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的三種好方法

曹津源

美文引路

稠李子花，稠李子果

朱明東

樹葉黃，野果香，秋色映山梁。一串串豆粒般大小的黑果掛在樹上。

大興安嶺秋果并不多，稠李子算是一類。初到大興安嶺，家里的菜園子就栽著幾棵稠李子樹。它們其貌不揚，到了晚春，枝丫上才漸漸綻出白色的小花，一朵朵，一簇簇，散發出陣陣馨香……

一點一點，一粒一粒，稠李子樹悄然出果，沒幾天，嫩嫩的幼果掛滿了枝枝丫。可長著長著它就不長了。不長也就罷了，它卻變黑了。結的那果還不如山里紅大，樣子也不比山丁子美。我跑到菜園子里摘了一顆放到嘴里。哎呀，可真澀。

望著菜園子里的稠李子樹，我心里長出一片不開心的草。我纏著父親栽幾棵櫻桃樹、沙果樹或者杏樹。父親說：“沒熟的果子咋能不澀？大興安嶺氣溫低，不是啥樹都能活。”父親緩緩坐到炕沿上，用火柴點了一支旱煙，深吸了一口后，為我講起一個故事：剛開發大興安嶺時，正是數九寒天，嶺上嶺下到處飛雪。別說行走，就是想找條路都難。可鐵道兵們沒有被嚇倒，他們在惡劣的環境下，爬冰臥雪，戰天斗地，硬是在莽莽群嶺中建出一條壯美的鐵路。那時候，鐵道兵們生活很艱苦，稠李子就成了他們打牙祭的主要秋果。正值稠李子熟時，呼瑪河兩岸結滿了又黑又亮的稠李子，可上游卻發起大水來。一時間，洪水滔滔而下，將岸邊建橋用的木材都卷進了河里。為了挽救國家財產，幾名鐵道兵乘船打撈木材。行至河中，船不幸被激流打翻。岸上的副班長付鐵虎見狀，毫不猶豫地跳入冰冷的呼瑪河中，在把一名戰友救上岸后，又毅然向河中奮力游去。怎奈水流湍急，一個浪頭過后，付鐵虎就不見了蹤影，最后戰友們在下游找到付鐵虎的遺體……

父親眼睛濕潤了，我則抽泣起來。父親告訴我，要在大興安嶺扎下根活下去，光好看不行，還要耐寒有毅力，這樣才會茁壯成長。到了秋天，稠李子熟了，它就會變甜。我默默傾聽，父親娓娓敘說。付鐵虎犧牲后，鐵道兵們在營地附近栽了一排稠李子樹。第二年春，這排稠李子樹都開滿了像雪一樣白的花，離它們很遠就能聞到馥郁的香。到了秋天，稠李子樹葉黃了，每棵樹的枝丫上掛滿又黑又亮的果。

能在大興安嶺生長的樹，都是堅強的樹。寒冷的日子，稠李子樹忍寒受苦，任風雪肆虐，依然堅定生長。春風越嶺，稠李子樹綻放容顏，給大興安嶺回報燦爛的笑。風吹，它落花;雨落，它結果。當秋光灑滿大興安嶺，稠李子不僅黑得明亮，也甜得醉人，顆顆吹彈可破。

……

稠李子本屬落葉喬木，學名達烏里鼠李果，有藥用功效。稠李子清熱解毒，止咳祛痰。那年，母親牙痛。鄰家大姐告訴母親，用溫酒泡稠李子喝能止疼，一試，牙果然不疼了。打那以后，母親每年秋天都要采一些稠李子，晾曬成干放入玻璃罐里以備藥用。

那年，我在湖北工作。母親給我打電話：“想不想吃稠李子？要是想，媽給你郵點兒去。”我腦子里一下子涌出那圓溜溜黑乎乎的豆豆來。我連說：“媽，您可別郵了，怪難看的，還讓人笑話。”放下電話后我才反應過來。母親哪是要給我寄稠李子，分明是提醒我：無論走到哪里，都別忘大興安嶺，別忘在大興安嶺的爹和娘。殷殷切切，我終于在父母的召喚中，決定回到這片哺育過自己的土地。湖北朋友問，好好的為何要調回去？我笑著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大興安嶺的稠李子怎能離開腳下的山和嶺啊。

這些年，小城沒少栽植稠李子樹。稠李子樹生命頑強，栽了就活。稠李子熟了，不需入山入嶺就可隨處相遇。與妻子在甘河公園散步，正走著，妻子用手指道：“瞧，稠李子！”路旁果真有一棵高大的稠李子樹。它可比當年菜園子里的稠李子樹高大許多，那上面結的果也比原來的黑，比原來的亮……

（摘自《人民日報》2020年10月31日，有刪改）

技法借鑒

1.做好鋪墊講故事，講得自然。文章所要表現的“初心”是堅韌頑強，敢于擔當，心系家國，奉獻人民。但作者沒有一開始就直入故事，而是用三段文字敘寫家鄉大興安嶺的稠李子樹，用了“其貌不揚”“真澀”等帶有貶義的詞語，還說其果“小”且“不美”，由此向“父親”提出改種其他樹木。這些看似形散的文字，卻是引出“初心”故事的必要鋪墊和襯托，下文安排“父親”述說當年鐵道兵開發大興安嶺的故事就有了“由頭”，有了針對性，行文顯得自然流暢，避免了生硬突兀。

