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藏醫生任軼

喬風

位于北京路上的拉薩市人民醫院門口，電動車與綠色共享單車排了近百米的長隊，幾乎比肩醫院的寬度，門前大大的指示牌提示新冠疫情防控工作仍在繼續，急診一樓一位女患者拖著病體緩慢從走廊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仿佛生命這種嚴肅的話題，在這里重如女患者的腳步。

醫生的忙碌在我們連續三天的約訪之中得以窺知一二。按照約定的時間，我跟攝影師在四層院長辦公室門口又等了十多分鐘，才見他白大褂的衣角快速晃動在這個不適合高強度運動的高原，他說一場會議剛結束。

初戰高原，以堅定的信念踐行白衣之心

任軼，拉薩市人民醫院院長，2018年8月，受組織委派帶領第四批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干部，來到圣城拉薩，開啟了為期三年的援藏生涯，今年是他在西藏的最后一年?？谡终谏w了半張臉，依舊能夠看出他臉上不同于常人的紅，類似高原紅又不同于高原紅的色彩。

談及初到高原的感受，任軼臉上毫無波瀾，只道都是為醫者的常態，更多是在強調團隊的努力和付出，鮮少談及自己。我也是后來才得知，初到高原的任軼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進藏初期強烈的紫外線和干燥的天氣以及高原缺氧的環境，還是給了任軼一個“下馬威”，強烈的紫外線過敏，導致了我們看到的他臉上獨特的“高原紅”。

大概醫生群體永遠都是患者生命先于自己生命的存在，在任軼一邊為自己打氣，努力打破環境局限的時候，新的挑戰已經到來。8月6日，剛到拉薩的第三天，一通電話打破了傍晚的寧靜，“ICU有個重癥病人，ICU主任已氣管插管，需請專家緊急會診……”。接到電話后，任軼緊急趕到急救現場，了解患者情況，開展救治指揮;8月7日凌晨1：25，夜雖已深，但搶救仍在繼續，組織多學科專家會診，明確了治療方向;次日，再次組織援藏專家會診，經過積極搶救，患者明顯好轉;8月10日凌晨將患者成功轉院至成都，繼續后續治療，搶救圓滿完成。

時間短暫，整個過程驚心動魄，一次簡單的現場搶救指揮，使任軼深深感受到本地群眾對先進醫療的渴求，拉薩市人民醫院急需發展的現狀，西藏醫療事業發展的緊迫性，援藏任務的艱巨和使命，那些個沉思的日夜，任軼深深明白沒有“全民健康就沒有全面小康”，西藏醫療設施、技術等落后致使看病難，治病成本高等一系列問題亦是導致本地群眾“致貧”的重要原因，也成為任軼接下來三年為之努力的方向。

“愛膝行”，為高原媽媽插上自由的翅膀

談及西藏，很多人想到的是大美的風景，健碩俊美的藏族兒女，草原馳騁，高山放歌是這個民族最美好的名片，然而在任軼去到的地方，卻是生命最真實的另一面。

高原，一直以來都是現代醫療技術發展相對薄弱的地區，或許是因為經濟原因，或者是因為習慣所致，很多病人直到病情晚期才來求助醫生。

在任軼實施開展的“愛膝行”專項救治行動中，就有這樣一位年輕的藏族母親，年齡三十歲左右，卻已是臥床多年的重癥患者，由于膝蓋問題嚴重，雙腿已經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每日基本的生活都是巨大的問題，更別論去照顧孩子，這對一個普通的家庭而言幾乎成了累贅。但由于傳統觀念的守舊以及對于醫療知識的欠缺，一直遲遲不肯去醫院。

最后，還是在醫療團隊多次的勸說之下，終于打破自己的心理防線，決定試一試……也正是這一試，讓她又有力氣站在自己的家門前，站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養育自己的孩子。

