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添天
(四川旅游學院,四川成都 610000)
蜷川實花的作品《狼狽》講述的是一名平凡女生為了成為大明星而進行一系列全身整形美容,但卻因此出現了生理與心理的病態等內容。它以這樣的“轟動案例”極其微妙地反映了日本社會所存在的現實欲望、生存和死亡。她的作品具有獨特的,蜷川實花所展現的絢爛,就像一個病理學專家,她真正在乎的是美的對立面,絢爛的對立面,這種并不統一的性別情緒與生理開閉,如同影片中被包裝得美麗耀人卻脆弱的女主角莉莉子一樣,像一只在手術臺上張開翅膀的蝴蝶。在一種畸形的社會現象中,大眾的“完美”強迫癥狀態越來越深,病態的審美趨勢漸漸在社會中傳播開來。這種病態的現象導致了莉莉子的產生,她是后天美麗的產物,她的存在是寄托在大眾心理的基礎之上的。她飽含著欲望,被他者凝視,卻沒有任何身份價值的認同。
莉莉子把親情、愛情、友情、人性都放置一邊,為了順從“妄念”的欲望本能而追求成功。欲望,是由人的本性想達到某種目的要求,欲望是生生不息。莉莉子的欲望也是無窮無盡的,從最初的變美初衷到星壇第一的寶座,影片開始,用快節奏的視聽畫面呈現她的日常生活,被當成洋娃娃般的商品進行定格、追逐,她是所有人在這現實世界的一個欲望縮影,是欲望的犧牲者。但是當人們實現心中的欲望、消費所帶來的快感后,把欲望的犧牲者拋卻腦后,再去尋找下一個完美無瑕的神話與刺激。片中有一個鏡頭,莉莉子透過櫥窗的反射看自己面龐,攝影機在櫥窗內,隔著厚厚的玻璃,莉莉子和櫥窗里的商品相重疊起來,它們都是被精心包裝,因為距離而美好。它們努力呈現自己的美是為了滿足毫不相干的人們的欲望,哪怕只是15秒鐘就被遺忘,哪怕總是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可它們依然選擇飛蛾撲火,這里也暗示著女主角人物的情節發展。
就像是一場華麗荒誕的滑稽戲。莉莉子就是在極其骯臟的土壤之下開出的絢麗惡之花,擁有著用丑陋堆砌的美麗外表,承受著無法承受貪婪的各種欲望一步步走向毀滅。她迎著人們的欲望而生,卻沒有因欲望的失落而隕落,她從欲望的寄身者變為欲望的本身,在影片中的發布會時她說:“我要自我傷害,自我毀滅。”她毀掉了自己的一只眼睛,驚世駭俗地對這個變異的世界給予挑釁與反抗。她的舉動讓人們更加狂歡,奉她為人造女神,信以為真的同時對她的美麗癡迷不已。至此,她不再是眾欲望所歸的寄身者,而是成了欲望的本身。在每個個體中都存在的本真欲望之一。
拉康的鏡像階段論中提到了一個重要的論點就是——他者的凝視。理論闡述道“他人”的目光也是嬰兒認識自我的一面鏡子,他人不斷向我們發出約束信號。原初是理想自我的想象性認同,在象征秩序中獲得位置,構建社會性自我是自我理想的象征性認同。影片中的莉莉子正是從想象性認同中的自戀與鏡像共生中的完美物品,逐漸銳變成象征性認同中獲得統整自體和主體感的成人式的個體。但其后她被扼殺了原初的欲望,處在一個“失落”的位置,她最后只能通過傷害這個欲望對象的那些侵占者,并帶著這種失落感繼續活著,這是一種遭到象征秩序的“閹割”,也只有經歷這種“閹割”后才能逃脫他者凝視的約束與威脅。在電影狼狽中有大量的莉莉子照鏡子畫面,一邊照鏡子一邊自問自答誰是世界最美麗的人。而“鏡子的應用”也反映出了三重鏡像理論的控制與約束。
第一重是女主角莉莉子的老板(媽媽),她以勢力且充滿財欲的眼光打量著她,卻打著偽善與關愛的旗幟,將莉莉子一步一步精心包裝,施以移植器官與整容,鼓勵她不斷向前。但是她的凝視補缺了莉莉子在影片中父母親角色的空卻。加之她坦白莉莉子的重造是與她年輕的樣子一模一樣,所以她的凝視是一位偽母親,看著翻版的自己在曾經無限向往的舞臺上耀眼無比,也實現了自我價值的欣慰感。但是偽母親的偽裝,讓她遵從內心的價值認同取向,所以找到新人小梢后毫不留戀的將莉莉子拋棄。
第二重是粉絲的凝視,莉莉子是依粉絲的幻想而存在的人,她是一只蝴蝶,靠娛樂圈的風勢而振動翅膀飛得很高,是人們內心的欲望。在影片開始時,她的存在席卷了整個娛樂圈,從市面上所有的雜志封面到電視廣告代言,她被粉絲瘋狂的熱愛與追逐。即使莉莉子認為枯燥無味,但又不可自拔的上癮,享受每一次追隨者的歡呼和吶喊。但是當過去的歷史被曝光時,風勢與欲望都漸漸將她所唾棄,莉莉子出現幻聽與幻覺,她的第一反應是粉絲的吶喊與粉絲興奮的支持她的臉,這些凝視曾經給莉莉子的內心莫大滿足,只有通過這些,她才有了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所以盡管她身體與精神都已經超負荷變異,她也要循環往復的用手段使她依舊保持第一的不可替代位置。
