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林



摘 要:基于中國追蹤調查(CFPS)數據,文章實證檢驗了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消費的調節效應和對消費結構與消費質量的影響,以及在不同收入水平、不同財富水平和城鄉居民家庭差異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家庭純收入和家庭總資產對居民總支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即強化了財富效應。由于居民消費質量會隨時間改變,消費者只有滿足基本物質生活需求后才會關注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因此文章將生存型消費作為較低質量消費的衡量,將發展與享樂型消費作為較高質量消費的衡量,并進一步將居民消費質量與收入不平等聯系起來。我們觀察到家庭債務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促進作用顯著大于對生存型消費的促進作用,并且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影響居民消費質量的過程中具有調節作用。在不同收入水平、不同財富水平和城鄉居民家庭中,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也存在顯著差異。研究結論有利于提高我國居民消費水平和消費質量,進一步實現金融促進消費質量的提高。
關鍵詞:家庭債務比率;消費;收入不平等;消費質量;消費結構
一、引言
2020年5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政協十三屆三次會議聯組會上強調,應該把滿足國內需求作為發展的出發點,加快構建完整的內需體系,逐步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互相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中國經濟增長越來越依靠國內消費和投資,外貿依存度持續下降。近年來,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從2007年同比增長達到最高的25%后逐年下降,到2018年12月份同比增長只有8.2% 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如無特別說明,均為同比名義增長。;同時,居民的人均消費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也由2013年的72%下降至2017年的70.5%,因此消費存在供需失衡的矛盾,消費質量下降。此外,由于受到新冠疫情沖擊,消費需求在短期內受到極大程度的遏制,如何促進消費反彈,如何通過消費金融來刺激消費、改善我國消費質量,拉動內需增長,實現消費升級備受關注。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經濟已經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推動互聯網、大數據、金融科技、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在中高端消費、創新引領、數字經濟、共享經濟、綠色低碳經濟等領域形成新動能。消費結構升級和消費質量升級是在客觀因素的支配下尋求消費改善的過程,從具體形式上看,消費升級包含消費總量的增加、消費品質的提高、新的消費內容和消費形式(王蘊和黃衛挺,2013)。十三五規劃中也提出應順應消費加速升級,實現供給和消費環境的改善,釋放消費潛能,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擴大內需,更好地滿足當代消費需求,實現新經濟下的消費結構升級,通過提升消費質量驅動經濟增長。其中,擴大內需的核心是激發和調動國內消費和投資潛力,以便更有效地支持供需互動形成的經濟循環,明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我國現代經濟體系的主線。在供給端,寬松的貨幣政策和各項政府激勵措施促使金融類機構不斷創新產品和服務;在需求端,受到房價快速上漲和消費信貸(如信用卡、花唄、借唄等)超前消費理念不斷深入的影響,增加了信貸需求,負債性消費促使我國家庭部門杠桿率不斷攀升。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等權威機構報告,2016年我國居民杠桿率(居民部門債務占GDP比重)已達52.6%。報告顯示,2000年中國居民杠桿率只有14.11%,2008年也僅為19.9%,隨后居民杠桿率呈現持續增長態勢,8年間激增30多個百分點,已明顯高于發展中國家38.7%的平均水平(見圖1 家庭數據來自《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2018》,李揚,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Gini系數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負債是把“雙刃劍”,適度的居民家庭負債不僅能促進居民生活質量的提升,還有助于增強工作動力,釋放消費需求,促進經濟高質量健康發展;而過度負債不僅削弱居民當期消費能力,造成信用違約,還會強化信貸約束,誘發金融風險,進而損害經濟增長。在中國,已然出現居民家庭債務迅速攀升而消費增速下降的局面,同時考慮到消費升級和消費質量提升是新時代經濟結構調整和持續擴大內需的關鍵因素,家庭杠桿率過高是否會對消費形成擠出效應?高杠桿是否透支了居民的消費能力進而影響到消費結構和消費質量的提高?這是本文關注的重點問題。
