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勇
(湖南省社會科學院 社會學研究所,湖南 長沙 410003)
2020年初,中國社會遭受了新冠肺炎疫情的突然沖擊和巨大考驗。憑借顯著的制度優勢和群眾優勢,中國在較短時間內控制住疫情蔓延,奪取了疫情防控的戰略性勝利,進入到統籌經濟社會發展和常態化疫情防控的階段。目前,疫情還在世界蔓延,全球經濟受到了重創,這場戰疫的長期性、復雜性、全球性不容低估,許多嚴峻挑戰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沒有的[1]。就我國而言,疫情發生在脫貧攻堅和全面小康社會建成的收官階段,恰逢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的歷史交匯期,必將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造成持久影響。立足疫情防控中暴露出的問題,對后疫情時代潛在的重大社會風險進行分析研判并提出應對措施,對于加快補齊社會建設短板、提升防范和化解重大社會風險的能力,穩步邁進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具有重要意義。
國外對社會風險的研究,主要有三個范式。一是“文化/符號”范式。以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為主要代表,將風險概念用于建立和保持自我與他人之間界限的手段,認為來自社會結構關鍵位置的有意識的力量會組織起來對抗來自結構中模糊地帶的各種風險。[2]113-117二是“風險社會”范式。以烏爾里希·貝克和安東尼·吉登斯為代表,主要著眼于后現代社會的演進特征以及其與風險概念的聯系。貝克將風險界定為“現代化的威脅力量和令人懷疑的全球化所引發的后果”[3]21。三是“治理性”范式。承襲米歇爾·福柯關于現代性和“治理性”思想,“治理性”范式將風險與權力聯系起來,認為風險是權力為了維持理性秩序而與知識合謀建構的結果。國內對社會風險的研究主要是在翻譯引薦國外學術思想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近年來的研究成果主要有三個路徑:一是認知取向的“怎么看”路徑,側重描述風險治理工作的重要性[4],研究轉型期中國面臨風險的基本形態與特點[5]等;二是行動取向的“怎么辦”路徑,側重分析風險治理的基本流程和方法,主要包括構建風險治理體系[6]、完善風險防控機制[7],以及風險治理的實證研究[8];三是支持取向的“怎么能”路徑,側重對實現風險治理目標的能力建設[9]。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有學者以此為例,認為當代中國社會風險既有全球化時代的共性特征,也有中國獨特體制、特定國情和所處發展階段的個性特點[10];有學者揭示了新冠肺炎疫情所反映出來的中國風險決策機制特征,提出未來中國在面臨類似新冠肺炎疫情這樣的風險決策時,必須建立科學與價值的制度化協商合作機制[11];還有學者研究認為類似新冠肺炎疫情這樣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存在恐慌型社會穩定風險和壓抑型社會穩定風險兩種生成邏輯[12]。國內外的相關研究為社會風險研究提供了深厚的學理支撐和現實啟迪,但存在兩個方面的不足。一是國外的分析框架與中國當下的實際,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對中國社會的巨大沖擊契合不夠;二是國內對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社會風險的深度研究不夠,尤其是相對于后疫情時代的不確定性,我國社會層面到底面臨哪些重大社會風險、如何防范這些重大社會風險等現實問題研究不夠。
本研究置身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歷史交匯期的時代背景,立足于我國疫情防控中暴露出的問題和疫情還在世界蔓延的現實,在“五位一體”建設總體布局的視野下,聚焦后疫情時代社會層面的重大風險。將后疫情時代限定于我國疫情防控取得戰略性勝利的當下,經由全球新冠疫情徹底結束,直到全球經濟社會從疫情沖擊影響下全面復蘇這個時間段。本研究以社會運行論為思維方法,以后疫情時代可能對保障社會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的條件和機制造成重大破壞為依據進行風險識別。采取歷史與現實、國際與國內相互比較的方法,揭示重大社會風險的基本特征和發生機制,進而提出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的防范方略。
