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繼紅,項金玉
(蘇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以全面提高城鎮化質量為新要求提出新型城鎮化戰略。城市群作為城鎮化的空間主體形態,以其特有的經濟特征,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一直發揮著強大的引擎作用(1)胡榮濤:《新時代推進我國城市群發展的理論邏輯與實踐進路》,《新疆社會科學》2019年第5期。。《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指出,要優化城鎮化布局和形態,進一步提升京津冀、長三角和珠三角三大城市群發展水平,使之成為引領全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平臺。2016年,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的《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發展規劃》則提出要培育更高水平的經濟增長極,到2030年,將長三角城市群全面建設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世界級城市群。2018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意見》提出了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的戰略目標,進一步強調了城市群高質量發展對于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作用。可見,推進長三角城市群地區新型城鎮化高質量發展,不僅是新時期優化城鎮發展布局,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的有力抓手,更是新時期促進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在更高層次參與國際競爭合作的重要舉措。因此,有必要針對長三角城市群的城鎮化質量問題進行探討,以進一步發揮城市群發展的增長極作用,增強城市群區域內的一體化能力,從而推動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
從國際研究視野來看,國外關于城鎮化質量的研究主要從與之相關的城市擴張建設、城市可持續性發展和城市居民生活質量等方面展開。Cobbinahab和Aboagye(2017)研究發現,城市蔓延是一種復雜的多尺度城市發展挑戰,涉及到多個利益攸關方,解決城市蔓延難題,必須建立多方協商合作體系(2)Patrick Brandful Cobbinah and Honorata Nsomah Aboagye,“A Ghanaian twist to urban sprawl”,Land use Policy,Vol.61,2017,pp.231-241.。Jarrar和Al-Zoabi(2008)提出,城市可持續發展形式只有在具備支持性的交通、環境、經濟和社會政策等配套措施的前提下才能實現(3)Ola M. Jarrar and Ahmad Y. Al-Zoabi,“The applicability of sustainable city paradigm to the city of Jerusalem:Criteria and indicators of efficiency”,Building and Environment,Vol.43,No.4,2008,pp.550-557.。在城市人居生活質量研究方面,聯合國人居中心構建的城市發展指數(CDI)(4)United Nations Human Habitat,The State of the World’s Cities Report 2001,New York:United Nations Publications,2002,pp.116-118.和城市指標準則(UIG)(5)United Nations Human Habitat,Urban Indicators Guideliners,United Nations Human Settlement Programme,New York:United Nations Publications,2004,pp.8-9.基本涵蓋了城鎮化質量評價的各方面,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從國內相關研究來看,目前關于城鎮化質量的研究,其焦點主要集中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城鎮化質量內涵的界定及其評價指標體系的理論探究。葉裕民(2001)最早將城鎮化質量定義為城市現代化和城鄉一體化,并構建了包含城市經濟現代化、基礎設施現代化、人的現代化和城鄉一體化四個方面的城鎮化質量評價指標體系,被較多學者認可和采用(6)葉裕民:《中國城市化質量研究》,《中國軟科學》2001年第7期。。