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對比了虛擬貨幣與法定數字貨幣的概念特征和差異,剖析虛擬貨幣所蘊含的洗錢犯罪風險,結合司法實踐的案例,將虛擬貨幣洗錢類型化為兩種模式,并詳細剖析“有第三方共同參與進行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責任歸屬;結合《民法典》對虛擬財產的承認以及《刑法修正案(十一)》對洗錢犯罪的修改,提出應該辯證看待虛擬貨幣的利弊長短,在學習借鑒歐盟、美國、日本等國對虛擬貨幣的監管經驗的基礎上,呼吁出臺“網絡虛擬貨幣監管條例”,對虛擬貨幣的法律屬性予以明確,提升對金融科技的監管水平,遏制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發生。
關鍵詞: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數字貨幣;金融監管
中圖分類號:D924文獻識別碼:A文章編號:1009 - 5381(2021)02 - 0078 - 14
一、前言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廣泛應用,出現了很多“互聯網+金融業務”,而互聯網特有的虛擬、便捷、無國界的特征,吸引了傳統洗錢犯罪向現代高科技的方向轉移,[1]常見的互聯網洗錢渠道有:網上銀行、網絡賭博、電商平臺交易、P2P網絡借貸、網絡非法股權融資、第三方/第四方支付平臺、虛擬貨幣、網絡傳銷等。其中,利用虛擬貨幣這一新型手段進行洗錢的行為,越來越猖狂。虛擬貨幣因為具有匿名、隱蔽、流動的特點,給洗錢行為帶來巨大便利條件,從而也給國家反洗錢帶來新的挑戰。人民銀行指出“加密資產及其交易的匿名性造成大量資金和加密資產的來源和投向不明”,其中隱含著巨大風險,即,“為洗錢、非法交易、恐怖融資及逃避資本管制和國際制裁提供了便利條件。”[2]上述報告并非危言聳聽,實踐中的案例更加觸目驚心。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宣稱,Haney是“絲綢之路”網站中的一個注冊用戶,他在該網站使用化名經營毒品生意,僅僅在2011年11月至2012年2月間就通過銷售各種違禁藥品賺取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比特幣。他在2018年2月將累計賺取的價值數千萬美元的比特幣轉入到了一家身份不明的比特幣交易平臺上,進而把這些違法所得的比特幣兌換成美元存入自己的個人銀行賬戶之中。而這樣的案例2017年也已經出現在我國西安,案情實質就是以支付比特幣的方式從匿名毒品賣家處購買毒品。①本案雖然最終定罪是走私販賣毒品罪,但其中最引人關注的是使用虛擬貨幣購買毒品的方式。這種購買毒品的行為軌跡和背后的操作就是:虛擬貨幣中介機構通過虛擬貨幣與法定貨幣的轉換、使用不同的錢包地址進行混淆,或與其他用戶交換實體商品的方式,就能夠實現更快、更便宜、更隱蔽地將非法資金轉移。由此可見,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的犯罪,成為一種新型洗錢的方法與手段,不僅數額巨大,危害極強,而且愈演愈烈。因此,國際上很多國家都已經開始對互聯網虛擬貨幣進行合理定位和有效監管,從而保護國家金融安全和秩序。既然虛擬貨幣受到洗錢、恐怖融資、販賣毒品等犯罪分子的青睞,那么,關閉交易平臺是否就可以禁止虛擬貨幣的交易,從而增加有效打擊洗錢犯罪的力度?如何看待虛擬貨幣的利弊長短,是祛惡揚善,積極應對;還是嚴厲禁止,消極反對?本文對此問題給予深度思考和回應。
二、虛擬貨幣的概念及其屬性界定
(一)貨幣形態的演變和發展趨勢
探討虛擬貨幣洗錢犯罪,需要界定虛擬貨幣的基本概念,因此,歸納梳理貨幣形態的演變歷程很有必要。學術界對于貨幣形態的發展大致歸納為:實物貨幣、金屬貨幣、信用貨幣與電子貨幣這四個階段。[3]電子貨幣是現代科技發展的產物,也是貨幣形態演變最新形式,它的出現不僅是一種發展趨勢,也逐漸成為一種現實需求。近些年來,隨著移動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技術的發展,各式各樣的虛擬貨幣也是層出不窮。虛擬貨幣出現的時間不長,但是其發展速度卻異常迅猛,曾經一度達到數百種類型,比如比特幣、萊特幣、以太坊、瑞波幣、波場,等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比特幣。