重大社會風險指發生在社會層面,可能誘發政治風險進而危害國家安全,對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造成遲滯或中斷的風險。就世界范圍而言,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已經內嵌于全球治理的方方面面,在造成大面積感染和死亡、引發經濟社會一度停罷等原生風險之外,在后疫情時代還可能存在經濟紊亂、民生凋敝、心理創傷以及社會失序等次生風險。盡管我國疫情防控取得了令世界刮目相看的驕人成就,但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球村時代,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置之度外,否則稍有不慎,就會遭受“灰犀牛”事件。綜合國內外疫情防控的形勢,結合“兩個大局”交匯期的特殊時代境遇,后疫情時代可能會持續較長一段時間,潛藏著四類重大社會風險。
新冠肺炎疫情已經對全球經濟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造成了巨大沖擊,再加上主要經濟體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極有可能引發類似2008年那樣的系統性經濟危機,全球經濟從衰退到復蘇可能是一個較長的過程。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2021年1月發布的《全球投資趨勢監測報告》顯示,2020年全球FDI總額與2019年相比縮水42%,其中發達經濟體吸收FDI較前一年驟降69%,是近25年來的最低水平;報告認為疫情走向、疫苗推廣程度、主要新興市場宏觀經濟形勢以及全球投資環境等會持續影響未來全球FDI表現,2021年全球FDI增長仍將疲弱,2022年有望開始復蘇。[13]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2021年1月發布《世界經濟展望報告》預計2021年全球經濟增長5.5%,但全球經濟復蘇前景具有“超乎尋常的”不確定性,如果疫苗推廣緩慢、新冠病毒突變或過早退出政策支持,全球經濟復蘇前景將惡化。[14]我國經濟早已融入世界經濟體系,2019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對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的貢獻率達到11.0%。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疫情對我國經濟運行造成了比較大的沖擊,到2020年二季度開始呈現恢復態勢,雖然目前經濟循環日益暢通、市場預期不斷改善,但國際形勢仍然復雜嚴峻,國內經濟恢復的基礎尚不牢固。如果世界疫情較長時間內得不到根本扭轉,盡管國內疫情控制很好,經濟社會發展所遭受的外部壓力和牽制客觀存在,國內生產總值增速有可能突破新常態下保持中高速增長的社會可承受度,就業、收入、教育、返貧等社會民生領域的重大風險將會接踵而至。
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不僅對公共衛生帶來巨大挑戰,而且給民眾心理帶來強烈沖擊。疫情防控最吃緊階段,為落實“早發現、早報告、早隔離、早治療”、“集中患者、集中專家、集中資源、集中救治”的防控策略,舉國上下停工、停課、停運、停市、停業與封城、封路、封鎮、封村、封樓相呼應,在相對較短時間內取得戰略性勝利的同時,也導致了從未有過的長時段、全國性的人際交往疏離,這給中國社會的社會心理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可小覷。可以預計,后疫情時代的社會情緒、社會認知、社會心態、社會信任、價值取向的調適和重建會始終與經濟社會的復蘇相伴隨,潛伏的社會心理風險應得到高度重視。一是心理疾病風險。疫情防控以來,全國絕大部分地區的民眾都曾遭遇到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如初期的焦慮、恐慌、震驚,膠著期的悲觀、急躁、憤怒、麻木、無助感等,以及居家隔離的無聊感、無意義感、對生活失去掌控感等。[15]如果這些癥狀在較長時期內得不到緩解,可能會出現大規模的焦慮癥、恐懼癥、疑病癥、強迫癥、軀體形式障礙、神經衰弱、抑郁癥等心理疾病,造成創傷后應激障礙,給社會民眾帶來心身疾病或心理障礙。二是心理歧視風險。截止到2021月3月31日,全國確診病例有10萬多例,一些被治愈的重癥患者,身體的徹底痊愈還需要時日,面臨后續的醫療費用負擔。