但其指標體系卻忽視了城鎮化進程中的效率成本問題,李明秋和郎學彬(2010)著眼于城市投入要素利用效率,建立的指標體系雖凸顯了城鎮化推進效率,卻雜糅了城鎮化質量、城市發展質量等眾多概念(7)李明秋、郎學彬:《城市化質量的內涵及其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中國軟科學》2010年第12期。。郭葉波(2013)對城鎮化水平、城鎮化質量、新型城鎮化等概念做了區分和解讀,從城鎮化的本質內涵和構成要素出發,構建了較為科學全面的城鎮化質量綜合評價指標體系(8)郭葉波:《城鎮化質量的本質內涵與評價指標體系》,《學習與實踐》2013年第3期。。二是針對區域范圍城鎮化質量的實證分析,具體可分為全國、省域、市域和縣域四個層次。齊紅倩等(2015)運用因子分析法測算了1996—2013年間中國城鎮化發展水平,并分析了城鎮化質量的時變特征,研究表明我國城鎮化的資源利用效率偏低(9)齊紅倩、席旭文、高群媛:《中國城鎮化發展水平測度及其經濟增長效應的時變特征》,《經濟學家》2015年第11期。。續亞萍和俞會新(2015)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全國30個省市的新型城鎮化質量進行評價,結果顯示30個省市間的城鎮化質量差異十分顯著(10)續亞萍、俞會新:《基于主成分分析的我國新型城鎮化質量評價》,《工業技術經濟》2015年第7期。。韓增林和劉天寶(2009)用熵值法對除拉薩外的286個地級市城鎮化質量進行了分析,研究表明城鎮化質量和城市規模并沒有對應關系(11)韓增林、劉天寶:《中國地級以上城市城市化質量特征及空間差異》,《地理研究》2009年第6期。。張春玲等(2019)利用聚類分析法區分了河北省31個縣域的城鎮化發展水平現狀及其所屬類型,分類結果顯示絕大部分縣域的城鎮化質量十分低下,城鄉之間發展差距較大(12)張春玲、杜麗娟、馬靖森:《縣域新型城鎮化質量評價研究——以河北省為例》,《河北經貿大學學報》2019年第1期。。從對長三角城市群發展質量的研究來看,文獻相對較少。楊麗霞和苑韶峰(2017)研究表明,城鎮化質量較高的區域大都集中在省會城市及其鄰近城市,呈“帶狀分布”特征,城鎮化質量中等的區域主要分布在城鎮化質量較高區域周圍,呈“點狀分布”特征(13)楊麗霞、苑韶峰:《長三角城市群城鎮化質量測度及其空間格局分析》,《上海國土資源》2017年第3期。。龔志冬和黃健元(2019)的研究發現,城市群內城鎮化質量增長率與質量指數間存在負相關關系,即質量指數相對較高地區的增長率一般較低,顯示了城市群各地級單元城鎮化發展的空間收斂效應(14)龔志冬、黃健元:《長三角城市群城鎮化質量測度》,《城市問題》2019年第1期。。
通過以上文獻回顧不難發現,目前國外學者的研究主要側重于城鎮化質量的某一個子系統層面,是一種單一視角的研究,因而并不能全面系統地反映地區城鎮化發展狀況。國內關于城鎮化質量的研究文獻雖較為豐富,但仍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從研究維度來看,多數研究選取的指標體系依舊是傳統城鎮化思路的延續,并不能全面深入反映新型城鎮化與傳統城鎮化的不同;第二,從研究尺度來看,目前專門針對城市群地區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研究尚不多見;第三,從研究方法來看,多數研究局限于傳統熵值法、主成分分析法和因子分析法等方法,使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方法的研究較少。鑒于此,本文以長三角城市群為研究樣本,在構建新型城鎮化質量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上,運用改進后的面板數據熵值法對新型城鎮化質量進行測度,并結合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方法,對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差異格局展開研究。
《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指出“新型城鎮化是以城鄉統籌、城鄉一體、產業互動、節約集約、生態宜居、和諧發展為基本特征的城鎮化,是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互促共進的城鎮化。”由此可見,新型城鎮化從其本質內涵來看,是一個包含了城市現代化、城鎮化推進效率和城鄉一體化的統一體;從其構成要素系統來看,新型城鎮化是經濟城鎮化、社會城鎮化、生態城鎮化、人口城鎮化和土地城鎮化的有機交融。基于以上分析,新型城鎮化與傳統城鎮化的區別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構成要素的相互統一,不同于傳統城鎮化片面追求經濟增速的發展模式,新型城鎮化更加注重經濟、社會、生態、人口和土地等要素系統的和諧共生;二是強調發展的成本代價,不僅重視城鎮化發展的經濟產出,也關注城鎮化發展的資源投入和成本效益;三是走協調發展之路,統籌城鄉兩盤棋,不斷消除城鄉二元經濟結構以推動城鄉一體化發展,同時注重城鎮化與工業化、經濟發展水平的協調。這是多數研究所忽略的一點,新型城鎮化的“協調”不僅是要實現空間域面上的城鄉協調,更是要改變城鎮化滯后于工業化這一發展現象,同時避免城鎮化發展脫離于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出現“過度城鎮化”或“淺度城鎮化”的怪象。