比特幣在2009年1月份正式問世,不斷發展成為一種全球流行的支付方式,它不依靠央行進行發行,只是一套算法,而且這個算法制訂出來之后,就脫離了人為的干預和控制。現階段,我國現行的法律規范體系中還沒有對虛擬貨幣概念等進行界定,但存在一些大型的比特幣交易平臺,如火幣網、比特幣中國、千幣網和幣行等網站,這些網站平臺占據了虛擬貨幣交易市場的大部分。如上所述,虛擬貨幣是在互聯網環境下通過技術算法衍生出來的產品,是貨幣金融領域的一大新的“發明”,其中,比特幣是虛擬貨幣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但并不能代表所有類型的虛擬貨幣種類,只是我們在探討具體案例時,會以此為例。
(二)虛擬貨幣概念及分類樣態
在國際社會層面,比較有影響的虛擬貨幣概念來自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在2014年發布的報告,報告中指出虛擬貨幣是“一種可以以數字形式交易,具有交易媒介和(或)計價單位及(或)價值存儲功能,但在任何法域不具有法定貨幣地位的數字形式的價值”。[4]由此觀之,虛擬貨幣具有“數字形式”“有價值”“可以交易”和“不具備法定貨幣地位”的重要特征。而且,該組織還根據虛擬貨幣是否可以與法定貨幣相互轉換(可轉換與不可轉換)、是否具有集中的管理機構(集中式與去中心化)來對其進行分類。2016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對虛擬貨幣的界定是“虛擬貨幣是價值的數字化表現,由私人機構發行并且使用自有的記賬單位”。該定義在強調虛擬貨幣數字化價值的同時,認定虛擬貨幣是由私人機構發行、使用自由的記賬單位。與上述界定略有差異的是美國財政部金融犯罪執法網絡發布的規范指引:“虛擬貨幣是一種在某些環境下像貨幣一樣運行,但不具有真實貨幣的全部特征,在任何法域之內不具有法定貨幣地位的交易媒介。”[5]該定義是2013年界定的,雖然含義比較寬泛,但突出了虛擬貨幣不具有法定貨幣地位,但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替代法定貨幣進行交易的特征屬性。這一特征的概括與歐洲中央銀行(ECB)在2015年的概念界定比較接近,即,“虛擬貨幣是一種非由中央銀行、信貸機構或電子貨幣機構發行的,在某些情況下可以作為替代貨幣使用的數字形成的價值。”[6]歐洲銀行管理局(EBA)在2014年的報告中認為,“虛擬貨幣是價值的數字表達,它不是由中央銀行或者某個公共權威機構發行,也不一定與某一法定貨幣掛鉤,但是被自然人或法人接受用于支付手段,可以進行電子化轉移、儲藏或者交易。”
通過分析比較可知,人們對虛擬貨幣的認知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聚焦。歸納起來,對虛擬貨幣的定義達成共識的特征有三個:首先,虛擬貨幣是具有一定價值的數字化表示;其次,虛擬貨幣不具有法定貨幣的地位,即虛擬貨幣不是由中央銀行或者公共權威機構發行,一般是由私人機構發行;再次,虛擬貨幣是一種支付方式,具有替代性作用。[7]
理論是抽象的界定,日常生活中的虛擬貨幣呈現什么樣的形態?學者將其概括為三種樣態:第一類主要是網絡游戲玩家之間的游戲幣,如在網絡游戲當中存在的某種金幣或者信用值,其主要功能就是為了計算網絡游戲玩家在游戲中積攢的財富。第二類主要是門戶網站或者即時通信工具服務商發行的專用貨幣,是為了方便使用者購買相應的服務,現在多數的購物網站都建立了完善的積分和網站幣與商品進行互換的系統。第三類主要是網絡虛擬貨幣,諸如比特幣等。這種類型的虛擬貨幣是現階段虛擬貨幣的主流,也是洗錢、逃稅等犯罪使用頻率高的虛擬貨幣種類,本文將重點分析,在此先不贅述。
還有學者根據不同的標準將虛擬貨幣分為不同的類別,譬如,第一種分類方法是根據虛擬貨幣與各國法定貨幣的兌換能力大小,可以分為封閉型、半封閉型和開放型三類。這與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按照虛擬貨幣是否能夠與法定貨幣相互轉換的標準,將虛擬貨幣分為可轉換的虛擬貨幣與不可轉換的虛擬貨幣兩種類型”有相同之處。后者同時指出可轉換的虛擬貨幣并不當然意味著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自由轉換,而更多的是一種事實上的可轉換性特征。[8]第二種分類方法是根據虛擬貨幣是否具有集中的管理機構,將虛擬貨幣分為集中式和去中心化兩種類型。集中式虛擬貨幣具有集中或者唯一管理機構,而“去中心化”虛擬貨幣則沒有管理機構,而是基于一種算法的、開源的分散式、點對點式的虛擬貨幣種類,[8]典型的代表就是比特幣。我國央行發行的數字貨幣采用的是中心化的管理模式,這與以比特幣為代表的“去中心化數字貨幣”有著本質區別。