由于對新型冠狀病毒的毒性、新冠肺炎的病理機制缺乏足夠的社會認知,群外人員出于恐懼被感染的本能自保,對被感染者及其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員在社區生活中可能給予持續性的社交疏離和心理排斥。三是社會心態風險。疫情危及的不僅僅是感染者的身體,還會危及到感染者及相關人員的心理行為,甚至波及感染者和治愈者的家庭、單位組織、各種媒體和政府等;疫情沖擊的不僅僅是國際交往中正常的人員流動,而且會基于抗疫策略的比較、抗疫責任的爭論、疫苗分配的爭奪等波及不同民族、國家民眾的心理對抗,造成全球范圍內的社會人際關系、大眾日常生活、經濟、文化、治理等功能紊亂;滋生斷崖式的社會心態嬗變和烏合之眾式的不良心態,甚至引發不滿情緒的宣泄、民粹主義的興起與極端化的風險恐懼,這些不但不利于自尊自信、理性平和、親善友愛的社會心態建設目標,還會反過來對后疫情時代經濟社會布局造成消極影響。
當今世界正處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加速了國際格局的重塑。各國政府應對疫情的防控能力、各國社會應對疫情的適應能力的鮮明對比,暴露了美國、歐洲等西方世界既有文化傳統和社會制度存在的局限性,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獨特優勢,非常直觀地體現出國際格局深度重塑的現實性。疫情在中國武漢爆發后,中國政府及時采取堅決果斷防控措施,第一時間將疫情信息分享給世界衛生組織和美國等發達國家,給世界各國疫情防控爭取了2個多月的窗口期。在武漢主戰場抗疫最吃緊的時候,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非但沒有把主要精力放在疫情防控國際合作上,而是懷著“冷戰”思維和意識形態偏見,借助西方媒體的話語優勢,把中國抗疫遭遇的困境作為進行意識形態攻擊的絕佳機會,大肆渲染災情、竭力唱衰中國,國內少數深受西方意識形態影響的知識精英、網絡意見領袖通過網絡自媒體與國外敵對勢力里應外合,惡意揣測、詆毀黨和政府,詆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而在我國取得疫情防控戰略性勝利,歐洲、美國淪為重災區后,一些西方政要轉而利用話語優勢,借助新聞傳媒惡意歪曲事實,惡意掩蓋和詆毀中國對世界各國抗擊疫情所做出的突出貢獻,試圖將自身防疫不力的責任轉嫁給中國。后疫情時代既是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時代,也是國際格局結構性重塑的時代。為了維護在既有國際格局中的既得利益,西方敵對勢力將會利用一切有利時機對我國進行意識形態滲透、顛覆和破壞,與國內一些信奉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人士對熱點難點問題的炒作遙相呼應,圍繞疫情責任、國際貿易、臺灣問題、南海問題、全球治理等議題制造話題、引發輿情,煽動基層群眾對黨委政府不滿,破壞中國社會對“四個意識”“四個自信”“兩個維護”的理論自覺和情感自覺,阻止中國社會形成意識形態的同心圓。在后疫情時代,社會領域要特別“防止各種敵對勢力借機干擾和破壞,避免一些具體問題演變成政治問題、局部問題演變為全局性事件,避免出現大的意識形態事件和輿論漩渦”[16]128。
社會穩定風險指由多種因素引發,基于多種原因和動機,在特定區域或行業人群中爆發較大規模危害社會秩序的可能性。中外歷史上,大疫大災往往導致長時段的民生凋敝、社會動蕩,甚至政權更迭。史學研究證明,發生于公元542年的地中海鼠疫持續近了近60年,最終以“查士丁尼大瘟疫”催化了東羅馬帝國的解體[17]。14世紀的黑死病和20世紀80年代的艾滋病被發現后,社會上一時間“恐懼、恐慌、污名、正向說教和行動號召等應激反應紛紛涌現”[18]。毛主席1958年“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的詩句形象地描寫了舊中國疫區的凄涼的景象和人民的悲慘遭遇。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我國社會大局始終保持穩定,為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重要保障。在后疫情時代,不確定因素很多,需要樹立底線思維,著力防范重大社會穩定風險。一方面,要防范由前述社會民生風險、社會心理風險、意識形態風險引發的社會穩定風險。突如其來的疫情使部分受災群體遭受著精神與經濟層面的雙重壓抑,而這些群體通過對自身權益的限制為社會公共利益做出了貢獻,回歸社會后如果遭受社交排斥、經濟排擠的話,有可能產生巨大的相對剝奪感,從而成為爆發社會沖突的燃點。另一方面,為了加快經濟復蘇和社會恢復,政府會對既有政策進行相應調整,必然帶來利益格局的松動,社會轉型階段的社會穩定風險與后疫情時代的特殊社會穩定風險會累積疊加,風險防范難度更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疫情防控中,一些領導干部的治理能力和專業能力明顯根本不上,必須引起高度重視”[19],必須把后疫情時代的社會治理能力建設作為重中之重。
