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委如何聯系“重點專家”

南方周末記者 張笛揚 南方周末實習生 吳琳

云南遴選省委聯系專家“不拘一格“，苗族拳王熊朝忠成為351名專家之一。人民視覺?圖

2020年1月，海南省政協主席毛萬春（左二）到海南師范大學走訪慰問海南省委聯系專家王旭初（右二）。圖源?　海南師范大學官網

★海南的遴選工作始于2018年8月，獲推薦的首要條件是“熱愛祖國，擁護黨的領導”，黨政機關干部不在推薦之列。

山西晉中市確定的113位市委聯系專家中，有10人是農村實用人才。云南在2019年1月新增的351名省委聯系專家中，有3名幼兒園老師。

2021年1月，海南省啟動了新一輪“重點專家”遴選工作，海南省人才發展局用12個字概括了對專家的要求：政治強、業務精、作風好、貢獻大。

人才局一名干部說，海南在2018年已選出第一批“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每個省領導都會聯系若干名專家。目前新一輪遴選推薦工作已經完成，但還未出結果，“領導在研究具體人選”。

黨委聯系專家，不是海南獨有的做法。其他省級黨委、市縣黨委也有重點聯系的專家。這項始于上世紀90年代的制度，2017年被中共中央辦公廳重申后，各地都出臺了具體實施意見。

作為專家中一個特別的群體，黨委重點聯系專家的遴選過程、發揮作用的方式等都備受矚目。

從中央到地方

曾任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院長的孫紹先，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2018年8月某一天，他接到學校通知，擬推薦他為海南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人選。

征得孫紹先同意，學校工作人員幫他走了流程，經過公示無異議后，海南省委人才工作委員會向他頒發了證書。

孫紹先對省人才機構并不陌生，早在2011年，他就被聘為海南省首批“省委省政府直接聯系重點專家”，由海南省人社廳勞技處負責與其對接。2018年，海南重新遴選一批專家后，改稱“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對接部門調整為省委組織部。像孫紹先這樣的“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海南省有150人，另外還有50名后備人選。

2019年2月14日，海南邀請所有“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出席，召開了迎春座談會。時任海南省委書記劉賜貴在會上要求省領導主動和專家打交道、交朋友、聽取意見建議。

海南省黨委聯系專家的實施意見于2017年12月出臺，半年前，中央辦公廳印發了相關文件。

被視為落實“黨管人才”原則的重要內容，“黨委聯系專家”制度于20世紀90年代開始實施。

1996年，按照“掌握名單、建立聯系、發揮作用、做好服務”的要求，中組部建立了中央聯系的專家名單，代中央聯系各類專家2003人。按照要求，專家所在單位及主管部門要及時報告他們的工作變動、職務調整、獲得重要獎勵及身體健康等情況。

“中央聯系專家”制度運行7年后，2003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召開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全國人才工作會議，明確提出了“黨管人才”的原則。同年，中央人才工作協調小組成立，中組部成立了人才工作局。

中組部接著對專家信息進行更新，增補了一批高級專家。到2005年，中央聯系專家總數達到4400多人。2010年前后，多個省級黨委建立了聯系專家制度，并逐步推廣到市、縣黨委。

隨著這項工作不斷推進，中央辦公廳在2017年5月下旬，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黨委聯系服務專家工作的意見》，再次強調“黨委聯系專家”的重要性。

此后，各省份相繼出臺了具體實施意見。四川規定，省委集體聯系各領域專家在200名左右，并明確要求，省內各級黨委領導班子成員至少直接聯系2名專家。四川還提出，黨委、政府在制定和出臺綜合性、戰略性重大決策時，要注重吸收專家參與事前研究、事中施行和事后監督。

云南省委組織部在2019年一次性新增351人為省委聯系專家。山東則建立了省、市、縣三級黨委聯系專家體系，截至2020年，全省縣級以上黨員領導干部聯系專家超過了6000名。

不僅是地方黨委，甚至在專家學者本就“云集”的高校，校領導也要負責聯系專家。2018年6月，蘇州大學黨辦下發文件，要求校領導、學院領導和各職能部、處負責人每人都要至少聯系1位專家。

不拘一格

海南的遴選工作始于2018年8月，省委組織部發文要求各地、各省直單位推薦人選，首要條件是“熱愛祖國，擁護黨的領導”，黨政機關干部不在推薦之列。

獲推薦的專家須在海南全職工作，或已“柔性引進”5年以上。硬性要求還包括，專家要符合《海南省高層次人才分類標準（2017）》中“領軍人才”以上標準。

能成為海南省“領軍人才”的除了各類課題負責人或獎項獲得者以外，連續3年繳納個稅達到300萬元以上者、奧運會獎牌獲得者或全運會冠軍也符合標準。

名單最終確定之前，海南省委組織部向社會進行了公示，包括重點專家及后備人選。

公示名單中，來自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學者最多，其中海南大學就有22人，另有11人來自海南醫學院，9人來自海南師范大學。名單中，還有26名醫生和7名中小學老師。