2.物人結合講故事，講得真切。講故事時，首先，用“緩緩”“深吸”“眼睛濕潤”“抽泣”等詞營造了嚴肅沉重的氣氛。其次，“娓娓敘說”時注重“定向”，緊扣物人展開：鐵道兵與稠李子都有戰勝“到處飛雪”惡劣環境的勇毅;所建鐵路的“壯美”是兩者不屈精神交融的結晶;“又黑又亮”的稠李子不僅供鐵道兵“打牙祭”，更是見證了付鐵虎舍生忘死的壯舉;付鐵虎的戰友“在營地附近栽下一排稠李子樹”，他們栽下了紀念、希望，栽下了牢記初心的精神森林……

3.留有余韻講故事，講得有味。文章邊敘邊議時運用隱喻、象征等藝術手法，使物人結合富有詩意，給人啟示。例如，“稠李子樹都開滿了像雪一樣白的花”“很遠就能聞到馥郁的香”“每棵樹的枝丫上掛滿又黑又亮的果”等句子，其中蘊含著悠長韻味——純潔崇高的“初心”的號召力，繼承者“不忘初心”的砥礪前行，弘揚“稠李子”精神，鐵道兵傳統的美麗愿景、價值取向……如此物人交融“講故事”，借物明理，虛實結合，真切感人。

我仿我秀

喜 信

吳 琦

農家人不煩蜘蛛，方言稱它作“喜信”。

喜信，喜事！一個帶露的清晨，姥爺走至堂屋，抬頭，瞥見門檐上垂下一根細絲，末梢晃動著一只灰絨絨的蜘蛛，迎著太陽發亮。荷著扁擔的姥爺，繞過那圓滾滾的蛛肚出了門，心里嘀咕起來：今天有什么喜事喲？身后，姥姥尖叫：哎，老頭兒，喜信！“喜信掛，貴客到。”農家人好客！放下手里要緊的農事，拿出臘肉、腌魚，欣喜地盼著造訪的客人。

“喜信結網，于樹之枝，大風忽起，吹落其絲，喜信勿惰，一再營之。”在農家，“喜信”吐出的絲，從灶臺牽到桌角，從福神牽到燭臺，陽光一照，便好似姥姥胳膊上那只銀鐲子，迎著陽光發亮。

農家人打心眼里喜歡這吐絲的小東西。冬天到了，他們便悄悄將蜷著細腿的喜信放到桌角。待來年春天，喜信抖擻精神，吐出一根根細絲，織出又一個春華錦年。

雖常言“拂面蜘蛛占喜事，入簾蝴蝶報家人”，可作為孩童的我們，對這種灰蟲子卻鮮有好感，當著大人的面不敢“造次”，背地里不知偷偷毀掉過多少蜘蛛網。

那年，冬天來得早，墻角、柜子下、天花板上，或垂掛或躺著不少的喜信，它們早早便靦起毛乎乎的大肚子，很久才動一動。

我和弟弟商量著將蜘蛛鎖進鐵皮盒子里，好叫它們不再嚇人，最后齊心將盒子埋在屋后的一棵榆樹下。

不知誰走漏了風聲，此事把姥姥姥爺很久不動的怒氣觸動了——我們挨了姥姥一頓罵。我趕忙蹭蹭地跑到后院去找那棵榆樹，卻始終沒找到，所有的樹，似乎長得都一樣，高高的，向著橫斜里舒展出幾根粗細的枝條。

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冗長、煩碎，雄渾孤寂的蒼穹下，是無垠的白皚皚的田野，讓人想起了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心中頓生蒼涼。

年幼的心，似乎擠上一點憂愁的色彩，就再也難以抹去，常常望著一截喜信留下的蛛絲發愣，冷風從指縫間滑進又滑出，竟生出許多思念。

在一個帶露的清晨，用手輕輕抹去凝結在窗玻璃上冰冷的水汽，暗自企盼見到來自春天的第一個喜信。窗外，就那么兩根蛛絲，由榆樹樹枝輕輕地牽到一片嫩葉上，極像林徽因筆下那蛛絲：你望著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么斜掛在榆樹枝上，沾著露。

我確信，喜信就在不遠處。

而后，便聽到弟弟響亮的嗓子：

春天來了。

【作者系江蘇省如東高級中學學生】

點評

文章演繹的是“我”與“喜信”的故事，展示了“我”由“鮮有好感”以致毀網虐殺，為此“憂愁”內疚，心生“思念”，直至轉為喜愛、期盼的心路歷程。如果說范文《稠李子花，稠李子果》的立意在于傳承紅色基因，那么這篇仿作則將敘寫指向對益蟲生命的尊重、淳樸民俗文化的傳承，顯示出立意的時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