(三)虛擬貨幣與電子貨幣、數字貨幣概念的辨析
電子貨幣,一般認為“是一種以電子化技術為支持,以電子設備為載體,以電子流為存儲形式,能將一定量現金或存款轉化為無形信息流,從而用于支付或清償債務的一種貨幣符號”。[9]簡而言之,“電子貨幣是存在電子錢包中的數字現金,其實質就是法定貨幣的電子化形式”。[10]當人們在不同的賬戶之間進行轉賬交易或者劃撥資金的時候,其實質就是資金信息的傳遞。根據電子貨幣發行主體的不同,可以分為銀行卡、儲值卡和第三方支付方式。一般認為,電子貨幣和虛擬貨幣雖然在形式上存在一些相同之處,但本質仍然存在不同,最大的區別在于電子貨幣屬于法定貨幣的電子化形式,其依附于法定貨幣,是由中央銀行或者公共權威機構發行;但是虛擬貨幣則不是法定貨幣,不具備法定貨幣的地位。因此,電子貨幣和虛擬貨幣是不同的貨幣形式,分屬不同的概念范疇。
數字貨幣和虛擬貨幣之間如何區分?從以下的定義中可以看出究竟:“數字貨幣是一種新型貨幣形式,在互聯網上進行發行和流通,經過信息交換來發揮貨幣的基本功能,如媒介作用、賬本記錄和貯藏等”。該定義突出了數字貨幣的重要特征,即可以發揮貨幣的基本功能。[11]而“虛擬貨幣是數字貨幣中的一種”,換言之,數字貨幣的概念要更加廣泛,包括電子貨幣和虛擬貨幣。[12]目前一些國家正在嘗試由央行作為主體統一印制、發行數字貨幣,此時數字貨幣就具有了法定身份,是國家信用的一種表現,貨幣價格具有很好的穩定性,并且面向社會公眾,普通公民都可以獲得。隨著數字人民幣在中國的落地和鋪開,全球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把發行自己國家的央行數字貨幣提上議程。“未來,數據資源的爭奪必定會愈演愈烈,我國的支付領域,尤其是小額零售的支付領域必將面對更多挑戰,最好的方式就是推出法定數字貨幣。有專家分析,在這樣的情況下,數字貨幣的積極作用將會充分得到發揮,而蘊藏的洗錢等犯罪風險將會大大減少或者消失。也有專家表示,央行數字貨幣無論設計目標有多少個,最終就是一個——消滅現金。可問題是,不做數字貨幣,現金也會逐漸消失,這是一個歷史大趨勢。[4]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一些文章討論虛擬貨幣洗錢問題時,都將比特幣作為虛擬貨幣的典型代表。例如,孫啟明等人(2014)認為,比特幣這種新型數字化貨幣從技術角度來看,本質上是可在互聯網上快速傳遞和儲存的一串加密代碼;而從經濟學角度來分析,它是世界上首個分布式加密的匿名數字貨幣。他認為,這種貨幣雖然具有虛擬性,但是完全具備了實體貨幣的價值尺度、流通手段、貯藏手段、支付手段及世界貨幣的全部功能,同時也具備商品的價值和使用價值雙重屬性。[13]但是,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已明確表示,區塊鏈不等于虛擬貨幣。虛擬貨幣不是由央行發行,不具有法償性與強制性等貨幣屬性,并不是真正意義的貨幣,它只是一種用去中心化、全球通用、無需第三方機構或個人,基于區塊鏈作為支付技術的電子加密貨幣。早在2017年9月4日,中行等七部門發布《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對ICO和虛擬貨幣交易場所進行清理整頓,明確向投資者籌集虛擬貨幣,涉嫌非法發售代幣票券、非法發行證券,以及非法集資、金融詐騙、傳銷等違法犯罪活動。盡管對虛擬貨幣的法律性質、金融屬性存在不一致的意見,但是,虛擬貨幣的基本特征還是可以達成共識的。
1.虛擬貨幣具有“去中心化”的特征
現階段的貨幣都是由國家信用作為擔保發行、流通及使用的,而這種方法之所以可行,依賴于政府的立法保障,以及人們對此貨幣的信心,二者都應具備。[14]而虛擬貨幣和傳統貨幣最大的不同之一在于,虛擬貨幣是沒有集中式或者中央發行機構的,具有“去中心化”的特征。虛擬貨幣不需要中央發行機構或者中央服務器,一些虛擬貨幣,如比特幣等甚至沒有實體發行設備,僅依靠挖礦軟件的運行就可以產生,這也使得比特幣較為容易產出獲得。虛擬貨幣基于“點對點”的設計方法及運作理念,整個網絡系統由用戶本身形成,因此,理論上每個人都可以參與挖礦生產虛擬貨幣,每個用戶都是平等的。這種特性使得虛擬貨幣的發行、運轉相較于傳統貨幣更加安全,不會因為國家信用破產而受損。與此同時,虛擬貨幣的價值與人們對它的信任程度以及供求關系密切相關,如果人們信任并且想要獲得虛擬貨幣,那么它的價格就會不斷攀升,反之則不斷下降。因此虛擬貨幣具有波動和不穩定性。