此外,本文旨在通過一個不同于以往大多數研究的視角來證明家庭債務與居民消費質量之間的關系,我們考察了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質量影響中的調節效應。我們觀察到,同期居民收入差距不斷擴大,基尼系數從2000年的0.42上升到2009年的0.49,盡管隨后持續降低到2016年的0.47,但仍然屬于世界居民收入差距較大國家之一(見圖1)。Bahadir等(2020)通過研究跨國家庭債務和消費數據建立一般均衡模型得出結論表明,不平等程度越高的國家,消費對沖擊的反應越敏感。家庭信貸沖擊對消費有正向影響,但隨著時間流逝,這些影響逐漸消失,并且對某些國家最終產生負面影響,其中基尼系數更高的國家會在家庭信貸沖擊中表現出更大的短期收益,而長期消費收益將受到更大的負面影響。尹志超等(2021)基于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研究發現,收入不平等會顯著提高中國家庭杠桿率水平,當收入差距提高10%,家庭杠桿率顯著提升4.64%,隨著收入不平等程度加劇,低財富家庭杠桿將顯著提高。因此筆者認為,收入不平等和家庭需求渠道之間存在強烈的因果關系。那么,中國收入不均現象已處高位,收入不平等是否會對家庭消費產生影響?是否會在家庭債務影響消費的過程中起到一種調節作用,影響機制是什么?在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和城鄉居民家庭之間,這種調節作用是否存在一定差異?是否會進一步影響到消費結構和消費質量?厘清這些問題既可以作為相關研究的證據,也能為擴大內需、提升消費、推動我國消費結構升級和促進消費高質量發展提供政策思路。
本文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第三部分是研究設計,說明數據來源和模型設定;第四部分是實證結果與分析;第五部分是結論和政策建議。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
關于居民家庭債務對家庭消費的影響研究大多建立在微觀數據分析基礎上,居民家庭加杠桿究竟能否促進消費仍然未有定論。一方面,我國居民家庭收入水平提高、年輕一代居民家庭傳統觀念改變、互聯網的普及和消費環境的改善等,以及房價上漲的預期增強,剛需的房屋消費者和投機的消費者共同推動了住房貸款快速增長,從而伴隨著居民家庭債務的快速增長,這種適度規模的家庭負債能夠產生“財富效應”,同時拉動相關行業消費(Dynan和Maki,2001; 易行健和周利,2018; Mian等,2019)。另外一種觀點則認為,家庭債務與凈金融財富的效應正好相反,家庭債務的上升并不會對居民消費產生促進作用,它還會抑制消費支出。當居民債務不斷積累的時候,會產生“擠出效應”,過高的債務規模使得居民家庭的資產負債表惡化,剛性償付壓力令居民家庭不得不壓縮當期消費(Mian和Sufi,2011;潘敏和荊陽,2018)。基于此,本文提出兩種研究假說以待驗證:
假說H1:在其他因素相同情況下,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即“財富效應”占主導支配作用;
假說H2:在其他因素相同情況下,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具有消極的抑制作用,即“擠出效應”占主導支配作用。
現有文獻將收入不平等與家庭債務和消費聯系起來的不多,主要針對的是收入差距擴大對消費和經濟增長的影響具有異質性。一方面,主流消費理論如Modigliani(1954)的生命周期假說和Friedman(1957)的持久收入假說以及Hall(1978)的理性預期生命周期假說均認為收入再分配不會影響總量消費。收入差距擴大可以認為是暫時性的收入波動,家庭會通過增加預防性儲蓄來平滑消費,因此收入差距增大對消費起抑制性作用。另一方面,部分學者認為收入不平等是影響家庭消費及消費結構變動的重要因素。Duesenberry(1949)最早提出相對收入假說,該理論認為家庭總儲蓄并不取決于家庭收入的絕對值,而是與周圍人群的消費行為有關,相對收入較低家庭為了攀比會提高自己的消費率來追趕高收入家庭消費水平,從而提高消費率。在此基礎上,只有少數文章專門將收入差距和家庭部門債務作為影響消費的重要因素。Alter等(2018)研究表明,較低收入家庭的抵押貸款份額(作為衡量金融市場準入不平等的指標)影響了家庭債務與消費增長之間的關系,但未考慮其他衡量不平等的指標,也沒有將研究結果與具體理論聯系起來。Kumhof 等(2015)研究表明,高收入家庭的比例不斷增加,導致杠桿率和危機增加,但并未解釋家庭債務與企業債務之間的重要差異。Iacoviello(2008)指出,美國家庭債務的長期增長是由于收入不平等程度持續提高,然而并未有其他文章證明收入不平等程度高的經濟體家庭債務增長也更快。Bahadir等(2020)從理論上證明了收入不平等會對家庭借貸增加消費產生影響,家庭借貸可以在短期內增加家庭消費,其代價是大幅降低中長期增長率,但這篇文章沒有提供數據和理論模型之間的緊密聯系。
因此本文擬從收入不平等視角入手,以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CFPS)2010-2016年的家庭數據為樣本,采用穩健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并引入家庭債務與收入不平等的交互項來分析我國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影響中的調節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以待證實:
假說H3: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消費的過程中具有調節作用,收入不平等可能會強化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的正向影響;
假說H4: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消費的過程中具有調節作用,收入不平等可能會強化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的抑制效應。
此外,收入不平等是否會進一步影響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結構和消費質量的影響?在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和城鄉居民家庭之間,收入不平等的調節效應是否存在一定差異?也是值得深入探究的問題。已有研究對消費的考察中,很少涉及有關消費結構和消費質量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中期,國內的消費質量研究興起,尹世杰、厲以寧等學者編著的《消費經濟學》結合了中國實際國情,研究中國消費質量問題,為國內的消費質量研究奠定了基礎。消費結構升級和消費質量升級是在客觀因素的支配下尋求消費改善的過程,從具體形式上看,消費升級包含消費總量的增加、消費品質的提高、新的消費內容和消費形式(王蘊和黃衛挺,2013),本文認為消費升級包括消費總量的增加、消費結構的優化和消費質量的提高。張雅淋等(2019)認為在債務類型方面,住房類負債對消費產生一定的抑制作用,而一般性負債會促進消費,并且消費結構所受影響也不同。戴林送(2008)構建了我國城鎮居民消費質量評價指標體系,他認為我國城鎮居民消費質量會隨時間改變導致消費關注點改變,消費者只有滿足基本物質生活需求后才會關注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物質生活消費差異縮小,發展和享樂型消費差異變大。為了進一步探究收入不平等對家庭負債影響居民消費結構和消費質量的調節效應,本文提出如下假說以待證實:
假說H5: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影響居民消費結構的過程中不具有明顯的調節作用,家庭債務對生存型消費和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均有促進作用,且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影響大于對生存型消費的影響;
假說H6: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高質量消費中的部分消費內容具有調節作用,即適當提高家庭債務比率能夠有效推動文教娛樂和醫療保健的支出,對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生活質量、子女教育水平等都具有一定促進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及篩選說明
本文選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CFPS)2010-2016年的家庭數據為樣本,采用穩健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和工具變量法分析我國收入差距在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消費過程中的調節機制。CPFS數據庫是由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負責實施的,經過2010年基線調查后每兩年做一次跟蹤調查,旨在通過追蹤個體、家庭和社區三個層次的數據來反映中國社會、經濟、人口、教育和健康的變遷的數據庫。CFPS的樣本覆蓋全國28個省/市/自治區 CFPS的樣本覆蓋中國除香港、澳門、臺灣、新疆、西藏和寧夏之外的28個省/市/自治區。的人口,這28個地區人口約占總人口(不含港澳臺)的95%,是一個全國代表性樣本。但事實上,因為青海、內蒙古和海南的數據僅包含一戶家庭,因此最終我們選取25個省/市/自治區的數據。CFPS的調查信息分為5個部分,分別是村居問卷、家庭成員問卷、家庭問卷、少兒問卷和成人問卷。本文使用的家庭總消費、家庭純收入、家庭凈資產、家庭人口結構等信息來自家庭問卷,而戶主的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等個人信息來自成人問卷。綜上,本文使用了2010年至2016年連續4年的家庭數據,在數據整理中保留了4572戶連續4年均接受追訪的家庭,最終得到有效樣本規模為18288個的平衡面板數據。
CFPS數據中有詳細的家庭收入信息,且2010-2016年間的四輪調查具有良好的可比性,可較準確地衡量一個地區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及變化趨勢,因此我們參考周廣肅等(2018)的方法用CFPS數據庫中家庭人均純收入計算得到收入的基尼系數,作為本文關鍵調節變量。這里我們選擇用全樣本中與2010年可比的家庭人均純收入計算基尼系數。首先,之所以使用全樣本人均收入數據而不是用確定戶主以后的家庭的人均收入,是因為基尼系數作為衡量一個地區收入不平等的指標,減少樣本數量以后可能導致結果偏差;其次,從2012年起,CPFS數據庫對家庭經濟問卷做了重大調整,導致2010年和2012年以后的問卷在工資收入、非農經營收入和轉移收入上的統計有出入,而本文內容需要用到2010-2016年不同輪次之間同一批家庭收入的變化數據,因此使用可比收入,避免了由于問卷提問內容不同導致的收入變化。計算結果顯示,2010年全國平均基尼系數為0.484,2012年增加到0.487,到了2014年則降低為0.466,2016年為0.453。這一變化趨勢甚至是數值都與《中國統計年鑒》中的基尼系數基本一致。此外,在進行穩健性檢驗時,我們也引入省級的Theil指數和對數偏差均值MLD(Mean Logarithmic Deviation)指數作為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替代變量。
考慮到家庭總支出、家庭債務比率(家庭總負債/家庭總資產)、家庭純收入和家庭總資產可能受到異方差與極端值影響,模型中對家庭總支出、家庭純收入和家庭總資產取對數,并對家庭債務比率在1%的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同時,因為這些價格型變量會受到宏觀經濟的影響,因此對這些價格型變量包括房價通過各省份人均GDP進行平減。此外,為了考察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的影響是否受收入不平等的調節作用,我們對家庭債務比率與收入基尼系數的交互項進行去中心化處理,以保證交互項回歸的系數有意義。
回歸中使用的控制變量分為省級和家庭控制變量。省級控制變量主要是人均GDP對數、少兒撫養比(16歲以下含16歲兒童在家庭常住人口中的比例)和老年人撫養比(65歲以上含65歲老人在家庭常住人口中的撫養比),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省級變量在家庭債務影響消費模型中為相對外生變量。家庭控制變量分為戶主信息和家庭層面的控制變量。戶主信息控制變量包括:戶主、性別、年齡及年齡的平方、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等。由于CFPS數據庫中沒有明確定義戶主,所以本文將2010年的“家庭主事人”、2012年的“最熟悉家庭財務的成員”、2014和2016年的“財務回答人”指代為各年份的戶主。戶主性別(gender)為虛擬變量,男性賦值為1,女性為0。戶主年齡(age)是家庭戶主的周歲,我們將戶主年齡控制在16歲至65歲之間,同時考慮到戶主年齡可能對支出存在非線性影響,我們引入了戶主年齡的平方項(agesq)。戶主的受教育程度(edu)是由受教育年限來衡量 我們參考李小嘉和蔣承(2014),將受教育年限劃分如下:小學以下的受教育年限為0年,小學為6年,初中為9年,高中、職業高中、中專、技校為12年,大專、高職為15年,大學本科為16年,碩士研究生為19年,博士研究生為22年。。戶主的婚姻狀況(married)分為未婚、已婚、離異和喪偶,簡化起見我們將已婚記為1,其他記為0。