任軼說，后面去回訪的時候，這位母親已經可以獨自去接送孩子上下學了，感動自是不必言說。

三年援藏，任軼得到了各級部門及領導認可，先后榮獲西藏自治區“五四青年獎章”“北京市扶貧協作獎·突出貢獻獎”“全國脫貧攻堅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

談到榮譽，他的回答是，任何榮譽和成就，都比不上生命重要。

任軼曾經的夢想是做一個臨床骨科醫生，卻陰差陽錯走上了管理崗位。想到醫院門前緩慢走過的女人，想到草原上那個站在自家門前等待孩子回家的母親，突然在想醫生這個職業，就像是一個人從眾多生命面前走過，與死神對坐談判，贏了是生命，輸了是命。

任軼說，他不怎么信命，“既出戰、戰必勝”是他的信念。

在任軼的帶領下，“愛膝行”等專項救治行動，至今已完成項目救助15例建檔立卡戶患者，投入北京醫療健康專項扶貧救助資金170余萬元，并組織制作了藏漢雙語人工關節置換宣教紀錄片，面向廣大患者進行廣泛宣傳。

疫情來襲，與死神搶時間

拉薩市人民醫院門口的新冠肺炎疫情指示牌，日夜經受著高原炙熱的陽光，依然清晰可見，是尚未褪色還是近日新換的我無從得知，但無論如何，它都是一個標簽，提醒大家新冠肺炎疫情尚未結束，而任軼的團隊還在備戰狀態，而這一狀態已經持續了一年半。

2020年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暴發，本來任軼已經定好了返京日程，這是援藏兩年來第一次回家，但那一刻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責任。

作為醫院帶頭人，任軼主動放棄休假，迅速組織全院干部職工投入到疫情防控工作，先后調配3批次377人次醫護人員至疫情防控一線發熱門診、留觀病區、兒科發熱門診、核酸采樣等工作崗位，建立醫院三級預檢分診點43個，抽調輪換預檢分診人員200余人次。

人員是安排好了，接下來面臨最大的問題是醫院物資緊缺，而當時的情況是全國各地幾乎都自身難保，外調籌措難度不可想象，而區內就連生產口罩的商家都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任軼首先想到的就是保護好每一位沖鋒在一線的白衣戰士們，第一時間找到各地可能給予幫助的渠道，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籌集口罩、護目鏡等價值17余萬元的防護物資。

與此同時，任軼還積極組織援藏專家以網絡視頻等形式，圍繞疫情防控工作流程、管理、措施等方面給全區醫護工作人員開展防疫培訓，同時協助拉薩市衛健委組建新冠肺炎心理危機干預醫療隊，并安排援藏專家擔任心理危機干預醫療隊隊長和心理援助熱線組組長，與本地干部一起制訂規劃，完成400平方米的發熱門診和隔離病區工程建設，以最短的時間造就了拉薩“火神山”病房。

接下來又緊鑼密鼓地籌集資金140余萬元，對拉薩市人民醫院現有的檢驗科實驗室進行改造，建成核酸檢測實驗室，日最大檢測量達1800例，全面提升醫院疫情防控水平，就在我們采訪的當天，尚有幾十位醫生在留觀新冠疫苗的注射工作。

用任軼的話來說，現在說起這些數據，你們聽起來簡單，但是當落實到每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就是重如泰山的責任。社會上總說醫生是最忙的職業，我們確實是忙啊，忙著跟死神搶時間，忙著跟疫情搶未來。

2020年，在任軼的帶領下，拉薩市人民醫院累計接收發熱病人就診2104人次，隔離留觀666人次，累計解除隔離留觀665人次，核酸檢測24585人次，為全區疫情防控做出巨大貢獻。

如今，1978年出生的任軼兩鬢已有明顯的白發，臉上因紫外線過敏而留下的紅暈不知還要跟隨他多久。問他即將離開高原的心情，他說，有不舍，有不甘，也有欣慰和感激。高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很難說清施予得哪個更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