2.虛擬貨幣可自由流通兌換,無國界限制
虛擬貨幣一般是通過特定算法的大量計算產生,使用者只要運行相應的挖礦軟件就可以產生,因此只要能接入互聯網的地方,理論上都具有產出虛擬貨幣的條件,這就使得虛擬貨幣的產生沒有國界的限制,可以隨時隨地任意產出而不受約束。現階段,全球擁有成百上千家虛擬貨幣的網絡交易平臺,而且有很多的平臺都建立在監管寬松的地方,質量參差不齊。這些網絡交易平臺往往不重視使用者的真實身份信息,即使是虛假的身份信息也可以自由注冊使用。
虛擬貨幣之間可以自由兌換,虛擬貨幣也可以與真實貨幣之間自由兌換,甚至在某些環境中可以像真實貨幣一樣購買一些網絡虛擬物品,也可購買日常生活中的真實物品、柜臺結賬、住房抵押、餐飲水電費支付、跨國交易等。由于虛擬貨幣無需第三方的監管,不需要獲得其他機構的許可,用戶只要獲取對方同意就可以自由地對虛擬貨幣進行轉賬、付款等。
3.虛擬貨幣適用普遍且具有匿名性的特征
極強匿名性的虛擬貨幣會帶來極大的犯罪風險,這一特征也是虛擬貨幣飽受爭議的重要原因。虛擬貨幣對于普通個人而言是匿名的,因為,虛擬貨幣在整個支付網絡系統中所進行的每一筆交易都會被記錄在總賬當中,這是為了防止欺詐和偽造的分散化交易記錄機制,不過這些用戶信息和地址并不一定和真正使用者的身份綁定在一起,使用者的真實身份難以確認,可以在網絡交易平臺上隨時生成、使用新的信息和地址。因此,普通人想要追查虛擬貨幣網絡平臺的使用者存在很大的阻礙。而比特幣最開始的大規模使用是通過暗網進行的,比特幣的匿名性特征發揮了重要作用,匿名性的特征可以將買賣雙方的信息隱蔽、互不知情,且買賣雙方的交易過程都會受到加密算法的保護,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或者記錄。2013年10月,美國正式逮捕了著名暗網“絲綢之路”創始人羅斯,他被指控借助這種方式開展洗錢、買賣毒品、武器交易等犯罪,其中比特幣就成為暗網交易活動的通用理想貨幣。
三、虛擬貨幣洗錢犯罪風險剖析
(一)不同類型的虛擬貨幣洗錢模式有差異
洗錢是指將犯罪收益進行清洗,進而使其披上合法外衣的一系列活動。虛擬貨幣因其具有“非直接基于銀行賬戶”“非接觸性”“跨國性”“匿名性”“快捷性”“去中心化”等特點,深受洗錢犯罪分子的青睞,卻使傳統的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的監管制度難以發揮作用。從實踐的觀察總結,虛擬貨幣類型的不同,其洗錢的模式就會大有區別。第一類,主要是網絡游戲玩家之間的游戲幣,它的典型特征是“集中化”。網絡游戲幣有特定的發行主體,可控制內部流通數量。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類型的虛擬貨幣看似很普通,但其實,他們也可以成為洗錢犯罪活動的媒介,也存在洗錢犯罪的風險。譬如,如果犯罪分子非法獲得了巨額現金,他可以把犯罪所得及收益包裝成通過賣出網絡游戲金幣而獲取的,或者他也可以將現金從一家社交媒體網站購買等值的網絡信用值,然后再向其他用戶賣出這些信用值,即可換取現金;而且,這一系列的交易都是匿名進行的,無法追查,在一個月之后可能就不存在,難以追蹤。[15]實踐中,我國利用網絡游戲金幣、網絡信用值的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犯罪的案件數量不多,這或與我國有一些部門規章進行適當規范有一定的關系。而且多數網絡交易網站要求實名認證或者實名登記,可以查詢到相關用戶的身份信息等資料,所以這樣的案件其偵辦難度相對不大,可以進行有效的預防和治理。第二類虛擬貨幣類型就是以比特幣、萊特幣為顯著代表的電子貨幣,它的典型特征是“去中心化”,沒有發行主體,可以通過計算機得出的匯率,用現金買入轉換為虛擬貨幣,這種虛擬貨幣可以出售轉換為現實貨幣,也可以線上線下用于購物。[1]正是基于這些特點,使得虛擬貨幣成為新型洗錢行為的重要工具和方式。
(二)虛擬貨幣領域具備洗錢風險的判斷要素