遵循指標選取的系統性、代表性、可比性和可獲得性等原則,在上述探討基礎之上,本文從城市現代化、城鎮化推進效率和城鎮化協調發展三方面出發,選取了41個具體指標,從而構建起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見表1)。

續表準則層子系統層指標內涵指標層指標屬性指標權重值城鎮化協調發展城鄉統籌(0.0363)收入消費差距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值負向0.0093 城鄉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差值負向0.0060 生活水平差距城鄉恩格爾系數比適中0.0044 二元經濟結構二元反差指數負向0.0166 同步協調(0.0305)速度協調城鎮化與經濟發展水平協調指數負向0.0179 水平協調勞動力工業化率與城鎮化率比值適中0.0126
表1中部分指標說明如下:
人均可支配收入占人均GDP比重:用以衡量新型城鎮化進程中的社會價值分配機制,其占比相對較高,表明城市居民從新型城鎮化發展中獲得了較高的分配福利,進而說明,城市新型城鎮化發展質量較高。由于統計數據的口徑不一與部分缺失,參考郭葉波(2013)(15)郭葉波:《城鎮化質量的本質內涵與評價指標體系》,《學習與實踐》2013年第3期。的做法,將城鄉居民收入加權平均合成人均可支配收入,具體公式為: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鎮化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城鎮化率)。
二元反差指數:即非農業產值比重與勞動力比重之差的絕對值,用以反映地區城鄉二元經濟結構強度,二元反差指數為零時,二元經濟即轉變為一元經濟,二元性消失。
城鎮化與經濟發展水平協調指數:分別采取人均GDP和城鎮人口比重作為衡量經濟發展水平和城鎮化水平的指標,通過離差標準化法進行標準化后,生成兩個新的變量XGDP和YURB,以兩者之差的絕對值表示地區城鎮化水平與經濟發展水平的協調程度,數值為零表明城鎮化與經濟水平完全協調。
勞動力工業化率與城鎮化率比值:用以反映地區城鎮化水平與工業化發展的協調程度,勞動力工業化率即工業部門勞動力占全部產業勞動力的比重。
1.熵值法。測度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關鍵環節在于確定評價指標權重,目前常用的確定指標權重的方法可分為主觀賦權法和客觀賦權法兩種。相對于主觀賦權法,客觀賦權法基于指標本身的信息量出發進行賦權,一定程度避免了主觀隨意性。其中,熵值法在多維指標分析中運用較為廣泛,但傳統的熵值法只能針對截面數據,楊麗和孫之淳(2015)在傳統熵值法模型中加入了時間變量,使其可以處理分析面板數據(16)楊麗、孫之淳:《基于熵值法的西部新型城鎮化發展水平測評》,《經濟問題》2015年第3期。。借鑒以上研究成果,本文熵值法評價模型如下:
(1)指標選取:設有m年,r個城市,n個指標,則Xyij為第y年城市i的第j個指標值。
(2)指標標準化處理:不同的指標有不同的量綱和單位,故需要進行標準化,采用極差標準化法對正、負向指標分別進行標準化處理。
正向指標標準化:Zyij=(Xyij-Xmin)/(Xmax-Xmin)
負向指標標準化:Zyij=(Xmax-Xyij)/(Xmax-Xmin)
式中,Xmax、Xmin分別代表第j項指標的最大值和最小值;Xyij、Zyij分別代表第j項指標標準化處理前和處理后的值。由于部分指標標準化后會出現指標值為零的情況,考慮到后續的取自然對數操作,按經驗以1E-09予以替代。此外,對于適中指標,采用公式Zyij=∣Xyij-N∣轉換為負向指標。其中,N為適度指標參考值,城鄉恩格爾系數比取為1,勞動力工業化率與城鎮化率比值按國際經驗取為0.5(17)藍慶新、劉昭潔、彭一然:《中國新型城鎮化質量評價指標體系構建及評價方法——基于2003—2014年31個省市的空間差異研究》,《南方經濟》2017年第1期。。其他指標按上述公式分別處理即可,無需轉換。
(5)計算各指標的冗余度:Dj=1-Ej