戶主健康狀況(health)分為5個等級:非常健康記為1、很健康記為2、比較健康記為3、一般健康記為4和不健康記為5。家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家庭純收入(與2010年可比)、家庭總資產、家庭人口數量、家庭勞動力等。其中:家庭純收入(ln(incijt))使用與2010年可比的家庭純收入,包括工資性收入與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轉移性收入和其他收入;家庭總資產(ln(assetijt))主要由土地、房產、金融資產、生產性固定資產和耐用消費品構成; 家庭人口數量(pop),即CFPS數據庫原始數據的家庭規模(familysize),表示家庭成員的數量,包含住在家里的和有經濟聯系的外出成員。對于家庭勞動力(labor)情況,我們將家庭中有成年未婚男性賦值為1,其他為0。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二)模型設定
為考察我國收入差距對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消費支出的調節作用,我們先考察家庭債務對家庭總支出的直接影響,再加入家庭債務比率與基尼系數的交互項,進一步分析收入不平等的調節效應。
1.家庭債務對家庭支出的直接影響
參考周廣肅和樊綱等(2018)以及Jin 等(2011) 的模型,我們將基本的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lnexpijt=α+β1levijt+γ1Fijt+γ2Iijt+γ3provjt+γ4δt+εijt(1)
其中,i、j和t分別表示家庭個體、家庭所在省份和所處的調查年份。被解釋變量lnexpijt表示2010年至2016年間家庭總支出(exp)的對數。根據CFPS數據庫的統計分類,家庭總支出包括居民消費性支出(pce)、轉移性支出(eptran)、福利性支出(epwelf)和建房購房貸款支出(mortage)。levijt為家庭債務比率(家庭總負債/家庭總資產)CFPS數據庫中家庭總負債包括房貸和非房貸負債。,是主要解釋變量。家庭債務比率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與居民消費之間出現聯立性誤差,即居民消費與家庭總負債(或家庭總資產)互為因果關系。因此我們采用經過平減后各省在2010年至2016年的平均商品房銷售價格作為家庭債務的工具變量(潘敏和劉知琪,2018),該工具變量符合相關性和外生性兩個假設條件。就相關性而言,商品房銷售價格可能對家庭債務比率的分子分母同時產生影響,而通過工具變量回歸的第一階段回歸結果我們發現,商品房銷售價格是通過影響家庭資產進而影響到家庭債務比率的。同時,通過控制時間的穩健弱工具變量檢驗結果顯示,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統計量為63.889,大于10的經驗規則,拒絕工具變量是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其次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結果為61.877,在1%顯著性水平上拒絕“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即工具變量符合外生性條件,與模型殘差項無關。所有統計結果都表明,商品房平均銷售價格作為工具變量是合理的。
同時,我們控制了可能影響居民家庭消費的其他因素,Fijt為家庭層面特征向量,包括家庭純收入、家庭總資產、家庭人口數量和家庭勞動力;Iijt為戶主層面特征向量,包括戶主的性別、年齡、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等;provjt表示省份虛擬變量;δt表示年份虛擬變量;εijt為隨機擾動項。省份虛擬變量可以控制居民消費環境和消費習慣以及其他重要經濟變量的地區差異,年份虛擬變量則可以控制居民消費及家庭債務的時間趨勢。
2. 收入差距對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支出的間接影響
為考察收入差距在家庭債務影響家庭總消費過程中是否具有調節作用,我們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收入不平等變量Ginijt以及收入不平等和家庭債務的交互項Ginijt*levijt,建立模型(2):
lnexpijt=α+β1levijt+β2Ginijt+β3Ginijt*levijt+γ1Fijt+γ2Iijt+γ3provjt+γ4δt+εijt(2)
其中解釋變量Ginijt為衡量該家庭所在省份的收入不平等情況的變量,收入不平等和家庭債務的交互項Ginijt*levijt是本文關注的重要指標。若收入不平等程度增加(減少)會放大(縮小)家庭債務對家庭總消費的影響,則β3系數顯著。
3. 收入差距對家庭債務影響家庭消費質量的調節效應
對于消費質量的概念,國內學者較多認可尹世杰和蔡德榮(1992)所給出的消費質量的定義,他們認為消費質量即消費的主體、客體與環境相互作用之間形成的關于消費的本質特性,是根據人們的生活需求、消費欲望的滿足程度而體現的內在表現,由主體質量、客體質量和環境質量三部分組成。而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該理論認為人的需求從低到高分為五層: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與歸屬的需求、尊重需要、自我實現的需求。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的需求從低層次的滿足生理需求到更高層次的滿足自我實現需求,表現為需求的結構優化、消費質量提升。在生活水平達到一定高度后,居民消費質量的衡量應該更多地從生存型消費轉移到發展與享樂型的高層次消費指標,如通訊、文化娛樂、教育、醫療保健等服務性支出,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越來越追求消費質量的提升。
本文設定一個指標Qualityijt表示家庭i在時間t的消費質量,因無法衡量消費的環境質量,我們僅從個體家庭差異分析,將生存型消費作為較低質量消費,將發展與享樂型消費作為較高質量消費,代為衡量消費質量的高低,即:
Qualityijt=α+β1levijt+β2Ginijt+β3Ginijt*levijt+γ1Fijt+γ2Iijt+γ3provjt+γ4δt+εijt(3)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家庭總支出的實證結果