關于洗錢犯罪的定義,國際上基本遵循金融特別行動組的界定:凡隱匿或掩飾因犯罪行為所取得的財務的真實性、來源、地點、流向及轉移或協助任何與非法活動有關人員規避法律應負責任者,均屬于洗錢行為。[16]著名學者史蒂芬·普拉特是研究在岸和離岸金融服務犯罪問題的專家,他在分析金融業為何容易滋生犯罪時指出,“在大量虛擬貨幣轉換為商品、服務甚至傳統貨幣的過程中,模糊處理易如反掌,因此使虛擬貨幣領域成了洗錢者的天堂。”[17]52由于洗錢涉及違法所得往往數額巨大,嚴重危害國家金融安全和秩序,并且,因為犯罪分子會千方百計使用隱藏或規避金融機構的各種手段使其進入金融體系,從而變得形式上合法,因此,需要加強對虛擬貨幣洗錢犯罪風險進行預測和分析判斷。作為世界上最重要的反洗錢國際組織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在這個方面進行了有益的嘗試,他們在2013年發布了《關于以風險為基礎的方法之指引:預付卡、移動支付與互聯網為基礎的支付服務》(以下簡稱《指引》),本次《指引》關注的三種類型的新型支付產品及服務,包括預付卡、移動支付服務和基于互聯網的支付服務,其中將虛擬貨幣也歸入“基于互聯網的支付服務”類別當中。本次的《指引》最有指導價值的是對于新支付產品或者服務,提出了五個衡量判斷是否具有洗錢或者恐怖融資風險的因素,即,“非面對面關系和匿名性”“地理范圍”“注資方式”“獲得現金的可能性”“服務分割性”五個評估要素。這對于剖析判斷虛擬貨幣洗錢犯罪風險極具合理和可操作性。
1.非面對面關系和匿名性
查處洗錢行為的前提是需要驗證識別轉賬或資金的身份,查明資金來源和去處。而虛擬貨幣網絡交易平臺多數沒有嚴格的用戶審查機制,只要用戶進行在線注冊登記就可以使用,在一些虛擬貨幣交易平臺上進行注冊甚至都不需要提供真實有效的身份信息;大多數虛擬貨幣賬號的開立、充值、轉賬都可以匿名,并且不用面對面的方式進行,也不需要進行身份識別和驗證。這樣做雖然可以節省時間和費用、提高效率,但是,這無疑為洗錢犯罪及恐怖活動融資犯罪提供了便利條件和隱藏了極大風險。虛擬貨幣交易無需實名注冊,因此,一些網絡交易平臺利用該匿名性特征可以實現在全球范圍之內自由地轉移資金、進行付款等。
譬如,歐洲中央銀行在2012年10月發表《虛擬貨幣意見》也明文指出虛擬貨幣被用于犯罪或洗錢的相關風險:“用戶的比特幣地址只是一串符號,這串符號與用戶的身份沒有任何直接聯系,用戶亦可隨時生成、啟用新地址”[18]328。這就使得用戶的真實身份信息始終處于隱匿狀態,監管機構和執法機構難以追蹤真正的犯罪分子。值得說明的是,比特幣并不能夠實現完全的匿名性。在比特幣交易平臺上的任何一筆交易,“不但交易雙方的錢包中有記錄,網絡上還存著一個總賬本,通過這個總賬本,可以追蹤調查到每個比特幣的來龍去脈”[18]330。這對預防和打擊利用比特幣洗錢犯罪具有一定的作用。現在問題在于,虛擬貨幣也在不斷翻新,種類也在不斷增加,匿名性也愈發嚴密。比如“暗黑幣”“門羅幣”等,在比特幣受到世界上各國政府嚴格管控之后,迅速成為全球著名的虛擬貨幣種類。據專家分析,與比特幣相比,暗黑幣在匿名性這一特性當中實現了重大改進,實現了完全匿名化。在一種特殊功能的保護下,用戶的任何一筆交易都會自動和其他兩位用戶的交易混合在一起。在這種特殊保護功能機制下,暗黑幣的交易過程不會留下痕跡或者交易記錄,而且一旦被分銷出去,其交易記錄也不在中介機構留存,極大地增加了監管機構和執法機構對用戶交易的偵查難度。[18]330
2.地理范圍任意無邊界
就地理范圍這一風險衡量要素而言,《指引》也明確指出,“在確定特定的新興支付產品及服務風險水平的時候,在全球多大程度和范圍使用新興支付轉移資金是一個重要因素”。對比這一要素,虛擬貨幣在理論上具有短時間內、大規模、大范圍進行資金轉移的可行性與能力,犯罪分子可以利用虛擬貨幣在全球范圍之內任意進行資金的轉移。最近幾年來,虛擬貨幣成為全球范圍之內一種流行的支付方式,只要輸入相應的數字地址,點擊鼠標,大量資金就可以以虛擬貨幣的形式由一個人轉給另一個人,從一個國家轉移到另外的國家,整個過程僅需要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這種交易沒有經過金融監管機構,比如銀行或信用卡中心,也不存在匯率價差,轉賬費用低廉,可以為使用者節省大量費用,更不會留下相關的跨境交易的記錄,極大便利了洗錢犯罪。
3.注資方式寬松無限制
針對虛擬貨幣而言,為了增加受歡迎的程度和交易活躍程度,多數的虛擬貨幣并不會限制注資方式與數額,資金都是匿名的,而且不需要提供交易歷史。如果虛擬貨幣網絡交易平臺對于注冊用戶的資金來源沒有合理的審查機制,那么犯罪分子可以把犯罪所得及收益存入交易賬戶,然后再進行其他交易或者兌換真實貨幣,這樣資金的真實來源將會被掩蓋,從而可能引發更高的洗錢犯罪、恐怖活動融資犯罪等風險。“虛擬貨幣的去中心化,就是允許在沒有任何限制或監督的情況下,轉移任意數量的價值。”[19]譬如,比特幣交易平臺采取寬松自由的狀態,不會對用戶的交易數量、次數和對象進行限制,并且,比特幣的轉賬費用較低,注冊用戶進行正常轉賬活動不必支付相關費用。