后疫情時代的重大社會風險既有社會轉型期的共性,又具有社會重建期的特殊性,可以從多角度揭示其基本特征。
1.次生衍生性。從發生機制看,后疫情時代的重大社會風險普遍具有次生衍生性特征。作為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在風險鏈條結構中,重大社會風險主要由原生風險引發。新冠肺炎疫情的突發性、頑固性,以及長期的居家隔離,導致傳統生活方式和交際方式發生劇烈變化,可能造成群體性的健康問題和持久性的社會心理等次生風險;經濟體之間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的較長時間阻滯和中斷,極大地沖擊了世界經濟體系,世界性的經濟大衰退風險必然導致民生凋敝、社會失序、意識形態、社會穩定等衍生的重大社會風險。把握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的次生衍生性特征,有利于抓住主要矛盾和關鍵環節,采取正確的風險防范和化解策略。
2.連鎖聯動性。從致險機制看,在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具有連鎖聯動性。我國內外部環境異常復雜,經濟社會領域協調發展與安全、維穩與維權,各種矛盾風險挑戰源、各類矛盾風險挑戰點是相互交織、相互作用的。在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重大社會風險的系統性、牽連性、擴散性強,極易產生蝴蝶效應。風險一旦成為事件,就會發生連鎖聯動的風險效應,除了直接沖擊蕓蕓眾生的生產生活、安危冷暖外,如果應對不力、處置不當極可能釀成顛覆性的社會危機,背離人民安全這個宗旨,損害政治安全這個根本。后疫情時代要牢固樹立系統思維,“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發展安全兩件大事,既聚焦重點、又統攬全局,有效防范各類風險連鎖聯動。”[20]222
3.沖擊全局性。從破壞強度看,重大社會風險具有沖擊的全局性。習近平總書記說:“各種風險我們都要防控,但重點要防范那些可能遲滯或中斷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的全局性風險,這是我一直強調底線思維的根本含義”[21]246。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恰逢我國消滅絕對貧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盡管已經得到控制,但其對經濟社會發展、人民生產生活的全面沖擊前作未有。在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會沖擊經濟、政治、文化、生態和黨的建設戰略布局,甚至會破壞“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認識到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沖擊全局性的特征,就要把握風險傳導、疊加、演變、升級的規律性,做到未雨綢繆,防止“小的矛盾風險挑戰發展成大的矛盾風險挑戰,局部的矛盾風險挑戰發展成系統的矛盾風險挑戰,國際上的矛盾風險挑戰演變為國內的矛盾風險挑戰,經濟、社會、文化、生態領域的矛盾風險挑戰轉化為政治矛盾風險挑戰,最終危及黨的執政地位、危及國家安全”[20]222。
4.格局重塑性。從歷史影響看,后疫情時代的重大社會風險具有世界格局的重塑性。新冠肺炎疫情已經演變為全球性的公共衛生事件,后疫情時代的重大社會風險不可避免地具有全球性特征。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任何一個國家的安全短板都會導致外部風險大量涌入,形成安全風險洼地;任何一個國家的安全問題積累到一定程度又會外溢成為區域性甚至全球性安全問題。”[22]新冠肺炎疫情是對世界各國經濟實力、社會韌性和治理能力的大考,既有國際格局調整已經日漸明晰。明確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的格局重塑性特征,就是要深刻領會重要機遇期與重大風險期兩種狀態并存、光明前景與嚴峻挑戰兩種趨勢同在的辯證法,加強對重大社會風險的防范,做到風險一旦發生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成本和最佳的節奏予以有效處置,從而在世界格局調整中取得戰略主動,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主要含括上述四類風險,在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視野下,其發生機理非常復雜(如圖1所示)。每一類重大社會風險既有相對獨立性,又與其它重大社會風險相互牽連。

