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淺歡

●羅 偉

上完課，夜色已臨，光線暗淡，她卻興致不減。母親低著頭，湊近本子，仔細地看。九歲的兒子則在母親身旁歡呼雀躍。母親很高興，孩子也非常開心，正神氣地向母親匯報著什么。

他們那一份喜悅與甜蜜讓我一動也不想動，只愿這么喜悅地看著他們。他們是如此專注，如此開心。好一會兒，他們才開著車走了。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車影，心里填滿了溫情的回憶。

她第一次帶他來的時候，表情淡然。她是因朋友熱情相邀才帶著孩子來這兒的，她對我僅僅是持著觀望的態(tài)度。她說：“這孩子有點鬧，班主任常常因此而頭疼。不過，孩子很有靈性，也挺愛閱讀，只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引導(dǎo)他。希望老師多費心了。”我看了看孩子，發(fā)現(xiàn)他正在座位上捧著書自顧自地閱讀，也不太愿意和其他人打交道。看著這番情景，我已大致了然。

走的時候，她有了笑臉，說：“寶貝，加油！”孩子頭也沒抬，埋在書本里，不經(jīng)意地“嗯”了一聲。站在窗外，她許久不愿離去。

第二次上課，她早早便帶著他來了。一改態(tài)度與初見時不同，她臉上的笑意多了起來。她說：“老師，這孩子可喜歡你了，可喜歡上你的課了！這么多年，我第一次見孩子這么喜歡一個老師，這么喜歡一堂課！”她又說，“老師，孩子就拜托您了！”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情不自禁地被感染了，心里暖暖的，突然覺得責(zé)任重了起來。我說：“您放心，這孩子比任何人都好！”

她笑著出去了，仍是拋下那句話：“寶貝，加油！”孩子突然有了朝氣，沖出去，撒嬌地摟起了母親，不讓她走。看著這情景，看著這天真可愛的孩子，我不禁莞爾。窗外，她仍然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每一次來上課，他們都充滿了活力，充滿了歡樂；每一次離開之前，她都一如既往地送給孩子那句鼓勵的話；每一次結(jié)束課時，她總是細致地翻看孩子的作文本，津津有味地讀起來，然后細細地看我給孩子的批語。孩子則在旁撒嬌添亂，在他的“胡攪蠻纏”中，我費力地與他的母親對起話來。她總是滿懷期待地問起孩子的情況，又擔(dān)心孩子不聽話或是表現(xiàn)不好。我則每一次都不吝贊美之詞。

她總是將信將疑，以為我盡拿好話搪塞她。我說：“放心，這孩子的靈性在。只要恰當(dāng)引導(dǎo)，他終究會有成器的一天！”如此，她才真正滿意地帶著孩子離開了。遠去之時，隱約聽見她說：“寶貝，今天想吃啥好吃的呀，媽給你做……”

有一天，上完課后，我不讓她當(dāng)面翻看孩子的作文。她急了，不斷詢問：“老師，是不是這孩子鬧事了啊？是不是作文沒寫好？”我笑了笑，說：“不用擔(dān)心，這孩子比誰都好。這孩子和我，和你都有一個約定。你聽我的，回去再看吧。”她忐忑不安地離開了。

晚上，將睡時分，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她破天荒地發(fā)了條短信給我：“老師，孩子今天的作文讓我十分感動。沒想到，短短的幾節(jié)課時間，孩子就已經(jīng)變得如此美好！感謝您的教導(dǎo)，祝您快樂！”看著短信，我的眼角已濕。所幸，我并沒有讓這位母親失望。我想象得出，這孩子當(dāng)晚做了什么。

他捧著他的作文本對母親說：“媽媽，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我念作文的前半段，您猜后半段。如果您猜不中的話，你得答應(yīng)我吃一塊巧克力哦！”

他開始念他的作文：“媽媽，我們來玩‘紅燈停，綠燈行’的游戲吧！你趴在桌上，數(shù)一百下。等我踫你的背，你再轉(zhuǎn)過身來！”

你猜，后面怎么樣？

她沒有猜出來。

于是，他接著念道：“過于疲憊的媽媽睡著了。我輕輕地走進廚房，為媽媽煮了一碗面，端到媽媽的面前……看著媽媽愉快幸福的表情，我笑開了，心想：媽媽平時為我付出了這么多，今天我能為媽媽送上一份充滿愛的面條，沒有比這更令人甜蜜幸福的事情了。”

這是我布置給他的一個作業(yè)——不是作文，而是“做人”。我知道，作為一名師者，我必須正確引導(dǎo)他們，才不至于辱我的使命，才不至于辜負愛子如斯的眾家長，才不至于誤了孩子的一生。

對于她的感慨，我自十分了然。每一次，我都呆呆地看著她牽著他的小手離去，看著她因孩子佳作而喜，看著她因孩子受老師夸獎而喜……她讓我深切地體會到了，一個母親那顆因孩子安好而簡單喜悅的心。

母親的心就像那個陳舊的杯碗，哪怕點點歡喜，都能盛滿她那淺淺的杯口。

（一米陽光摘自《當(dāng)你讀懂人生的時候》/圖 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