4.獲取現金便捷無阻礙
虛擬貨幣建立了一套與真實貨幣進行兌換的運行機制,多數的虛擬貨幣可以自由地兌換成真實貨幣,徹底實現洗錢犯罪的最終目的。其操作步驟很簡單:犯罪分子使用犯罪所得及收益在虛擬貨幣網絡交易平臺購買一定數量的虛擬貨幣,然后再將這些虛擬貨幣進行買賣兌換成真實貨幣,就可以將犯罪所得及收益清洗干凈。比如,在使用比特幣進行轉賬、付款時,不需要繁瑣的手續限制,只需要知道對方的比特幣地址,在比特幣錢包軟件當中填寫對方的比特幣錢包編碼,就可以直接把比特幣轉移到對方賬戶,不依賴于第三方的機構就可以自由進行。因此,比起第三方支付機構的洗錢行為,更為隱蔽直接。
5.服務既分割又協作
為了減少中間環節,防止被監管機構和執法機構察覺,虛擬貨幣的日常交易活動的完成往往需要完善的基礎設施加以保障,如果是跨境的交易活動則需要更多的相關網絡交易平臺協同配合。這種服務的分割性特征給監管機構和執法機構都帶來很多困難,不僅監管機構難以對相關的義務主體進行及時、有效的監督和管理,降低可能蘊藏的洗錢犯罪、恐怖活動融資犯罪等風險,而且在犯罪發生以后使得執法機構難以進行有效的偵辦,尤其是在虛擬貨幣網絡交易平臺處于境外、沒有案件管轄權的時候。而且,為了規避風險,降低犯罪成本,多數的虛擬貨幣網絡交易平臺往往設立在監管寬松的國家或者地區,這就進一步增加了監管和偵辦難度。
以上的分析就是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發布的用于衡量虛擬貨幣是否具有洗錢風險的五個特征要素,對于深入理解利用虛擬貨幣洗錢所蘊藏的犯罪風險具有指導意義。此外,我國學者在這五個基本因素的基礎上,結合虛擬貨幣自身特征,又增加了諸如“交易的快捷性與不可撤銷性、交易記錄保存的不足、識別利用虛擬貨幣洗錢的難度大以及交易模式的復雜性與混亂性”。[19-20]這些特征的概括更加印證了監管機構和執法機構發掘、追查犯罪活動的困難,呼吁世界各國應該加強合作,信息共享,提高技術偵查能力。
四、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模式的分析
(一)虛擬貨幣洗錢犯罪原有模式的梳理
通常認為,傳統洗錢犯罪的模式分為處置、離析和融合三個階段,而近些年來,犯罪分子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的方式在不斷多樣化、復雜化,他們或者根本沒有使用這些方法,或者把這些方法與其他方法混合使用,使得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模式愈發多樣、復雜。筆者對此進行類型化界定,分析不同模式之間的具體表現,從而為發現和預防洗錢行為提供相應的解決方法。
國內學者師秀霞對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模式進行了梳理與分析,總結出五種類型的模式:第一種,“使用虛擬貨幣洗錢”,即,利用虛擬貨幣的匿名性、快捷性以及不可撤銷性等特征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第二種,“利用管理商和交易商洗錢”,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利用虛擬貨幣管理者或者交易者進行洗錢犯罪活動,二是與虛擬貨幣管理者或交易者共謀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第三種,“利用第三方注資”,主要是指利用第三方進行洗錢犯罪活動;[8]第四種,“利用虛擬貨幣的非面對面性洗錢”,主要是指通過控制合法賬戶或者利用虛擬貨幣本身的匿名性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第五種,“與其他洗錢方式結合洗錢”,顧名思義,是指虛擬貨幣與其他支付手段結合進行洗錢犯罪活動。[21]