利用Stata14統計軟件,我們對模型(1)和(2)進行了估計,表2中第2至4列是模型(1)的回歸結果,第5至7列是模型(2)的回歸結果。考慮到時間和地區差異都可能對結果產生影響,所以在OLS回歸中控制了時間和省份虛擬變量。雖然控制了時間和省份虛擬變量,但仍可能受到省級以下遺漏變量的影響,導致估計結果的偏差,例如家庭風險偏好和家庭儲蓄意愿的不同也會直接影響家庭債務比率,同時也可能與地區的收入不平等程度相關,構成潛在的遺漏變量。因此為解決遺漏變量產生的內生性問題,我們采用控制時間和地區的穩健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FE_TW)。此外,參考潘敏和劉知琪(2018)采用經過GDP平減的各省在2010-2016年的平均商品房銷售價格作為家庭債務的工具變量,該工具變量符合相關性和外生性兩個假設條件,進一步解決內生性問題,表2匯報了詳細回歸結果。
表2報告了家庭債務對居民總支出影響的回歸結果。基于模型(1)和模型(2)的結果顯示,家庭債務顯著促進了居民總支出,且均在統計意義上具有1%的顯著性水平,說明目前我國負債消費的傾向確實存在。同時家庭純收入和家庭總資產對居民總支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也進一步驗證了財富效應的存在,并且證明我國消費金融的發展還處于較低水平,居民借貸能力還有進一步優化的空間,因此借助金融杠桿和金融創新手段比如普惠金融、高質量商業借款平臺的發展等,能夠促進居民消費。因此假說H1得到驗證,即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況下,適度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表2的第5至6列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收入不平等和收入不平等與家庭債務比率的交互項,考察收入不平等在家庭債務影響消費的過程中是否具有一定的調節作用。回歸結果顯示,家庭債務比率的系數顯著為正,收入不平等的系數顯著為負,收入不平等與家庭債務比率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總支出的確有調節作用,即在一定條件下適當的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放大家庭債務對消費的正面影響。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收入差距擴大,高收入家庭和中低收入家庭對未來消費預期不同,高收入家庭對未來收入的預期增加,因此家庭消費也增大;而中低收入家庭通過借貸消費突破流動性約束,在整個生命周期內平滑消費,從而增加了家庭總支出。
在表2的第4和第7列,我們將家庭債務比率視為內生變量,引入平減后的商品房銷售價格作為工具變量得到IV的回歸結果。我們采用2SLS進行估計,來驗證工具變量的有效性。首先根據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檢驗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是否相關,結果在1%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工具變量識別不足”的原假設;然后在一階段回歸中Kleibergen-Paap F統計量的值為81.784和63.889,顯著大于10的經驗規則,拒絕工具變量是弱識別的原假設;最后,DWH(DURBIN-WU-HAUSMAN) F檢驗結果在1%顯著性水平上證明工具變量是外生的,與殘差項無關。所有統計檢驗都顯示,工具變量的選擇具有合理性,模型設定可靠。從IV回歸結果來看,家庭債務比率和家庭債務比率與收入不平等交互項系數的顯著性與前面OLS和雙向固定效應回歸結論一致。因此綜合上述結果,假說H3得到驗證,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總支出的確有調節作用,即在一定條件下適當的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放大家庭債務對消費的正面影響。
(二)收入差距、家庭負債與居民消費質量和消費結構升級
當前我國經濟正處于結構轉型的階段,伴隨著經濟結構的轉型,居民消費也在逐漸升級,同時,家庭消費的轉型升級對經濟結構的轉型升級也具有一定促進作用。因此分析收入差距對家庭負債影響居民消費的調節作用時,有必要進一步分析這種調節作用對于消費結構升級和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根據國家統計局的分類,一般家庭消費性支出包含8個類別,分別是食品煙酒,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和通信,教育、文化和娛樂,醫療保健,其他用品和服務。CFPS數據庫中也根據樣本將消費性支出分為對應的8個類別,我們參考潘敏和劉知琪(2018)的分類方法,將家庭消費性支出分為生存型消費和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兩大類。其中,生存型消費包括食品、衣著和居住;而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包括;生活用品、醫療保健、交通通訊、文化娛樂和其他消費,是人們為了追求更好的發展和更舒適的生活產生的消費。由于居民消費質量會隨時間改變,消費者只有滿足基本物質生活需求才會關注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因此若居民家庭消費主要集中于生存型消費時我們將其視為家庭消費質量較低,若居民家庭消費主要集中于發展和享樂型消費時我們將其視為家庭消費質量較高。
表3顯示了以較低質量消費(生存型消費)和較高質量消費(發展與享樂型消費)作為被解釋變量的模型(3)的回歸結果,第(2)列到第(5)列為生存型消費支出,第(6)列到第(9)列為發展與享樂型消費支出。從結果來看,家庭債務比率對兩種類型的居民消費都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中,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影響顯著大于其對生存型消費的影響,表明適當增加家庭債務對樣本期內居民家庭的消費升級均有一定促進作用。收入的基尼系數對生存型消費具有顯著負向作用,而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影響為正但并不顯著。家庭債務比率和收入不平等的交互項對生存型消費具有負向影響,而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影響為正,但這兩種消費類別均不顯著。說明收入不平等對家庭負債影響居民消費結構并不具有明顯的調節效應,假說H5得到了驗證。