第三重是她的助理羽田,在影片中莉莉子看不起所有丑女,包括她的助理唯唯諾諾的羽田。但是她的身邊卻只有一個像羽田一樣隨時支持她幫助她的人,如同她的奴隸一般存在。誠如莉莉子在影片中所說的“即使粉絲再喜歡我,我也不認識他們”。加之莉莉子身邊的首屬群體的斷裂,次屬群體的緊張,她認為如果連像奴隸一般的羽田都不在意她的話,就更沒有人會凝視她。所以她對羽田做出了一系列變態夸張的舉動,贏得羽田的凝視,獲得羽田對她至高無上的崇拜感與千般的言聽計從,當她不斷地為了得到凝視而做出這些瘋狂的舉動時,她忘卻了這是自我的想象性認知,如同她的鏡像階段只是一個自欺的過程。它可能導致攻擊行為,理想的代表從追隨到侵凌性行為,從認同、追隨轉而演變為被剝奪的妄想。
鏡像既是自以為真的形象,又是異己的東西,主體對這個仿佛是自己又不可能是自己的鏡像,持有一種既愛又恨的感覺。由于莉莉子對鏡像的誤認,意即從鏡子中捕捉到的完美形象和現實中對身體碎片化的知覺是不可能完全統一的,不僅自我的內部移植異化的因子,還引入了一種侵凌性的傾向。所以莉莉子對自己的內部與外部世界都有著攻擊行為。
影片中的女性集體都處于無身份狀態下的幻想,包括女主角莉莉子、老板、助理羽田、競爭者小梢,其深陷于無身份的幻想之中,隱沒于一次又一次轉動的時代巨輪之中。莉莉子本身——美麗冒險者的妄人理想與常人宿命,莉莉子的老板——“美麗”的物化交易者,羽田——奴隸對主人“美麗”的錨定,新人小梢——象征界的“美麗”競爭者。
主角莉莉子如同影片中所說的“老虎莉莉”,一個美麗的冒險者,也是一個饑餓者,她有著妄人理想與常人宿命。她堅信美麗會使人變得堅強,但是在她自己確立的“美麗”的象征秩序中,她卻沒有任何存在感。在自己認同的價值領域沒有身份位置。所以她懷揣勇氣離開鄉下,重新改變容貌與身體構造,當她被紗布裹滿全身后,一層一層的拆掉,如同破繭的蝴蝶承受了從毛毛蟲到蝴蝶的痛苦的進化。
運用齊澤克的理論可得知,莉莉子的家濃墨重彩的奢華艷麗,就像是地獄。一切道德或社會壓抑像是暫停了,一切成為可能,深層渴望的無意識主體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合理化。無論是房間布置還是她的儀容服飾,都充滿了濃重的誘惑感,如同阿修羅一樣誘人犯罪。
莉莉子的老板,是一位中年女性,年輕時曾是不出名的明星,隨著年齡不斷增長,卻無法大紅大紫。因個人欲望遲遲沒有得到滿足,為了被她所認同的世界接納,將從鄉下來的一事無成的莉莉子,按照她年輕的模樣重新構造,最終打造成一名巨星。所以她對于莉莉子來說是再生母親,莉莉子喊其為母親,但是她對于莉莉子的態度卻不盡然。一方面如同她的獨白中所說過的,她對莉莉子是特別的,看著莉莉子不斷達到巔峰期,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翻版一步一步實現愿望,此時身份的聚攏感重新歸屬于這個世界;另一方面她將莉莉子“物化”,以物易物的金錢與肉體交易如同家常便飯,所以她的目標是直指金錢利益的,在現實生活中易萬物的屬性才是她最終需要的身份歸屬。在經濟學中,錢自打誕生以來就是作為交換且沒有價值的,所以她的身份歸屬也是存在于交易交換之中,沒有身份認同的個體。
莉莉子的助理羽田,是一位不修邊幅的女性,性格非常不自信且逆來順受,在娛樂圈里沒錢沒地位,對男友無私包容一切,整天被工作伙伴莉莉子嫌棄,但是她卻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莉莉子真的真的很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想她一樣漂亮的人,可是莉莉子離不開我。”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帶著滿足、幸福的微笑說的。她的自我價值已經被自己所錨定在莉莉子身上,在她看來,莉莉子是完美的女性代表,自己能夠為一位長相如此完美的女性所需要,是在自己的身份價值領域里存在的先天條件。所以她為莉莉子從工作到生活無一例外的甘心服務。在莉莉子感受到困境的時候,她始終站在她的一側,并為滿足莉莉子困境的空虛,與她發生同性性行為,并自我感受到甜蜜幸福。這是羽田被自己的錨定者所肯定的快感,她的認同感與歸屬感得到了雙重的保障。但是當羽田發現莉莉子早期的一系列整容整形與當浴池女的經歷時,她感受到錨定的對象是虛幻的、不實的,所以她想推翻這個虛無且不實的“主人”,推翻她在象征界所擁有的,包括她遙不可及的位置等等一切。推翻“主人”后,她所錨定的鎖鏈也就斷掉了,她失去了曾經十分看重的價值維度領域中的自我存在價值,她也漸隱于無身份的狀態中。
莉莉子的年輕美貌的競爭對手小梢,她以一貫無謂的態度活著,她看上去自如自在,不懼競爭不畏世俗,作為蕓蕓眾生的其中一個面容姣好者,她另類的灑脫超脫于大眾化的情緒與情感,她是不存在的人,是與莉莉子做絕對的比較個體。莉莉子是人造的,小梢是天然的。而凡是莉莉子看重的,小梢幾乎都不在乎。筆者認為她更像是為了對比莉莉子而加入電影的元素,在真實世界是不存在這樣一類人的,即使存在,也像電影的結尾一樣,她也只能是下一件商品的見證者,卻從未進入真實的競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