應當肯定,這一分析和總結有助于分析歸納實踐經驗,對洗錢犯罪的預測判斷和有針對性預防,有重要參考價值。不過,對其分類是否合理,筆者認為值得商榷。其一,“使用虛擬貨幣洗錢”和“利用虛擬貨幣的非面對面的洗錢”,實質都是強調利用虛擬貨幣本身的特性(匿名、隱蔽等)進行洗錢犯罪,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其二,“利用管理商和交易商洗錢”和“利用第三方注資”這兩種洗錢模式都有第三方的參與進行,并無實質差異。如果從認定洗錢犯罪是否構成共犯的角度來看,筆者認為可以從第三方“是否知情”來進行區別才具有刑法意義,這個思路后續會進一步闡述。其三,“與其他洗錢方式結合洗錢”的模式,核心是“混合”方式,有多種組合方案,這有點類似于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模式的兜底條款,概括比較籠統。
(二)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模式區分的新思考
通常,按照洗錢行為是否符合“處置、離析和融合”三個階段將利用虛擬貨幣洗錢犯罪分為典型與非典型的兩種模式,這種分類有助于識別偵查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表現狀態。“使用虛擬貨幣洗錢”和“利用虛擬貨幣的非面對面洗錢”,其實質都是強調利用虛擬貨幣本身的特性進行洗錢犯罪,如果虛擬貨幣的來源(上游犯罪)是通過“販毒、黑社會、金融犯罪”等行為所得,就可能涉嫌《刑法》規定的“自洗錢的犯罪行為”。2021年3月1日起實施的《刑法修正案(十一)》明確規定了“自洗錢行為可以獨立認定為洗錢犯罪”,所以,這種洗錢模式的懲治已經有法可依。
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第二個類型或曰模式就是“是否有第三方的參與”,具體可分為以下兩種:“知情”的第三方以及“不知情”“且履行了合規義務”的第三方。這里的第三方包括真正無關第三方和虛擬貨幣的管理者與交易者。這種模式的劃分有利于界定“是否構成洗錢犯罪”以及“共同參與”洗錢犯罪的性質和責任。
筆者根據刑法規定和相關司法實踐,將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模式分為“自洗錢”和“其他洗錢”兩大類型,有利于甄別是否構成共同犯罪以及交易平臺的責任歸屬。這種分類的依據是“是否有第三方的參與”,換言之,利用虛擬貨幣洗錢犯罪大致分為:犯罪分子自己利用虛擬貨幣的本身特性獨自進行洗錢犯罪以及有第三方共同參與進行虛擬貨幣洗錢犯罪兩種模式,這里的第三方包括虛擬貨幣注冊用戶、虛擬貨幣管理者、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場外交易經紀人等。
1.利用虛擬貨幣獨自洗錢行為的模式及定性
犯罪分子自己獨立地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犯罪活動,其實質就是利用虛擬貨幣本身匿名性、方便快捷、可兌換性等特征進行洗錢犯罪活動。需要說明的是,即使是犯罪分子獨自進行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活動也需要適當借助相關的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否則是不可能正常地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的,這和有第三方共同參與的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活動一樣,此時的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僅作為提供相關交易的物理基礎設施,是客觀中立的“工具”。如犯罪分子將犯罪所得及收益購買虛擬貨幣后直接賣出獲取資金,或者直接進行消費活動,這些做法都屬于是犯罪分子自己的行為,不需要第三方的參與即可實現。實踐中,有犯罪分子通過各種路徑掌握了公民的個人信息,他們利用這些信息注冊多個虛擬貨幣交易平臺賬戶,在不同交易平臺和不同賬戶之間進行交易活動以掩蓋真實來源,實現洗錢犯罪活動目的。甚至有犯罪分子把合規的賬戶破解之后直接進行洗錢犯罪活動。這些情形都是犯罪分子在獨自進行虛擬貨幣洗錢犯罪活動中可能會使用的方式,關于犯罪分子獨自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行為是否獨立成罪,曾經頗有爭議。不過,自《刑法修正案(十一)》關于洗錢犯罪的規定中,主觀上去除對于“上游犯罪明知”要素,明確把自洗錢行為規定為洗錢犯罪,那么,這類不問虛擬貨幣的來源出處,只要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就可以入罪入刑。