因此我們對消費質量做進一步分析。隨著消費市場的持續完善和消費環境的不斷優化,公共設施覆蓋率提高、社會服務也更加全面,從消費質量的角度來看,不同于維持和滿足基本生活需求(食品、衣著和住房等方面)的生存型消費,在現代社會中更能體現居民家庭消費層次的是發展與享樂型消費支出,它是為了追求更高層次的生活質量和更好的發展機會而進行的消費。林曉珊(2020)通過分析文教娛樂、交通通訊和醫療保健三項支出的基尼系數測算發現,交通通訊的基尼系數為0.5427,文教娛樂的基尼系數為0.7486,醫療保健的基尼系數為0.7482,因此她認為對于消費質量而言,文教娛樂支出和醫療保健支出對家庭消費不平等的貢獻更大,因此將這兩個消費項目納入消費質量考察體系。參考林曉珊的設定,我們也針對文教娛樂和醫療保健支出考察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
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家庭債務比率對文教娛樂支出和醫療保健支出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并且提高居民家庭債務比率對醫療保健支出的促進效果比對文化娛樂支出的促進效果更明顯。同生存型消費與發展及享樂型消費類似,收入基尼系數對文教娛樂支出具有顯著抑制作用,收入不平等每提升1%,文教娛樂支出減少約0.36%,但對于醫療保健支出的影響不顯著。而收入不平等的調節效應主要體現在醫療保健支出上,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顯著促進家庭債務比率對醫療保健支出的正向影響,但對文教娛樂支出沒有明顯影響,假說H6得到了驗證。
上述實證結果表明,適當提高家庭債務比率會顯著促進生存型和發展及享樂型消費的增加,且對發展及享樂型消費的促進作用明顯大于對生存型消費的促進作用,但收入不平等程度增加則抑制了生存型消費的增加,這可能與兩類消費的特征和結構相關。相比于家庭相對剛性的生存型消費支出,發展與享樂型消費是具有更高彈性的高層次支出需求,更容易受到家庭債務變化的影響;并且發展與享樂型消費主要有汽車購置、娛樂教育支出、醫療保健支出、其他交通通訊工具購買維修、家電家具購置及其他耐用品需求支出等,這類需求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依靠消費信貸來實現,從而對消費信貸的變化更為敏感。適當提高家庭債務比率對于促進家庭消費質量升級同樣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能夠有效推動文教娛樂和醫療保健的支出,對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生活質量、子女教育水平等都具有一定促進作用。
(三)拓展分析
1.不同收入水平和財富水平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
通過之前的分析我們發現,適當提高家庭債務比率對于促進家庭消費質量升級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而家庭收入是影響家庭支出的重要決定因素,那么這一結論在不同收入水平下是否不同呢?在本部分,我們參考甘犁等(2018)將樣本按收入分組劃分為收入前20%、后20%和處于中間60%的家庭,通過雙重固定效應檢驗不同收入組別下,家庭債務是否會對居民的消費質量產生不同作用。表5結果顯示,家庭債務比率對中等收入人群的生存型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但對收入前20%人群和收入靠后的20%人群沒有明顯影響;而家庭債務比率對低收入家庭的發展與享樂型消費有顯著促進作用,可見低收入家庭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消費需求很高。因此要提升家庭的消費質量,應合理調整家庭的消費結構,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在控制風險的前提下為居民提供更多適合的金融工具,借助金融杠桿增加內需刺激消費質量的提升。
表6列出了不同財富水平下家庭債務對居民消費質量影響的雙向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從第3和第4列可以看出,在中等資產和總資產靠后的30%家庭,家庭債務比率對家庭生存型消費支出始終是正向且顯著的影響,說明適度提高家庭負債比率能有效促進這部分家庭的生存型消費,但對資產靠前的30%家庭作用并不明顯;同時對于第5至7列的發展及享樂型消費而言,提高家庭負債比率對全部家庭的發展及享樂型消費均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特別是針對中等財富家庭和資產靠后30%家庭,促進作用更明顯。因此適度的家庭債務比率的提升會顯著促進家庭消費質量的提升,特別是針對中等財富家庭,其消費由較低質量的生存型消費向較高質量的發展及享樂型消費的轉換更明顯。
2.城鄉差異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
在現代化經濟體建設過程中,結構性問題已經成為經濟發展的主要關注點,而我國長期的二元結構使得城市和農村居民發展不平衡程度進一步擴大,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在家庭借貸觀念、借款行為和家庭消費方面也產生了較大差異,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從城鄉結構的角度出發,分析城鄉間差異化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通過對比表7中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兩組樣本數據,基于模型(1)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城鎮居民家庭還是農村居民家庭,家庭債務的增加均有助于促進家庭消費支出,且家庭負債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促進作用遠大于對生存型消費的促進作用。因此從整體上來看,當期我國居民在物質生活上的消費大體得到滿足,人們的關注點已經從吃飽飯穿暖衣向更高質量的教育、娛樂、醫療等發展與享樂型資源消費轉換。從消費發展的過程來看,人們只有在滿足了基本的物質生活需求的條件下,才會注重享樂和發展資料的消費。對比城鎮地區和農村地區,家庭負債對城鎮地區的生存型消費和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促進作用均比農村地區低,說明農村地區的消費升級空間更大,適度的家庭負債對農村地區消費的促進作用也更強,農村面臨的流動性約束更強,而合理提升農村居民借貸能力可以更有效刺激農村地區的居民消費(韓立巖,2018)。因此政府要提高居民消費,促進城鄉地區均衡發展,應考慮合理利用農村地區消費金融,推出更多惠農政策,提高農民收入水平和財富水平,進而刺激農村地區居民消費質量提升。