圖1 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的發生機理
從傳導鏈條看,由經濟復蘇緩慢引發的社會民生風險處在重大社會風險的最前端,如果得不到有效防范化解既可能成為引發社會心理風險的源頭之一、進而誘發意識形態風險和社會穩定風險;甚至可以直接引發意識形態風險或社會穩定風險。社會心理風險主要由特殊的疫情防控措施直接引發,同時也受到社會民生風險的影響。意識形態風險源頭來自三個方面,一是主要來自國際格局調整中西方敵對勢力的滲透、破壞和顛覆;二是由于國內治理能力不足,一些敵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信奉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各種勢力尋找機會興風作浪,并與國外勢力相互呼應;三是由于社會心理風險防范化解不力也可能為意識形態風險提供土壤。社會穩定風險處在重大社會風險鏈條的最后段,前三類風險既可以單獨引發社會穩定風險,又可能與各類風險內外聯動、累計疊加,極大地增強社會穩定風險的破壞烈度。
從安全危害看,社會民生風險、社會心理風險、社會穩定風險直接威脅、損害人民安全這個宗旨;社會民生風險、意識形態風險和社會穩定風險威脅、破壞政治安全這個根本;社會心理風險、社會穩定風險則威脅、破壞社會安全這個基礎。各類風險直接危害人民安全、社會安全和政治安全,最終不利于國家安全的維護。
綜上,我國在后疫情時代可能遇見的和難以預見的風險因素會越來越多,一旦遭遇“阿喀琉斯之踵”,重大社會風險經由傳導、疊加、演變和升級,極可能發生危及黨的執政地位和國家安全,造成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停滯甚至中斷的重大事件,這對防范和化解重大社會風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后疫情時代,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的任務非常復雜,“世界大變局加速深刻演變,全球動蕩源和風險點增多,我國外部環境復雜嚴峻。”[22]要牢固樹立總體國家安全觀,針對存在的重大社會風險,采取科學的防范方略,做到在防范中謀新篇、在危機中育新機、在變局中開新局。
社會民生風險處在系列重大社會風險的源頭,可以直接引發社會心理風險、意識形態風險和社會穩定風險,直接危害人民安全、社會安全和政治安全,是后疫情時代重大社會風險防范的重中之重。只有加快經濟復蘇、重回高質量發展的軌道才是防范和化解重大社會風險的根本之策。后疫情時代要避免重復建設和采用簡單的強刺激手段,應堅持走民生為本、創新包容的經濟復蘇升級之路。一要優先穩就業保民生。無論是宏觀政策安排,還是微觀策略采取,都要聚焦到“保居民就業、保基本民生、保市場主體、保糧食能源安全、保產業鏈供應鏈穩定、保基層運轉”(1)2020年4月17日,中央政治局會議首次提出在疫情防控常態化前提下做好“六保”工作。上面來,尤其是要防止大規模失業現象發生。要實行更加積極的就業政策,最大限度掃除就業門檻條件,充分挖掘失業人員的主觀能動性,包容自發產生的新業態,為建檔立卡脫貧戶、高校畢業生、退役軍人、農民工、殘疾人、零就業家庭等困難群體提供政策幫扶。二要重點擴內需拓新局。后疫情時代,全球經濟衰退已是大概率事件,再加上一些國家將貿易政治化、在關鍵核心技術上設置人為障礙等因素,我國對外貿易將受到不利影響。只有立足自身,把國內大循環暢通起來,才能任由國際風云變幻,始終能經受住外部環境惡化的考驗。在堅持開放發展,穩住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中地位的同時,“要堅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個戰略方向,扭住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使生產、分配、流通、消費更多依托國內市場”,[23]逐步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培育新形勢下我國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三是穩步促改革謀新篇。