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管是歷史還是當代,
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政黨,
都需要一場屬于自己的長征。
“長征兩萬五千里,剩下兩萬五千人”
這兩萬五千人,是經過大浪淘
沙留下的中國革命的精英
1937年8月30日,中國工農紅軍肅立于陜西云陽大操場,舉行抗日誓師大會,全體指戰員將紅五星帽換成青天白日帽徽的帽子,脫下紅軍軍裝、穿上國民黨軍軍裝。從此,他們變成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旋即開赴抗戰前線。
史載,當時許多紅軍指戰員想不通,有的憤滿難言,有的傷心流淚——這是一群剛剛在國民黨軍隊圍追堵截下九死一生的長征幸存者,戰友死傷無數,血海深仇仍在,如今卻要換下令他們驕傲的紅軍帽徽,換上曾經的敵人軍裝,怎么不會悲憤莫名?
但這畢竟是一支經過長征考驗的隊伍,他們把蘇維埃旗幟卷起來,舉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很快在抗日戰場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梢哉f,長征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斗爭完成了抗日戰爭的多種準備:領導核心、路線方針、干部隊伍,還有堅韌不拔、血戰到底的士氣。
電視劇《亮劍》男主角李云龍的原型王近山,在抗戰期間先后任八路軍副團長、團長、旅長,就是一名經歷過長征的優秀指戰員。李云龍在劇中有一句經典臺詞:“狹路相逢勇者勝,亮劍精神就是我們軍人的軍魂。劍鋒所指,所向披靡!”王近山其人之勇猛,并不比劇中的李云龍遜色,打起仗來素有“王瘋子”之稱。
《亮劍》中殲滅日軍軍官“戰地觀戰團”一役,即是真實戰例:1943年10月,兼任太岳軍區第二分區司令員的王近山,奉命率一個團趕赴延安擔負保衛任務,途經山西臨汾東北韓略村時一舉殲滅日軍華北方面軍“戰地觀戰團”服部直臣少將旅團長、6名大佐聯隊長及以下軍官120余人。
有一句話說:“長征兩萬五千里,剩下兩萬五千人”。是的,長征犧牲慘重,長征前,各根據地鼎盛時期,紅軍總數達到30萬人,經過各種磨難曲折,損失九成,但這幸存下來的兩萬五千人,是經過大浪淘沙留下的中國革命的精英,是經過千錘百煉的黨和紅軍的骨干。
正如毛澤東在長征結束前的一次會議上所說:“我們是經過錘煉的,不論在政治上、體力上、經驗上,個個都是經過考驗的,是很強的,我們一個可以當十個,十個可以當百個。”全面抗戰爆發后,毛澤東還是這樣和奔赴前線的八路軍將士說:“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革命的火種。”
當時延安有句話是這么說的:“不發槍、不發炮,就發干部和電報?!薄寺奋?、新四軍都有以人名命名的部隊番號,—個個干部被派到敵后,就變成一個個火種,迅速填補國民黨軍隊潰退后的空白,發動群眾建立起武裝,創造了敵后游擊戰場。
假如沒有長征的磨礪,中國共產黨又會是什么模樣?
歷史不容假設,這些數字能夠說明長征對中國的意義: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新四軍師、軍以上干部90%參加過長征;解放戰爭時期,備大戰區黨政軍主要領導人90%參加過長征;中共七大中央政治局委員13人,10人參加過長征;中共八大中央政治局委員17人,15人參加過長征;10位元帥中的9位、10位大將中的9位參加過長征;1955年授銜,57名上將中的48名、177名中將中的157名參加過長征……
這批衣衫襤褸的精英,跨越千山萬水,經歷九死一生,改寫了中國的歷史,也改變了一個政黨的氣質。
長征是熔爐,是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之前一次關鍵的淬火成鋼。在紅軍長征出發50周年后的1984年,美國著名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重走長征路,這位76歲的老人,懷揣心臟起搏器,帶著打字機,跋涉一萬多公里,出版了一部比斯諾《西行漫記》更能全景式反映紅軍長征的名著《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他寫道:“從紅軍1934年10月16日在華南渡過淺淺的于都河,直至毛澤東1949年10月1日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長征把中國這段歷史緊緊地聯系在—起?!?/p>
無論一個人還是一個黨,守住初心不容易
長征是大浪淘沙的過程,動搖者和投機分子堅持不下來