(四)穩健性檢驗
由于基尼系數只是衡量收入差距的指標之一,其本身的計算方式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并且由于本文基尼系數是依據CFPS數據庫的家庭人均純收入計算得到的收入的基尼系數,而家庭純收入中的經營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會因受經濟周期等因素的影響發生波動,轉移性收入的不確定性也較大,因此對家庭純收入的穩定性也會產生一定影響。此外,基尼系數對于處于收入不平等中間的那部分家庭的收入更敏感,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基尼系數的可信度。因此為了驗證本文的研究結論,我們參考周廣肅等(2018)使用了其他度量方法,如省級的Theil指數和對數偏差均值MLD(Mean Logarithmic Deviation)指數作為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替代變量來檢驗實證結果的穩健性。表8的結果顯示主要結論與上文所述基本一致,因此證明本文主要結論具有穩健性。
五、結論與政策含義
本文在對現有文獻梳理的基礎上使用CFPS(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通過平衡面板數據模型研究我國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消費質量的調節效應,以及不同收入水平、財富水平及城鄉居民家庭差異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第一,家庭債務對家庭消費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家庭純收入和家庭總資產對居民總支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說明財富效應顯著,擠出效應較弱。第二,加入收入不平等(Gini)和家庭債務比率與收入不平等的交互項(levjt*Ginijt)后,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總支出的確有調節作用,即在一定條件下適當的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放大家庭債務對消費的正面影響。第三,由于居民消費質量會隨時間改變,消費者只有滿足基本物質生活需求才會關注發展與享樂型消費,進而提高居民消費質量,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分析這種調節作用對于消費結構升級和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從結果來看,家庭債務比率對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影響顯著大于其對生存型消費的影響,表明家庭債務增加對樣本期內居民家庭的消費質量升級具有一定促進作用,但收入不平等對家庭負債影響居民消費結構并不具有明顯的調節效應。通過對消費質量做進一步分析我們發現,收入不平等對家庭債務影響居民高質量消費中的部分消費內容具有調節作用,即適當提高家庭債務比率能夠有效推動文教娛樂和醫療保健的支出,對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生活質量、子女教育水平等都具有一定促進作用。
同時,我們拓展分析了在不同收入水平、不同財富水平和城鄉地區居民家庭差異下,家庭負債對居民消費質量的影響。在不同收入水平下,家庭債務比率對中等收入人群的生存型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而對收入前20%人群和收入靠后的20%人群沒有明顯影響,但家庭債務比率對低收入家庭的發展與享樂型消費有顯著促進作用,可見低收入家庭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消費需求很高。因此要提升家庭的消費質量,應合理調整家庭的消費結構,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在控制風險的前提下為不同居民家庭提供適合的金融工具,借助金融杠桿增加內需刺激消費質量的提升。在不同財富水平下,中等資產和總資產靠后的30%家庭,家庭債務比率對家庭生存型消費支出始終具有正向且顯著的影響,說明適度提高家庭借貸比率能有效促進這部分家庭的生存型消費,但對資產靠前的30%家庭作用并不明顯;同時家庭債務比率的提升會顯著促進家庭的消費質量的提升,特別是針對中等財富家庭,其消費由較低質量的生存型消費向較高質量的發展及享樂型消費的轉換更明顯。在城鄉差異下,家庭負債對城鎮地區的生存型消費和發展與享樂型消費的促進作用均比農村地區低,說明農村地區的消費升級空間更大,一定程度合理的家庭負債對農村地區消費的促進作用也更強。因此政府要提高居民消費水平,促進城鄉地區均衡發展,應考慮合理利用農村地區消費金融,推出更多惠農政策,提高農民收入水平和財富水平,進而刺激農村地區居民消費質量提升。