中倫（海口）律師事務所主任廖暉是唯一“上榜”的律師，他此前擔任過海南省律協會長、海南省政府法律顧問。廖暉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是經海南省司法廳推薦的。

民營企業“老板”也有機會。海南省委聯系服務重點專家就包括海南椰國食品公司創始人鐘春燕和天涯社區董事長邢明，天涯社區是海南知名網絡公司。

“不拘一格”是各地遴選專家的共性特征之一。山西晉中市確定的113位市委聯系專家，有10人是農村實用人才。時任云南在2019年1月新增的351名省委聯系專家中，就有3名幼兒園老師。

完成遴選工作后，地方黨委一般都要組織專家開展國情研修，加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奉獻精神等教育培訓。

云南省2019年新增專家選出后，馬上就組織輪訓。當年8月底，首期專家輪訓班在云南省委黨校開班，云南省委組織部長李小三做了開班動員和專題輔導。二十多天后，第二期輪訓班開班。

每次輪訓時間為3天，專家們要聽5次專題輔導、一次政策解讀，既有世界形勢分析，也有中國國情解讀，還有云南省情介紹。其間，植物病理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朱有勇給專家講了科技扶貧故事，黨校還特別安排他們看了話劇《我的聞先生》。

建立了渠道

成為云南省委聯系專家后，云南財經大學教授易宏覺得最重要的是建立了和高層領導溝通的渠道，有意見、建議，或遇到問題可以通過這個渠道直接“送上去”。

不過，易宏用到這個“渠道”的機會并不多，他還是昆明市政協委員，“我的大部分建議都作為政協提案了”。

來自基層的農村實用人才張國忠，是山西左權縣龍鑫種植合作社理事長，2017年成為山西省晉中市委聯系專家，他的這一身份被使用得相對頻繁。

張國忠說，他作為市委聯系專家，主要任務就是給當地農民分享種植技術和參加黨建學習。2021年，他不僅本人參加了多次黨史教育，還在合作社內多次對社員進行黨史教育。

帶領農民致富受到認可的張國忠還收獲了一系列榮譽，2019年被授予山西省勞動模范稱號。

易宏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云南省委組織部根據專家們的專業和學術方向，分別安排了一些廳級干部和專家直接對接，他的聯系人是省直單位一位副廳長，“每年會主動跟我聯系，問我有什么意見建議”。

作為法律方面的專家，廖暉的聯系人是海南省委政法委領導，但平時和他對接更緊密的是海南省司法廳，他常被邀請給一些行政決策出具法律意見。

據孫紹先了解，海南每位“重點專家”都有相應的省級領導負責對接、聯系，每位省領導要聯系4-5人。孫紹先的聯系人是海南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林北川，林北川曾擔任海南省樂東縣委書記，2015年被授予“全國優秀縣委書記”稱號。

2021年初，林北川卸任海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此后，海南省暫未安排新的省領導作為孫紹先的聯系人。

孫紹先上一次參加海南省委人才發展局組織的活動，是在2018年底，他們受邀到海南陵水調研，活動由時任海南省委領導帶隊。

每逢春節，孫紹先都會收到海南省委組織部的賀卡。組織部不僅對專家表示問候，還讓專家多聯系、多提意見。“比較‘拔尖的專家會被省領導慰問。”孫紹先說。

海南師范大學教授王旭初就是一個“拔尖”人才，他是海南本土培養的第一個國家“萬人計劃”青年拔尖人才。2020年1月8日，海南省政協主席毛萬春受省委書記和省長委托，專程到學校慰問了王旭初。

座談時，毛萬春表示，海南省委、省政府希望了解王旭初的工作情況及存在的問題，并期待通過省委、省政府層面為王旭初解決更多實際困難和問題。王旭初則“懇請”毛萬春在學校新校區建設、人才配套經費、省部共建國家重點實驗室等方面給予指導和支持。

探望結束后，毛萬春表示，他爭取每年至少看望王旭初一次，并為王旭初解決更多科研、個人發展和生活配套等方面的實際問題。

逢年過節送問候、定期組織專家體檢、休假等是黨委聯系專家制度的要求。

就醫時，海南還要求全省二級及以上公立醫院開通綠色通道、設立VIP診室，為引進人才提供優質的醫療服務。

海南省人才局一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新一輪專家遴選完成后不再向社會公開名單，僅通知到專家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