2.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ESDA)。地理學第一定律指出,任何事物都是相互聯系的,只不過鄰近的事物比較遠的事物聯系更為緊密(18)Waldo R. Tobler,“A Computer Movie Simulating Urban Growth in the Detroit Region”,Economic Geography,Vol.46,1970,pp.234-240.。近幾年,隨著GIS技術的不斷發展,空間數據分析也逐漸引起了學界關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技術(ESDA)隨之產生并得到了廣泛應用。作為一種數據驅動分析方法,ESDA技術的核心在于度量事物或現象之間的空間關聯或者依賴程度,從而發現數據的空間分布規律并進行可視化呈現(19)蘇方林:《中國省域R&D活動的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6期。,一般可將其分為全局空間關聯分析和局部空間關聯分析兩大部分。
(1)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通過計算全局空間自相關統計量來描述研究數據的總體空間關聯性。本文采取常用的全局莫蘭指數統計量,其公式表達如下:





本文以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在2016年頒布的《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發展規劃》中設定的長三角城市群名單為準,選取了包括上海、南京、無錫等共計26個城市作為分析樣本。原始指標數據均來自于26個城市的統計年鑒(2013—2019)、《江蘇統計年鑒》(2013—2019)、《浙江統計年鑒》(2013—2019)、《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13—2019)和《中國城市建設年鑒》(2012—2018)。鄰接矩陣中各城市的相鄰關系,使用的是中國科學院資源科學與數據中心提供的2015年中國地市行政邊界數據,并通過ArcGIS 10.2軟件計算得到。
1. 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評價指標權重分析。在構建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上,執行上述熵值法步驟,得到如表1所示的各指標權重值。從子系統層來看,經濟發展子系統層的權重值僅為12.05%,位居第三,社會發展子系統層的權重值反而最高,為39.27%,經濟社會效率子系統次之,為20.14%。由此可見,隨著中部崛起戰略的實施和長三角一體化格局的推進,各城市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實際在不斷縮小,但受制于歷史發展基礎,不同城市間的社會發展和經濟社會資源利用效率差距仍然較大,并對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產生較大影響。從指標權重值來看,萬人擁有在校大學生數、單位固定資產投資實現的GDP以及人均公共圖書館藏書量三個指標權重值較高,分別達到了0.0745 、0.0696和0.0647,表明新型城鎮化進程中各城市的高等教育發展、固定資產投資效率和精神文化建設對于新型城鎮化質量的影響甚深。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不同城市間高等教育發展的嚴重失衡,以及城市精神文明建設的相對滯后。此外,人均一般公共預算收入、萬人擁有公共交通車輛、單位建成區面積GDP和單位建成區面積人口數量四個指標權重值均在0.040以上,表明城市之間的經濟實力水平、城鎮基礎設施建設以及經濟社會要素的產出效率對于提升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具有重要作用。
2. 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測度結果分析。根據上述的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得分公式,得到2012—2018年間各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及其排名(見表2)。從中不難看出,2012—2018年間,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整體呈現出提升態勢,但也存在著顯著的兩極分化格局。上海市、南京市、無錫市、蘇州市、杭州市和寧波市等城市的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七年間排名變動不大,基本穩居前十位。其中,上海市作為長三角中心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一直牢牢占據第一的位置,南京市、杭州市兩座省會城市優勢突出。蘇州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值提升最快,七年間增幅高達46.49%,在2017年其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更是首次超越省會城市南京市。