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村莊的三字訣

《一個人的村莊》是作家劉亮程的散文集，由春風文藝出版社于2006年出版。總共分為三輯：人畜共居的村莊、風中的院門、家園荒蕪。作為農民與作家的結合體，劉亮程扛著一把鐵锨在田間地頭閑逛的時候，也干著業余的寫作事情。

一、涼字訣——荒涼、孤寂與詩意

劉亮程的村莊，是一株草、一棵樹、一片云、一只小蟲，是荒涼的大地，是荒涼背后無邊的寂寞與恐懼、單調與苦澀，是各自咀嚼生活的自足與艱辛的農民，是他們小小的歡樂與更小的悲哀。村莊里的人們，就這樣一代又一代地熟透在時間里，浩浩蕩蕩，無邊無際。同時，它也是有著靈動的詩意，不做作，不老土，輕盈又質樸，像是從天空、從大地、從風里自然淌出來的詩意。有時寫得讓人感覺回到了童年，一種很遙遠很深邃的感覺便迎面襲來。有時又有著深沉的孤寂，融進了孤獨深處，卻不著落于任何讓人孤獨的事物，只是一種關于天空、大地還有風的孤獨。概言之，就是詩一樣的語言，塞外茫茫下的孤獨美學。

二、慢字訣——慢生活、慢寫作

慢，在劉亮程眼中，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存在方式，因為生活即存在?！兑粋€人的村莊》凸顯的慢，是對現代進程中人主體性發揮過度、過快的反思?；趯ξ拿?、自然與時間三者關系的獨特認識，劉亮程的散文創作形成了“劉亮程式”的“慢”哲學。劉亮程的慢，是慢悠悠的，有隱含意蘊的。在《第一輯 人畜共居的村莊·逃跑的馬》中，他寫到，“我沒有太要緊的事，不需要快馬加鞭去辦理。牛和驢的性情剛好適合我———慢悠悠的?！边@種慢不難看出是一種閑適的生活態度，但蘊含著對時空和死亡的體悟，表面上看是對生活快節奏的一種抵觸和慢生活下的愜意，但實際上蘊含著對“進步”觀念的隱性批判。因為追求過快的“進步”，導致了個體存在的焦慮與生命意義的迷失，從而現代人追求的進步不僅是不可能的，而且往往是以令人難以忍受的損失為代價的，所以需要慢下來，緩解人與自我、社會、自然之間的關系，進而重新確證生命的價值。

劉亮程的慢也是基于新疆村莊的民風民俗、基于遠離城市喧囂、基于自然的生命價值的慢，意義在于站在鄉村社會的立場上反抗城市文明的壓迫，其所傳達的“鄉村哲學”或情感實為鄉村社會在城市文明的巨大掠奪或擠壓下的不滿、呻吟與抗議，表現為一種孤獨感的體驗。因為在“眾人皆快己獨慢”的情況下，自己落在了后面，正如其中一篇《逃跑的馬》中所寫的，“反正，我沒騎馬奔跑過，我保持著自己的速度。一些年人們一窩蜂朝某個地方飛奔，我遠遠地落在后面，像是被遺棄?！痹趧⒘脸痰墓P下，時間仿佛放慢了自己的步伐，一切人和事物也都慢了下來，乃至停止了生長與變化，這種慢既是生活的閑適，又是痛苦的反思與孤獨。劉亮程在訪談中多次表達自己對“慢”的情有獨鐘：“我喜歡慢事物。”“我過的是一種慢生活，慢寫作?！眲⒘脸虒β纳铙w驗有著獨到的哲思，或者說，是一種“慢”的生命體驗。

三、人字訣——生命、死亡與回歸

《一個人的村莊》充斥著死亡與回歸的氣息，呼喚著人的主體性。人自有意識的對自然界進行改造后，就一直以世界的主宰自居，顯示出強大的主體性。而劉亮程在《一個人的村莊》中所隱喻批判的是，人自以為了解動物而常常做一些違背動物“意愿”的事情，對動物唯一的理解方式就是榨干動物身上所含的體力和激情，移植到自己身上，從而“干點人的事情，撒點人的野和牢騷。”這是對人類文明精神缺失日益嚴重的現實的反思與質問，劉亮程以馬等動物為例，比如在高大健壯的馬倒下、留下堆堆白骨，矮小的人類卻還活著時，發出“我們能走多遠”的感慨。這是因為人在歷史進程中面臨生存與發展的需求，不斷發揮自己的主體性，但同時也存在過度的破壞等問題，在生命的有限與死亡的毀滅雙重囚籠下，有朝一日家園、生命價值和歷史文化傳統將永遠被遺忘。

對生命的闡述是《一個人的村莊》最本質的內蘊，透徹地體現著劉亮程對生命意識的傳達與感悟，表現為對人主體性的反思，對作為生命金字塔頂端的人與自然生態、動物相處方式進行了隱性批判。于動物的死亡宿命與主體性的回歸，劉亮程以此表達人被超高的主體性所裹挾，從而像階級分化般弱化與其他生命及自然生態的緊密聯系。同時劉亮程用善意的眼光、愛惜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體生命，對所有的生命都充滿著善意的關愛與悲憫之情。生命意識無所不在地洋溢在他的字里行間。鳥蟲草木在他的眼中都是具有活躍的生命力的。馬、牛、驢更是，因為他認為：“其實這些活物，都是從人的靈魂里跑出來的。它們沒有走遠，永遠和人呆在一起，讓人從這些動物身上看清自己。”

總的來說，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散文的全部意義就在于站在鄉村社會的立場上反抗城市文明的壓迫，其所傳達的“鄉村哲學”或情感實為鄉村社會在城市文明的巨大掠奪或擠壓下的不滿、呻吟與抗議。更明確地說，在劉亮程筆下，大自然首先仍然是作為生長于斯、歌哭于斯的黃沙梁人賴以維持生存的一種功利性對象而存在的，即仍然停留在人類早期與其所建立的那種奴虐與被奴虐的關系之中，牛、馬、驢這些與黃沙梁人的生存至關緊要的動物們既是如此，這也是《一個人的村莊》所要集中表達和闡發的思想，演化為人主體性的破損、遷移與動物主體性的回歸。

作者簡介

周文偉（1999—），男，漢族，廣東梅州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本科2018級漢語言文學（師范）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