要用改革方法來應對經濟復蘇中面臨的風險和挑戰,穩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謀劃新時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和經濟升級的新篇章。突出民生導向,重點支持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實施老舊小區改造、新一代信息網絡建設、新型城鎮化建設、交通與水利等重大工程建設等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提高生活質量的大項目。加快推進數字經濟、智能制造、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爭取搶占國際競爭的制高點。
新冠肺炎疫情暴露了我國社會建設中基層基礎工作相對薄弱的現實。城鄉社區是社會的基本單元,是居民朝夕相處的公共生活空間和命運共同體,其對重大社會風險的防范和應對能力直接關涉每一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是國家重大風險防范和化解能力的集中體現。為強化對未來類似風險的防范能力,必須實施強基固本、普遍均衡的社會建設發展戰略。一要補齊城鄉社區應急體系建設短板。我國各類自然災害頻發、多發,國家應急體系和應急能力建設還不能滿足現實需要。隨著全球工業化的深度推進,風險社會引發的突發性公共安全風險發生幾率越來越大,破壞強度越來越高,對國家應急體系和能力建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城鄉社區是應急工作和損失的第一道防線,也是國家應急管理體系的基礎和前沿陣地。要加快補齊城鄉社區應急基礎設施短板,完善應急管理機制,提高基層社區應對突發公共安全事件的能力。加強縣域應急避險、避難公共設施的統籌布局和建設,實現重大應急基礎設施在國土空間、居住空間的均衡布局。加大衛生防疫、醫療服務、防災救災、應急物資儲備等公共服務和公共應急資源向社區下沉的力度,把城鄉社區建成最安全的地方。二要加快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建設。社會心理建設是當前中國社會治理實踐與現代轉型重要的組成部分和實現途徑[24]。要將心理健康服務納入各級政府的重要議事日程,融入社會治理體系和精神文明建設,融入平安中國建設;健全黨政領導部門協調,社會參與的工作機制,搭建社會心理服務平臺。后疫情時代,無論是撫慰疫情沖擊造成的社會心理創傷,還是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親善友愛的社會心態,都離不開健全的社會心理服務體系作為支撐。要加大社會心理健康的宣傳普及力度,加快專業化心理健康服務隊伍建設,健全心理健康服務,探索社會心理疏導和危機干預機制,提高全社會防范和化解社會心理風險的能力。要堅持預防為主、突出重點、問題導向和注重實效的原則,建立心理健康服務網絡體系,加強對重點人群的心理健康服務,探索社會心理疏導和危機干預的管理措施。三要采用科技手段助推社會建設均衡發展。均衡的社會建設本身就是風險分散和風險共擔的題中之意。以5G、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科技成果成為破除社會建設在區域、城鄉、上下,以及行業間失衡結構的利器。要順應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發展大勢,通過對多元數據的挖掘和分析,讓社會建設和公共服務更加均衡化、個性化和精準化。[25]積極推進社會建設領域的體制改革和機制創新,不斷夯實應對重大社會風險的社會基礎。
意識形態風險帶有根本性、顛覆性,事關黨的執政安全和國家安全。只要國內還不是清一色,國際敵對勢力依然存在,意識形態領域的風險挑戰就具有長期性、復雜性和艱巨性。尤其是在后疫情時代,伴隨國際格局的深刻演變,詆毀、仇視中國共產黨執政地位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敵對勢力更會變本加厲,采取無不用其極的方式進行滲透、破壞和顛覆,給意識形態風險防范和化解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要提高思想輿論的引領水平。毛澤東在《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指出:“思想斗爭同其他的斗爭不同,它不能采取粗暴的強制的方法,只能用細致的講理的方法”。