南通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排名提升較快,由2012年的第16位提升至2018年的第11位,已基本進入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高值區域。與之相應,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排名靠后的城市變動也不大,安慶市、滁州市、池州市和宣城市等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長期居于末尾,提升緩慢,難以向上突破。但省會城市合肥市近幾年發展較為迅速,其新型城鎮化質量則從2012年的第15位躍升至2018年的第9位,是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排名提升最大的城市,充分反映出新時期中部崛起戰略下中部地區中心城市的飛速發展。
總體來看,沿海城市、省會城市比較發達,內陸城市和邊緣地區則依然相對落后,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較高(較低)的城市相互靠近,存在明顯的兩極分化現象。因此,有必要進一步進行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探索性數據分析。

表2 長三角城市群分城市2012—2018年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得分及其排名表
1. 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根據上文長三角城市群2012—2018年的歷年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通過ArcGIS 10.2軟件計算,得到2012—2018年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的全局莫蘭指數(見表3)。從全局空間自相關分析的三個參數值來看,P值和Z得分大多通過了5%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全局莫蘭指數值均大于零,這說明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存在顯著的空間正相關性,即高值與高值聚集,低值與低值聚集。從不同年份來看,2015年后的全局莫蘭指數值均高于2012年,說明2012—2018年間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聚集效應有所加強;2014年的P值與Z得分僅通過了10%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全局莫蘭指數值最低,這表明2014年是長三角城市群各城市新型城鎮化質量差距最小的年份。之后,各城市間的新型城鎮化質量差距逐漸拉開,這可能與2014年出臺的去庫存、棚改貨幣化政策有關。在市場虹吸效應的作用下,大規模的中央投資實際流向了大城市,推動了大城市的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開發,一定程度加劇了沿海、省會城市和欠發達城市新型城鎮化發展的空間聚類現象。

表3 長三角城市群2012—2018年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全局莫蘭指數
2. 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全局莫蘭指數只能說明長三角城市群地區新型城鎮化質量的整體空間聚集特征,但無法識別局部區域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差異。為進一步揭示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在局部區域的空間格局差異,選取2012年、2014年和2018年的研究數據,借助ArcGIS 10.2軟件繪制出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局部LISA聚集圖(見圖1),并將城市聚類情況整理如表4所示。由圖1不難發現:從數量上來看,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存在空間顯著聚集的城市,2012年有四個,其中高—高聚集區的有一個,低—低聚集區的有兩個,高—低聚集區的有一個;2014年有三個,安慶市退出低—低聚集區,其余不變;而2018年局部空間聚集城市數量有所增加,共有六個,其中高—高聚集區兩個,低—低聚集區三個,高—低聚集區一個,新型城鎮化質量高值區與低值區城市數量相比2012年都有所增加,這與上文的全局莫蘭指數值增大相對應。從空間分布來看,2012—2018年高—高聚類城市均為上海及其周邊城市,充分反映出上海作為長三角城市群中心城市的優勢地位;而低—低聚類城市主要分布在西南翼的安慶、池州等城市,這些城市居于內地,與省會城市也相距較遠,新型城鎮化發展呈現出“俱樂部趨同”現象,城市發展受周邊地區發展影響較大。此外,南京市長期處于高—低聚類區,實際充當了低值聚集與高值聚集兩種模式的緩沖地帶(21)曾昭法、左杰:《中國省域城鎮化的空間集聚與驅動機制研究——基于空間面板數據模型》,《中國管理科學》2013年第S2期。,使得長三角內陸地區城市新型城鎮化發展的空間格局呈現出一種“單核”結構形態(22)杜挺、謝賢健、梁海艷、黃安、韓全芳:《基于熵權TOPSIS和GIS的重慶市縣域經濟綜合評價及空間分析》,《經濟地理》2014年第6期。。

