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涂明求
詩人、童話作家藍藍在她新近出版的童詩集《我和毛毛》前言中,提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命題:一個人的童年比一生更長。這可能嗎?或者,讓我們換一種更具建設性的問法:人的童年何以能比其一生更長?
我以為,這與童年時代純凈的神性、靈性和人性有關。而《我和毛毛》作為童詩集,首先是一本充滿神性的書。
何謂神性?不禁想起日前讀到過的一篇散文,作者說嬰幼兒身上自帶“神性”,這種神性源于孩子混沌初開,天真未鑿,他何其孤單,卻并不閉塞,更不會禁錮自己,對自然萬物、一切聲光色彩,他都飽含著愛與好奇。他有無窮的連接性,過去、未來和現在,盡皆神秘又親密地集于他一身,宛若一條永不斷流的長河。在人生的幼年階段,幾乎所有人都葆有這樣的“神性”。但令人傷感的是,隨著漸漸長大,步入社會生活,很多成年人身上的神性隨金色童年而俱去,永不復返。當然,這也從另一側面反證了童年及其自帶神性的彌足珍貴。詩集《我與毛毛》的第一首詩《禮物》,正是這種神性光輝的昭示。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毛毛象征著養育詩人的早年生活和世界,代表了人與人之間最初的友愛和溫暖,以及人作為自然之子與天地萬物相契相融的古老親緣。而“我”之懂得、珍惜,“我”的永不忘記,則是對這友愛親緣最好的回應。
《我和毛毛》又是一本靈性四溢的書,充滿想象力與創造力。來看看《門》的結尾:“門啊門,/你睡覺時我想把你悄悄挪走/背到銀河的岸邊/讓魚兒般的星星游進我的家里。”星星游進來后,又將怎樣?可真是令人萬分好奇吶!這分明是結尾,卻又成了另一個開始;明明寫的是起著阻隔之用的“門”,實際上卻又為小讀者打開了“門”,大開想象之門。相信每位小讀者,都會用自己的奇思妙想來給以快樂的接續的。這才是真正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點燃起更多的想象和創造。
《我和毛毛》還是一本溫暖的人性之書,淳厚的大愛之書。首先它是友誼之書。《一顆糖球》中,“我舔一口,/他舔一口”的分享,是童年時代“我”與毛毛的日常。更為感人的是,書中不僅有對好東西的分享,還有著對于痛苦、不幸的分擔。在《感冒》中,“我”不喜歡冬天,并不僅僅因為冬天太冷了,還因為,村里的小伙伴們沒有“我”家保暖御寒的優渥條件,請看詩的最后兩節,“我被凍感冒了——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但我有點兒高興,看到毛毛的時候/我使勁兒打著噴嚏!”這首詩也是書的前言中,“善良令我們感到一己的幸福竟然隱隱有罪”一語的最好注腳。其次它還是親情之書。最令人一讀難忘、泫然欲泣的是《我愛》中寫到,姥姥去世后,“我”拉著毛毛,到處去找鬼火,因為聽說那是鬼魂走夜路時提的小燈籠,詩人這般直抒胸臆,“姥姥是活人的時候/我就愛活人;//姥姥如果變成一陣風,/我就愛那陣風;//姥姥如果成了鬼,/我就會去愛鬼!……”。還有呢,這本書還是孩子與萬物共情的大愛之書。其中的《羊和牧羊人》篇幅不長,請容我引用一下全詩:“教室的一堵墻上有一幅畫/畫里有一群羊和一個牧羊人。//有一天,畫兒不見了,白墻上留下一塊更白的痕跡。//快來聽——毛毛耳朵貼在墻上說。/嗯,里面傳來踢踢踏踏羊兒走路的聲音。//還有羊兒咩咩的叫聲,/還有牧羊人的咳嗽聲。//‘這樣也好。’毛毛說,/“村子里的狗再也嚇不到它們了。’”這樣的詩,展示的何止是小小兒童的無窮想象力,更是他們恤孤憐弱、溫慰萬物的大大的心。我這樣說,借用《我和毛毛》中句子,想必“樹和花兒同意。清涼的井水同意。/牛群和羊群也同意。”
歲月不居,童年短暫。但是總有人,心底始終藏著個“永遠的小孩”,受著他的輝耀,永葆童年時代的神性、靈性、人性,并將其發揚光大,就如這本《我和毛毛》。■

藍藍 著
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
出版:2021年1月
定價: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