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奇
在漳州公路上,有一種護路樹叫木麻黃,這種樹樹干筆直,相貌平凡,它們從未有任何怨言,不懼風雨,不怕嚴寒,不分日夜地守著公路。有這樣一對夫妻養(yǎng)路工,就如那護路樹一樣,堅守在公路上,用辛勞的汗水默默地書寫著他們平凡的故事。
他們是誰呢?他們就是“感動全國交通系統(tǒng)人物”林文團、王阿蘭夫婦。
第一次跟林文團見面是在漳浦縣大南坂公路站。我來到公路站,看到了一個穿橙黃色工作服的男子,站在公路站樓房的門口。同行的蔡智榮介紹說:“他就是感動全國交通系統(tǒng)人物林文團。”
我問:“還有位王阿蘭呢?”
“她今天有事,來不了。”蔡智榮說。
我們在一樓的會客廳泡茶。看著林文團那憨厚而黑紅的面龐,我明白,這是一個敬業(yè)者特有的面容。
林文團本與同事在324線公路修補坑洞,早上接到電話,下午就先過來了。
“你們真忙啊。”我笑說。
“很忙。”林文團說。
林文團是漳浦縣古雷鎮(zhèn)東林村人,是公路二代,父親叫林秋金,原來在古雷鎮(zhèn)公路站。18歲時,林文團遇到當時公路局內部招工,就考進了公路局,現(xiàn)在已經工作30年了。
1991年,林文團當了養(yǎng)路工。我想起了那個年代的公路。那時公路的路面是拱形的,路上有沙土,需要養(yǎng)路。我眼前浮現(xiàn)出這樣的場景:烈日當空,一個戴著斗笠,穿著草綠色衣服的年輕養(yǎng)路工,站在公路邊,用推土鏟一下一下地將土推到路中央。
“現(xiàn)在的工作環(huán)境好多了,工作條件也好多了。”林文團說,“現(xiàn)在的工作工具現(xiàn)代化了,有專用的工具汽車,現(xiàn)代化的各種操作器具。”
我提議看看他們的工作環(huán)境。我們走出會客廳,見到四輛橙黃色的工具車開進養(yǎng)路站的停車場,車身寫著“福建公路”四個大字,車上下來四五個穿著橙黃色工作服,戴著橙黃色工作頭盔的養(yǎng)路工。
“這是聯(lián)合長橋公路站共同作業(yè),處理國道324線瀝青路裂縫。”林文團說。
一輛發(fā)散著瀝青味的工具車開進來了,我聞到瀝青的味道,不由得有點兒反胃。我問:“這是什么車?”
“這是自行式灌縫車,可對灌縫密封膠進行加溫,加溫后,再對公路裂縫進行灌縫。”林文團說。
“過去是手工的嗎?”我問。林文團笑哈哈地說:“是的,2013年時,我就是灌縫組的成員。”
由于來得遲,時間一晃就是下午五時多了,為了不給對方添麻煩,我只得中止談話。離開大南坂公路站時,太陽已經羞紅著臉,跑到西邊山頂去了。
回到家,我梳理了一下采訪的紀實,感覺這一對“感動全國交通系統(tǒng)人物”的夫妻形象依然是扁平的。更重要的,主角王阿蘭缺席。是我的采訪沒到位呢,還是本身這一對夫妻就是如此的平凡,養(yǎng)路工的生活就是如此的平凡呢?
我決定對這一對夫妻進行二次采訪。
第二次見面,地點在漳浦公路分中心。我到時,林文團夫妻已經坐在辦公室里了。辦公室主任邱六二介紹了他們夫婦。林文團和王阿蘭他們真有夫妻相,皆是大頭大面,溫和忠厚的樣子,臉色也黑紅黑紅的。
林文團主動談起他們在湖西鄉(xiāng)、赤嶺鄉(xiāng)當養(yǎng)路工的生活。“1999年,我夫妻倆調往湖西公路站。湖西是個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土路多,養(yǎng)護任務重,晴天要備料,雨天要引水排溝,很是忙碌。每天,我開著養(yǎng)路車裝載砂石填補坑槽、清掃邊溝。臺風天氣時,山區(qū)公路多為水毀壞,造成溜方,山上的石塊隨時會因雨水的沖刷而滾落下來,我和工友們小心翼翼,冒雨清障,在鏟車的后面清理碎石和泥土,有時一干就是七八個小時。”
我問:“阿蘭跟你一起嗎?”