曾有人這么問著名軍旅作家王樹增,《長征》在寫什么?他回答說,就是四個字:永不言敗。
相比之下,國民黨就缺這么一股精氣神。且不論1931年不抵抗丟了東北的奇恥大辱,就說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全面抗戰爆發,半壁江山淪于敵手,還遭遇南京大屠殺這樣的國難,國民政府一方面咬牙抵抗,而另一方面卻始終沒有中止與日寇的和談企圖,因此出現中外戰爭史上的奇聞:一直到珍珠港事變美國對日宣戰之后,國民政府才正式對日宣戰,此時距離九一八事變已有10年,距離盧溝橋事變已有4年。
遲遲不敢宣戰,就是沒有放棄和談的幻想。而像汪精衛之流,更是公開宣揚失敗主義。有一次他問馮玉祥:“大家都說抗戰到底,‘底在何處?馮玉祥回答“日本投降”。汪精衛后來嘲弄說:“這簡直是一個丘八的狂妄與無知。”
作家高陽在《粉墨春秋》中不無感慨地寫了汪精衛這個曾經的熱血青年,居然落了一個認賊作父的可恥下場。1910年,汪精衛刺殺滿清攝政王時何等氣概,獄中慷慨賦詩:“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陜,不負少年頭。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青磷光不滅,夜夜照燕臺?!庇⒂律倌?,抗清義士,卻在中年時墮落成民族敗類,落了一個身敗名裂。
無論一個人,還是一個政黨,要守住“初心”并不容易。北京大學教授潘維在《大道之行:中國共產黨與中國社會主義》一書的序言中寫道:“當年的共產黨與國民黨的區別是什么?兩黨的目標似乎沒什么不同,都是打倒軍閥、平均地權、民族解放。孫中山先生曾反復講,三民主義就是社會主義。然而,兩黨有兩個根本區別。第一,國民黨在平民百姓中沒有根,共產黨植根于平民百姓。第二,國民黨要扮上帝,給人民‘送慈善;共產黨則要人民自己當家作主,讓人民組織起來自己解放自己。沒有根的國民黨迅速蛻變成了新軍閥,就完不成平均地權和民族解放的任務。共產黨深深植根于普通人民,動員人民,組織人民,以組織起來的人民力量為上帝……”
其實,國民黨與共產黨相比,還有—個區別:國民黨的歷史中缺一場長征。
長征的歷史證明,殘酷的斗爭是對每個革命者最好的考驗。長征給共產黨帶來了什么?一個成熟的領導集體,一支千錘百煉的干部隊伍,一種絕不輕言放棄、敢于追求勝利的精神氣質。這些,恰恰是國民黨最缺的。
1948年,蔣介石在“戡亂”建國干部訓練班開學典禮上,講過一番沉痛的話:“我們黨和團的組織復雜、散漫、松解、遲鈍,黨部成了衙門,黨員成了官僚,在社會上不僅不能發生領導的作用,反而成了人家譏笑侮辱的對象?!彼€氣憤地說:“自抗戰以來,本黨在社會上的信譽一落千丈,我們的革命工作茍且因循,毫無進展。老實說,古今中外,任何革命黨都沒有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沒有精神,沒有紀律,更沒有是非標準。這樣的黨,早就應該被消滅淘汰了。”
中國共產黨一直嚴把入黨關,只是在長征勝利結束后表示“經過長征的人可以直接入黨”,因為,長征是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動搖和投機分子根本堅持不下來。
“中國共產黨是歷史上淘汰率最高的黨派”
長征是戰略轉移,更是歷經生死考驗后的成長與成熟
其實,在中國革命的風云史上,出現過不少混跡于革命隊伍的不堅定者,甚至叛徒。從這個角度而言,長征是一道分水嶺。
金一南曾撰文指出:“中國共產黨是歷史上淘汰率最高的黨派”,例如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共產黨人橫尸遍野,血流成河,李大釗、羅亦農、趙世炎、陳延年、李啟漢、蕭楚女、鄧培、向警予、熊雄、夏明翰、陳喬年、張太雷等多名領導人相繼遇害。嚴酷的白色恐怖中,組織被打散,黨員同黨組織失去聯系,彷徨者、動搖者紛紛脫黨,有的公開在報紙上刊登反共啟事,并指認捉拿搜捕自己的同志。殘酷的環境考驗著每個共產黨員,有的人始終堅守自己的信念,而有的人,則做了另外的選擇,被歷史所淘汰。
長征,是共產黨和紅軍的戰略轉移,也是艱難求生,更是歷經生死考驗后的成長與成熟,尤其是遵義會議,彰顯了共產黨獨立自主解決中國革命實際問題的精神和勇氣,可謂完成了一次質的飛躍,用斯諾的話來說,中國共產黨和紅軍“把原來可能是軍心渙散的潰退變成一場精神抖擻的勝利進軍”。
不管是歷史還是當代,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政黨,是需要—場屬于自己的長征的。成功固然令人迷醉,但起初苦苦拼搏的磨難,卻更讓經歷者終生銘記并感謝、自豪、自信,并愈發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