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澤

墨燕斜飛,唧的一聲銜著春光飛過湖光山色,它是春天報信的使者,在電線上棲停,在柳梢頭顫晃,成雙成對地在屋檐下梳羽,似乎在商量著在哪兒安營扎寨。
珠海的春天沒有老家重慶開州明顯,只是相比其他季節,花開得更艷,葉綠得更早,溫暖的天氣逼得冬天只冒了一下頭就一溜煙地逃了。公路兩邊的木棉花如火如荼,紫荊花也不管不顧地開著,草葉兒鋪天蓋地地綠起來。不去海邊,看到小鎮的池塘清清澈澈地倒映著拱橋,形成一個橋影共畫的圓,魚翔淺淺的水面,鳥穿兩岸的柳煙,再隨便一望,不是青山撲眼,就是白云藍天籠蓋四野。這時,總有一種恍惚入仙境的感覺。
但,我還是想起了遙遠的家鄉,想起了家鄉的小燕子。農家小院里,它們熱鬧多了,鉆進你的家,不停地說著話。小時候我問媽媽,它們在說啥。媽媽說,小燕子在說:“不要你的油,不要你的鹽,借個屋兒孵個孩子呀。”
于是,我越聽越覺得真的是這樣在客氣地請求著我們,我便對著它們喊:“可以,可以,你們盡管在這兒玩。”
小燕子仿佛真的懂了我們的好客,于是飛進飛出,一趟又一趟地叨著草泥在土墻側面筑起一個半圓的巢。我覺得特別好看,一層一層的弧線彎曲著,它們真是聰明的小建筑家。
那個茅草屋也是我童年溫暖的家。盡管大風大雨時,風往屋內灌,雨從屋頂漏,家里的盆和桶都用來接水。可是我覺得那個家與小燕子的巢一樣,風停以后,一切都依舊充滿著溫暖。那嘀嗒嘀嗒雨打瓷盆的聲音成為了永恒的記憶,如同小燕的唧啁聲,響在哪兒,哪兒便鮮活起來。
多年沒有回重慶開州了,那個老屋也早已不在,被小哥推倒重建了樓房。父親在小院后面的山坡上的莊稼地里,已躺了多年了。想起老家,我的眼前總是浮現出他身披蓑衣頭戴斗笠,杠著鋤頭忙在田間地頭的身影。春天里,父親婉轉的口哨聲在與牛一起犁田時吹得特別好聽,那是專門吹給牛聽的歌,吹給春天聽的曲子。可是他走了,從此我的心情總是莫明的憂傷。
小燕子,你去過我的家鄉嗎?我常會這樣默默地問一下天空飛過的小精靈。
伸開手掌,仿佛接住了它從家鄉為我剪下來的一片春光,帶著家鄉的太陽,帶著家鄉的炊煙,帶著家鄉的泥土和花香。而我,也仿佛如一只雨燕,同父親一樣,不負春光,不負韶華,風雨兼程地飛翔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