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水同在

文_湯 暉 圖_劉昌海

有些山水，不僅僅是風景，而是豐碑。

——題記

1

當我在井岡山遇見一叢叢紅色的花時，是十余年前單位組織的一次活動。

花的名字真好——映山紅。沒有哪個名字能比這更貼切形象了。我們去的時候，正是四月。花紅映山，云霧繚繞，山嵐間還有大片綠意蔥蘢的竹林。我想，它應該叫毛竹。忘不了那篇課文《朱德的扁擔》，毛竹做的扁擔挑起的何止是糧食，它挑起的更多是希望，如星星之火一般，燎原中國大地。中國革命的星星之火就是從這里開始。

五百里井岡，群峰聳峙，小道蜿蜒，忘不了的是茅坪八角樓的燈光，耳畔響起的是黃洋界的炮聲隆隆。滿山的映山紅靜靜地開放著，它在告訴我們，1928年4月，毛澤東率領的秋收起義部隊，與朱德、陳毅領導的部分南昌起義部隊在井岡山勝利會師。正如井岡山革命博物館的前言中所寫：“井岡山，中國革命的搖籃……井岡山斗爭，奠定了中國革命勝利的基礎。”

在井岡山革命烈士陵園的瞻仰大廳，紀念碑上鐫刻著15744位烈士的名字。而長眠在這塊紅色土地上的，還有3萬多位無名英雄。這些名字和數字，昭示了革命的悲壯與不屈。

他們沉睡在這片花開映山的峰巒間。當我們走在每一個舊址、每一條小道，品嘗一碗南瓜湯、小米粥時，都能感受到有一種目光跟隨，那是一種欣慰的勝利后的目光。穿越時空，那些英靈看到了今天已然幸福生活的我們，以及今日巨變的井岡山。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90周年的時候，井岡山市在全國率先脫貧“摘帽”。

2

2017年11月底，我們從寒冷的北京飛赴暖意融融的閩西。那是魯迅文學院組織的長途社會實踐活動。

閩西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發祥地。1929年12月28日，在這里召開的古田會議，標志著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規定了人民軍隊為人民服務宗旨、無產階級性質和打仗、籌款、做群眾工作等三大任務。

在古田會議紀念館，我們看到了毛澤東的塑像，右手執筆，似乎正欲寫下文字。紀念館還展示了賴坊協成店的舊照及部分復制品，該店距古田會議會址約有一千米遠。1930年1月5日，毛澤東就是在協成店寫下了不朽名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場燎原的大火燃遍全中國，開始了改天換面的革命洗禮。

長征就是從這里開始的。美國著名作家埃德加·斯諾在《西行漫記》一書中，有一句關于長征的話：“從福建的最遠的地方開始，一直到遙遠的陜西北道路的盡頭為止。”這個“福建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長汀縣南山鎮鐘屋村，它被譽為紅軍長征第一村。

我們邁入鐘屋村觀壽公祠。1934年9月30日，中央紅九軍團在此實施戰略轉移，邁出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第一步。手撫“紅九軍團長征出發地”的石碑，眼前幻化的，是那么多熱血的青少年，一轉身，他們走向了遠方，炮火中的青春是那樣勇往無前，很多人就在炮火中倒下，連名字都不曾留下。

我們靜默在松毛嶺無名烈士墓前。松毛嶺戰役是紅軍長征前的最后一仗，也是異常慘烈的一戰，萬余名紅軍戰士犧牲在松毛嶺，為紅軍戰略大轉移贏得了寶貴時間。嶺上松濤陣陣，草木葳蕤，村落里的人們生活靜好。這些，就是對英靈的最好告慰吧。

3

當沿途的窯洞不斷映入眼簾，尤其當那座標志性的建筑——寶塔出現時，車廂里頓時響起了文友深情地朗誦：“心口呀莫要這么厲害地跳，灰塵呀莫把我眼睛擋住了……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

那是2018年3月底，在中國冶金作協組織的采風活動中，我們來到了圣地延安，這里是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的第一站。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達吳起鎮，延安成為中國革命的落腳點和出發點。

“延安革命紀念館”用大量的雕塑、實物、圖片、文字還原了當時的場景。我們不僅參觀了仿制的“延安新市場”，見到了毛主席騎過的小青馬，還看到了用馬蘭草制成的馬蘭紙。

走進楊家嶺、棗園，在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領導人的舊居里，那窯洞里的簡樸物什，那一張張舊照片，似乎感覺主人只是暫時不在家，我們再等一等，就能和他們相聚言歡。一回眸，棗園的院落里，一株梅花含苞待放，似乎正等著主人回家。

回家后，我感慨地寫下了一首詩歌《延安的梅花》：“……當我在紙上寫下‘延安’二字/棗園的梅花就開了/花朵的香氣像一尾魚兒……香氣里的鹽分與鈣質/讓一種叫做小米的作物蓬勃生長/讓馬蘭草做成的紙張寫滿了閃光的文字……”

站在寶塔山下，仰望山頂的寶塔，我們開始一步步實地拜謁。與其說是塔，倒不如說它更像一盞明燈，給黑暗中的中國指明了方向。山腳下除了鱗次櫛比的樓房，還有那條靜靜流淌的延河水，它見證了炮火紛飛的舊中國，也親歷了山河換顏的新中國。

2019年5月7日，隨著最后兩個貧困縣延川、宜川脫貧“摘帽”，延安歷史性地告別絕對貧困！

4

有些山水的名字不僅僅是地理名詞，還是內心的虔誠之所。因為那些英名寫進了山水的肌理紋路，那些山水也因這些英名而更加厚重深情。

他們，與山水同在。

站在建黨百年的節點回望，一百年前的誓言錚錚，言猶在耳；一百年后的步履鏗鏘有力，行穩致遠；一百年間的那些英名、那些壯烈的故事，已經化為血液、骨骼、鈣質和鹽分，成為信仰的內涵與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