圖1 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的LISA聚集圖

表4 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LISA聚集城市分布數量情況
為了更有效地研究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格局演變狀況,需要對其熱點區域演化進行分析。在ArcGIS 10.2軟件中,通過調用其工具箱計算得到2012年、2014年和2018年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得分的值,并根據Jenks最佳自然斷裂法將其自動分為熱點、次熱點、次冷點和冷點四類,從而得到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格局熱點圖(見圖2)。從熱點區域變化來看,長三角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熱點區域主要集中于上海市及其鄰近城市蘇州市、嘉興市一帶,說明以上海市為中心的周邊地區是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發展最具活力的區域。其中,蘇州市2014年由熱點區域降為次熱點區域,但在2018年又升為熱點區域,反映出近幾年蘇州市在新型城鎮化建設方面進步較快,這與前述的質量得分分析和LISA圖分析也相吻合;從次熱點區域變化來看,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次熱點區域七年間變化不大,只有馬鞍山市由2012年的次冷點區域升為次熱點區域。馬鞍山市與滁州市同時鄰近合肥市、南京市兩座省會城市,區位優勢明顯,說明新型城鎮化建設期間,區域經濟增長極的擴散溢出效應較為顯著,大城市對周邊中小城市的帶動作用有所加強。顯然南京市的輻射力遠強于合肥市,因此,有必要加強南京市與合肥市兩座長三角副中心城市的協調合作,以進一步發揮區域經濟增長極的擴散溢出效應;從次冷點區域變化來看,其變化相對顯著,合肥市、銅陵市由冷點區域升為次冷點區域,安慶市則常年處于次冷點區域。近些年在中部崛起戰略的支持下,合肥市進步較快,這與上文合肥市新型城鎮化質量排名提升最快的分析相吻合,說明合肥市已逐漸擺脫區域發展的“俱樂部趨同”效應,正在成為中部地區崛起的核心力量,而銅陵市由于其特有的自然資源稟賦和歷史基礎條件,其城市建設發展近幾年也較為迅速。與此對應的是,安慶市卻逐漸衰落,城市發展遭遇瓶頸,難以向上突破。從冷點區域變化來看,其數量變化最為顯著,由2012年的四座城市降為2018年的兩座城市,這可能與新時期長三角一體化格局下國家不斷強調區域協調發展有關。與前述LISA聚集圖相匹配的是,池州市常年處于冷點區域,并影響到周邊城市蕪湖,乃至銅陵、安慶的城市發展,這表明處于長三角城市群的西南翼城市發展可能存在著“俱樂部趨同”現象,區域城市發展易陷入弱者恒弱的惡性循環圈。

圖2 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空間格局熱點圖
在探討新型城鎮化質量內涵的基礎上,本文先構建起新型城鎮化質量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并采用改進后的面板數據熵值法,對2012—2018年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進行了綜合測度分析。同時,基于GIS的技術支持,利用ESDA方法分別進行了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全局、局部空間自相關性分析。最終得到以下幾點結論:
1.從指標權重值測度結果來看,2012—2018年長三角城市群地區經濟發展差距趨于縮小,但城市社會發展、經濟社會資源利用效率相對差距較大。萬人擁有在校大學生數和人均公共圖書館藏書量指標權重值分別位居第一和第三,反映出長三角地區城市文化教育事業發展的相對滯后及發展的緊迫性。區內沿海城市與內陸城市,省會城市與中小城市擁有的教育資源差距懸殊,優質教育資源和人才跨域流動多集中于大城市,中小城市發展的人力資本支持不足;大部分城市發展的提速提質依舊存在片面倚重物質建設,忽視城市精神文明建設的發展現象,文化事業發展較之經濟發展還比較落后。單位固定資產投資實現的GDP、單位建成區面積GDP和單位建成區面積人口數量三個指標權重值較高,凸顯了城鎮化發展的效益導向,這種內在要求改變了以往粗放式的城鎮化發展模式,從高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