“那時,阿蘭懷有身孕,但還是堅持上路養(yǎng)護。我開著班站的養(yǎng)護車在路基下沉和道路的坑洼地方卸下沙土,班站的工人就用鐵鍬鏟沙鋪路,他們動作迅速,很快就鏟得差不多了。阿蘭挺著大肚子才走到。同事們就說,阿蘭,你來收尾,把這坑的沙石弄平就好。阿蘭知道同事們照顧她,心里很感激。阿蘭因孕期,腳腫大起來,走路不方便,但做為養(yǎng)路工,保障道路的暢通,是自己的職責。阿蘭就這樣一直堅持到生產前半個月才回家待產。”
生下兒子后,林文團夫婦以站為家,過起了清苦而艱難的養(yǎng)路工生活。那時,要吃肉,只有期待趕墟日。為了給孩子提供營養(yǎng),他們就自己養(yǎng)雞鴨種菜,以補家用。養(yǎng)路工作總是早出晚歸,他們兒子經常一個人在家,長大后,他學會了做飯,還給全站人員做飯吃。
林文團很激動,臉變得更紅。
王阿蘭說:“在湖西和赤嶺雖然艱難,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就不苦了。我退休了,卻落下了腿病,現(xiàn)在想來,可能就是那時落下的,坐月子沒做好。腿水腫還去上班。”
鄉(xiāng)村公路人堅守不易。面對生活的艱難,面對工作的艱苦,他們夫妻一守就是十八年。
林文團笑說:“過去的生活是艱難的。但再難的日子我們也要過下去。”
我笑說:“1991年的時候,大家生活都不富裕,我記得當時我們的工資只有100多元。”
林文團繼續(xù)回憶他們過去的生活。
2008年,他們被調往畬鄉(xiāng)赤嶺鄉(xiāng)石椅公路站。為方便兒子上小學,夫妻倆借錢在縣城買了套二手房,讓退休在家的父親林秋金從鄉(xiāng)下來縣城照顧孩子生活起居,而他們繼續(xù)堅守在班站,以路為業(yè)。那時候實行分工段制度,他們分工在頭尾,但還是共同養(yǎng)護清掃。即便回到縣城的家里,隔天也是六點就出發(fā),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到班站,準時上班。在石椅公路站從事的是水泥路面養(yǎng)護,但山區(qū)彎道多,作業(yè)十分危險。記得有一次夏季暴雨,導致大面積溜方,山上大石滾落占了整個車道,道路堵塞,林文團傍晚巡查到此,立即上報,并設置安全標志,和工友們清理倒伏的樹木和泥土殘余物,沙石泥土堆到腳踝處,夾雜著玻璃碎片,林文團的腳被碎玻璃割破了,都沒有感覺,一直奮戰(zhàn)到凌晨才將道路疏通。閑下來時,他才感覺腳底特別痛,一脫襪子下來,整只腳全是血。
說完這事,林文團脫下襪子,我看到了他腳底有一條傷疤,像條黃色的長蟲。他說:“這是我永遠的記憶,一輩子都忘不了。”既是傷疤,也是勛章。
2013年,漳浦公路分中心成立清灌縫小組,這是個又苦又累又臭的工作。林文團被選調去清灌縫小組,清灌縫工作流動性大、沒有固定的工作場所,需要跑遍轄區(qū)所有的路線。為方便照顧家庭,王阿蘭也被調往國道324線大南坂公路站。在清灌縫小組,林文團每天早上4點起床燒油,6點多載著一車的油出門,中午工作到12點,晚上工作到7點。
燒油很辛苦,夏季高溫作業(yè),密封膠又臭又熱,身上都脫了好幾層皮,林文團與同事們沒有怨言,專心工作,清灌出了一條條標準的水泥收縮縫。
下班時,林文團在公路站換下工作服,用香皂洗了身子,載著妻子回到縣城,車剛在停車場停下,值班室的老人就問他: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怎么每次回來,從值班室經過,你身上就有股味道。林文團告訴他,是養(yǎng)路工,給道路灌瀝青的。老人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你身上是濃濃的瀝青味。”
回到家,兒子總是捏著鼻子說:“爸爸,你太臭了。”
林文團無奈地說:“這就是灌縫工啊。”
作為妻子,再難,王阿蘭也能理解丈夫的工種,也要忍受他那股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瀝青味。還好,現(xiàn)在條件改善了,灌縫用的是自動的灌縫機,從燒化瀝青到灌縫,由機器一條龍完成。
邱六二說:“林文團在灌縫組工作兩年半,足跡踏遍國道324線、漳東線和轄區(qū)的所有橋梁,文團的養(yǎng)路技術進一步提升了,他成了清灌縫專家了。”
我說:“阿蘭,你付出也很大吧。”
王阿蘭聊起了自己的那段經歷。
她在國道324線大南坂站工作,養(yǎng)護任務十分艱巨,加上那時要迎接國檢,每天早上7點到班站,晚上7點回家,種植地毯草,修剪樹木,一天下來連續(xù)工作十小時以上,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累了,就坐在路旁休息一下,喝喝水,繼續(xù)干。夏天,太陽曬得大家像個黑人。
林文團夫婦感覺最對不起兒子。
林文團感嘆地說:“我們吃住在班站,沒有回家為上學的兒子煮過一頓午飯,無暇顧及孩子的學業(yè)和生活。”
王阿蘭說:“我想退休后好好為兒子做飯。如今兒子上了大學,我退休了。可兒子吃住都在學校里了。愿望也實現(xiàn)不了了。”
歲月如梭,一點一點成就了現(xiàn)在。林文團、王阿蘭夫婦默默無聞地堅守在基層養(yǎng)路工的崗位上,做著單調而辛苦的工作。他們就像站在路邊的護路樹一樣,風雨無阻地護著路,看著路,修著路,養(yǎng)著路,保證公路一路通暢。這就是真實的林文團和王阿蘭。平凡的人,他們一輩子干著平凡的事,成就了不平凡。
習近平總書記說:“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正是有林文團、王阿蘭這樣無數(shù)挺身而出的平凡人,共和國的公路才得以一路通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