著褲腿，彎腰站在剛能淹沒小腿肚的水田里。水田底層是翻了兩到三遍的土，存上水就泡成泥。

父親插秧時一邊插一邊往后退，雙腳深陷淤泥里。雖然辛苦，但他心里洋溢更多的是幸福。

休息的時候，父親拿著手里的秧苗問我：“你知道我們今天不再挨餓，最需要感謝誰嗎？”我搖搖頭，表示不知。

父親提高了聲調說：“對于每一個中國人來說，一定不能忘記這樣一位老人。他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卻喂飽了全世界21%的人。”

我迫不及待問父親：“哪位老人，這么厲害？”父親說：“就是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爺爺。1973年，袁隆平成功選育了世界上第一個實用高產雜交水稻品種‘南優2號。從1976年全國開始推行雜交水稻，到1998年全國一半的稻田都在種雜交水稻，中國人徹底擺脫了困境。要知道，我們國家的耕地面積不多，但他用自己的力量讓糧食產量翻倍，讓中國人吃飽了飯。”聽著父親自豪且感恩的話語，我深受觸動。

那天，站在秧苗中間，我永遠記住了袁隆平這個偉大的名字。

時間一天天過去，綠油油的稻谷開始昂首挺胸，隨著風的指揮左右搖擺;它經歷過陽光雨露，也經歷過暴風驟雨，卻未被折斷。待秋天到來，它飽含稻穗的頭就悄然低下，那里面充滿了智慧和感悟。

不止水稻在不停地生長，我也在一天天長大。

填報高考志愿的時候，我毅然選擇了農業系。大學畢業后，我又毫不猶豫地回到山村，回到了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再次和水稻打起交道。

5月22日，我忙完回到家中。父親從里屋走出來，見到我的瞬間，眼淚便奔涌不止。

我急忙問：“爸，怎么了？”父親泣不成聲：“袁爺爺走了！”

我緩緩拿出手機，新聞鋪天蓋地：“記者從中南大學湘雅醫院獲悉，‘雜交水稻之父、中國工程院院士、‘共和國勛章獲得者袁隆平，5月22日13點07分在湖南長沙逝世，享年91歲。”

良久之后，我才用盡全力站起來。

我對父親說：“爸，走，咱們拿上秧苗，去地里插上，以此祭奠那個心里只有水稻的老人吧！”

田野上微風拂面，空氣格外清新。我和父親一口氣把秧苗插遍了整個田地，任憑汗水和淚水順著臉頰肆無忌憚地流下，直到累到無法站立。

我指著天空對父親說：“爸，可能天堂也需要糧食了吧，所以袁爺爺才帶著種子，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