本文研究結果表明,我國消費金融的發展還處于較低水平,居民借貸能力還有進一步優化的空間,因此政府在考量群體差異、地區差異的基礎上借助金融杠桿和金融創新手段在合理范圍內進一步促進居民消費,擴大內需,提高居民消費質量和消費水平,真正實現金融促進消費質量的提高。同時針對低收入群體和農村欠發達地區,政府應推出更多惠民政策,適度放寬農村地區消費金融準入條件,吸引優質金融公司開展消費金融業務,本著消費金融提升農村居民收入水平進而提升農村居民消費質量的目標,縮小城鄉地區消費差距,實現共同富裕。雖然樣本期內實證結果顯示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顯著放大家庭債務對消費的正面影響,但當收入差距進一步加大時,高收入人群的消費邊際增長會下降,且收入差距長期擴大會引發社會動蕩,進而影響經濟增長,會抑制居民家庭消費水平的提高,不是一個良性循環,因此政策制定者需要進一步關注收入不平等擴大可能帶來的潛在影響,將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并且提高居民收入,才能最終擴大消費,不斷提高消費質量,有效刺激經濟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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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hold Debts and the Quality of Consumption:Evidence from the Regulatory Effect of Income Inequality
Shen Zhaoli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Wuhan University)
Abstract:Using 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 dataset,this paper examines the regulatory effect of income inequality on the impact of household debts on the structure and quality of consumption. Also investigated in the study is the impact of household debts on the quality of consumption at different income levels, different wealth levels as well as household differences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The empirical results show that household debts have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on household consumption, and both household net income and household total assets have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on household total expenditure, which strengthens the wealth effect. Because the quality of resident consumption patterns changes over time, consumers will only pay attention to their development and hedonic consumption when their basic material needs are already met. Therefore, this paper takes survival consumption as the measurement for lower quality consumption, while development and hedonic consumptions are viewed as that for higher quality consumption. And the quality of the resident consumption is then further linked with income inequality. It has been observed that the promotional effect of household debts on the development and hedonic consumption is significantly greater than that on the survival consumption, and income inequality plays a moderating role in the process of household debts affecting the quality of consumption. Evidence shows that the increase of household debts can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expenditure in areas of culture, education, entertainment and health care. Therefore, household debt promotes the upgrading of consumption structure and can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improvement of household consumption quality. In the meantime, there are also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found in the impact of household debts on consumption quality at different income levels and different wealth levels as well as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households. The research of this paper should be beneficial to the improvement of the consumption level and consumer quality, and further assist the improvement of consumption quality promoted by finance.
Key Words:Household Debt Ratio; Consumption; Income Inequality; Consumer Quality; Consumption Structur
責任編輯 鄧 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