[26]要強化習近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宣傳教育,讓黨的創新理論飛入尋常百姓家,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積極探索網絡輿論的有效導控方式,摒棄對不當言論進行刪帖禁言的簡單做法,包容網民的觀點和情緒表達,不追求網絡輿論“只能有一個聲音、一個調子”,[20]237培育網絡空間的自我凈化機制。通過有效調控自媒體話語生產來實現自媒體話語的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功能。[27]二要實施思想輿論的精細化治理。在社會結構深度調整的當代中國,社會生態越來越復雜,各類社會思想多元雜陳,先進的與落后的相互交織、積極的與消極的相互激蕩、民族的與外來的相互碰撞,增加了意識形態治理的復雜性。要區分政治立場、學術觀點和認識問題三種性質,區分黨員領導干部、普通人民群眾、國內外敵對勢力三種群體,分別采取紀律約束和法治規范的方式規范意識形態領域的行為,既強化國家公職人員的政治責任、營造寬容的網絡輿論環境,又對國內外敵對勢力保持高度警惕和堅決斗爭。三要增強意識形態工作的融入性。意識形態風險潛伏期長,致險機制復雜,必須樹立系統治理的思維,把意識形態工作融入到其它工作中,滲透到社會生活實踐中,融入到國際關系協調、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斗爭中,抓早抓小,防微杜漸,不斷夯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共同理想和國際認同,消除產生體系化反主流社會思潮的土壤、絕不讓國內外敵對勢力的意識形態滲透、破壞和顛覆活動起勢、成勢。
確保社會大局穩定始終是社會主義中國壓倒一切的底線任務。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是硬道理,穩定也是硬道理,抓發展、抓穩定兩手都要硬”[20]384。在后疫情時代,誘發社會穩定風險的因素復雜多樣、相互交織,要將社會穩定風險的治理納入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總框架中進行了謀劃,著力健全穩定優先、善治導向的社會治安防控體系。一要夯實群防群治的防控基礎。基層是產生社會矛盾的“源頭”和疏導各種矛盾的“茬口”。要加強城鄉基層精細化管理,把社會矛盾化解在基層,消滅在萌芽狀態,切實增強基層在群眾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群之所為事無不成,眾之所舉業無不勝。”群防群治、聯防聯控是具有中國特色、防范各類社會穩定風險的致勝法寶。針對后疫情時代社會穩定的不確定性,要完善聯系群眾、依靠群眾的防控制度,健全動員群眾、組織群眾的工作機制,自下而上、由近及遠,不斷夯實社會治安防控的社會基礎。二要構建多元參與的善治格局。要明確各級黨委和政府的社會安全風險防控職能,充分發揮各層級的重要作用,形成權責清晰、高效聯動、上下貫通、運轉靈活的風險防控指揮體系。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20]38-39三要完善依法防控的法治體系。依法治理是最可靠、最穩定的治理。后疫情時代,要針對疫情防控中暴露出的法治短板,加快完善社會治安防控法律法規體系,確保始終“在法治軌道上統籌社會力量、平衡社會利益、調節社會關系、規范社會行為、化解社會矛盾,以良法促發展、保善治”,[16]153確保社會變革既生機勃勃又井然有序。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堅持底線思維,防范和化解可能阻滯或中斷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大風險和挑戰。后疫情時代恰逢“兩個大局”的歷史交匯期,重大風險的牽連和疊加特征更加突出。在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人民安全是宗旨,政治安全是根本,經濟安全是基礎,軍事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是保障,促進國際安全是依托。本文從基于疫情防控中暴露出的社會問題,統籌國際國內兩個大局,識別出后疫情時代存在社會民生、社會心理、意識形態和社會穩定四類重大社會風險,揭示了次生衍生性、連鎖聯動性、沖擊全局性、格局重塑性四大基本特征,并從傳導鏈條和安全危害兩個方面分析了重大社會風險的生成機理,進而提出了化解重大社會風險的四大防范方略,以期望能拋磚引玉,期待學術界高度重視新發展階段的重大社會風險,“圖之于未萌,慮之于未有”,確保社會安全,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堅強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