2.從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的綜合得分結果來看,2012—2018年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質量整體呈現出提升態勢,部分城市表現突出。上海市作為長三角地區的龍頭城市,穩居新型城鎮化質量高值首位,南京市、蘇州市、無錫市、杭州市、嘉興市等江浙省域老牌城市發展基礎雄厚,新型城鎮化質量較高。蘇州市、南通市近幾年城市發展較為迅速,這部分得益于鄰近上海市的區位優勢;部分城市,如金華市、紹興市近幾年新型城鎮化發展后力不足,整體排名呈現下降趨勢;合肥市作為安徽省會城市,近幾年城市發展提速較快,是長三角城市群發展的后起之秀,未來隨著中部崛起戰略的深入推進,合肥市有望成為推動中部地區發展的中堅力量。
3.全局自相關分析中全局莫蘭指數顯著為正,且通過了5%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表明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發展存在顯著的空間正相關性。這與龔志冬、黃健元研究得出的“區域全局空間自相關不顯著,即各單元城鎮化質量的空間集聚特征不明顯”(23)龔志冬、黃健元:《長三角城市群城鎮化質量測度》,《城市問題》2019年第1期。的結論不同。這表明,不同城市的新型城鎮化發展并非孤立,而是深受周邊地區發展的影響。此外,2014年的全局莫蘭指數最小,表明國家政策的調整變化會對區域城鎮化建設產生較大影響。國家政策的優化調整雖著眼于區域平衡和資源傾斜,但在市場虹吸效應以及城鎮等級制的作用下,大量的資源實際上會流向經濟發達地區和城鎮等級較高的城市,從而間接加劇大中小城市發展的兩極分化趨勢。
4.局部空間自相關分析結果顯示,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發展存在三種空間格局形態:一是以上海為中心,新型城鎮化質量高值城市不斷靠近的耦合聚集型空間關聯形態;二是以南京為中心,區內中部城市新型城鎮化發展呈現出的“單核”結構形態;三是皖南地區部分城市發展的“俱樂部趨同”現象。前兩種空間格局說明,長三角城市群大城市增長極的擴散溢出效應有所加強,都市發達經濟圈的輻射帶動作用明顯。而皖南地區的池州市、蕪湖市等城市新型城鎮化發展“俱樂部趨同”效應顯著,有陷入弱者恒弱的城市發展風險。
針對以上研究結果,為進一步推動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的高質量發展,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議:
1.堅持以“人”為本,提升城鎮化的質量與效益。改革開放四十余年,我國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城市精神文明建設卻遠滯后于物質文明發展。長三角城市群地區自然稟賦與歷史基礎較好,經濟區位優勢明顯,城市經濟發展水平全國領先,未來長三角城市群應著眼于城市文化教育事業,以經濟硬實力反哺城市軟實力,培育城市人力資本,建設城市精神文明,從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與此同時,要從城鎮化過程中經濟社會要素投入的成本效益角度出發,合理控制城鎮固定資產投資和土地開發規模,增強吸納農業轉移人口的能力,實現產城深度融合。
2.推進區域協調發展,凸顯城市發展的公平權利理念。作為現代化進程中的一項重大戰略規劃,新型城鎮化本身蘊含著公平發展的理念,但在嚴格的城鎮行政等級制下,市場資源配置極易被行政等級扭曲,從而加劇大中小城市發展的“兩極化”傾向(24)孫崇明、葉繼紅:《“等級制”下的城鎮化治理風險與改革路徑——基于“反梯度理論”的探討》,《學習與實踐》2018年第9期。。未來長三角城市群新型城鎮化的發展應通過市場、政府“兩只手”共同發力,形成“政府引導+市場主導”的一體化發展格局,以政策扶持推進區內中小城市、內陸城市的快速發展,以市場思維加速長三角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資源要素配置。
3.加快都市圈建設,加強區域增長極的擴散溢出效應。一是牢牢樹立以上海為龍頭中心的長三角一體化格局,加速構建上海市及其周邊城市如蘇州市、南通市、嘉興市的一小時都市圈,通過特大城市的輻射帶動,形成長三角地區最具發展活力的排頭兵;二是加強南京市、合肥市兩座省會城市的協作,構建長三角中部地區新型城鎮化的“雙核”結構形態,通過合肥市、南京市的強強聯合來加快安徽、江蘇兩地的協同發展;三是在中部崛起戰略的支持下,積極推進合肥市作為長三角副中心城市的建設。目前,相較于另外兩座省會城市,合肥市的輻射范圍比較有限,滁州市、馬鞍山市城市發展反而受南京市影響較大,未來要針對性地增強合肥市的省域內城市中心地位,增強其輻射力以帶動皖南地區城市的發展,從而構建起以上海市為龍頭城市,以南京市、杭州市、合肥市三座省會城市為副中心城市的四方聯動、互為一體的長三角一體化發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