根據“典型的三步洗錢法”抑或“非典型的洗錢模式”,我們透視這類洗錢犯罪的步驟和過程,有助于偵查和鑒別,還有助于判斷“既遂未遂”以及定罪量刑。所謂“典型的三步洗錢法”就是洗錢過程符合完整的處置、離析和融合三個階段,而且這三個階段往往密不可分。所謂“非典型的洗錢模式”則是不符合上述三個階段,采取了其他非常規或者多種組合的方式洗錢。具體而言:
第一種情形,即“典型的三步洗錢法”,是使用犯罪所得及收益在虛擬貨幣交易網站上購買虛擬貨幣,接著利用虛擬貨幣在國內或者境外的交易平臺將這些虛擬貨幣轉手賣出。由于目前我國法律規定不允許虛擬貨幣與真實貨幣進行兌換,所以犯罪分子一般是將這些虛擬貨幣在境外的交易平臺上進行買賣,然后由買家將相應的貨款打入提供的賬戶。這種模式就是典型的處置、離析和融合三個階段的洗錢犯罪過程,相對比較常見,犯罪分子也容易操作。有學者結合這三個階段對比特幣這種虛擬貨幣的洗錢犯罪過程進行了劃分與介紹:如在處置階段,犯罪分子在比特幣交易平臺上進行注冊并且購買比特幣;在離析階段,犯罪分子將持有的比特幣進行多層次、復雜化的模糊交易,或者通過“混合”技術掩蓋比特幣的真實來源;在融合階段,犯罪分子利用比特幣可以與真實貨幣的兌換性特征將已經“洗白”的比特幣提現。[22]
第二種情形,即“非典型的洗錢模式”,是犯罪分子沒有把持有的虛擬貨幣兌換成真實貨幣,而是采用很多其他的方式與手段。譬如,直接使用虛擬貨幣進行投資、理財等消費活動;甚至還有其他的一些方式更簡便,比如犯罪分子在虛擬貨幣交易平臺上注冊之后把犯罪所得及收益分批地購買虛擬貨幣,不用將其兌換為真實貨幣,而是直接使用、進行轉賬或者日常的消費活動,再或者冒著風險,購買虛擬貨幣之后接著就賣出獲得資金;還有犯罪分子注冊多個虛擬貨幣交易平臺賬戶,把大量資金分散開來,一部分用于轉賬或者消費活動,一部分在交易平臺上進行買賣獲得真實貨幣,等等,犯罪分子在“離析階段”和“融合階段”變化一些花樣。[17]29
2.有第三方參與進行虛擬貨幣洗錢行為的模式及定性
如前所述,有第三方共同參與進行虛擬貨幣洗錢行為的模式,在偵查跟蹤以及司法認定上相對更復雜一些。這些第三方包括兩種類型:第一種是真正無關的第三方,如不知情的虛擬貨幣交易平臺注冊用戶、盡到管理義務的虛擬貨幣管理者、盡到義務的合規的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等等。只要有證據證明:“這些第三方根本不知情并且盡到了合理義務,沒有證據證明其具備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主觀狀態”就可以推定第三方沒有參與到洗錢犯罪中,不按照共犯認定。值得注意的是,我國《刑法修正案(十一)》雖然取消了“洗錢犯罪對于上游犯罪‘明知要素”的規定,但對于共同參與的第三方主觀上的要求卻沒有明確說明達到什么程度。筆者認為,借鑒構成挪用公款罪共犯必須具有“明知”的規定和司法認定中“存疑時應該做出有利于被告的解釋”的規則來看,如果第三方確實不知情,那么不應該認定第三方構成洗錢罪共犯;如果有證據表明,第三方平臺/機構雖然被犯罪分子所利用,但是,他們不僅不知情,而且盡到了“刑事合規義務”,這種情況下,可以根據“刑事合規的理論”為第三方爭取從輕從寬處理,爭取做不起訴決定。當然,前提是第三方平臺/機構本身是合法注冊登記持牌經營的。
需要重點說明的是第二種類型的第三方參與,其中第三方是指符合什么條件的主體?通常認為,主要包括虛擬貨幣的管理者、虛擬貨幣交易平臺、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的注冊用戶、場外交易經紀人等,并且需要有證據查明他們“沒有盡到合理義務”且“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失”。實踐中可能出現“犯罪分子和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的注冊用戶同謀展開分工合作,在犯罪分子實施上游犯罪之后把犯罪所得及收益轉移給該注冊用戶,由該注冊用戶利用虛擬貨幣交易平臺進行洗錢犯罪活動”;“犯罪分子也可以和虛擬貨幣的管理者、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共同進行洗錢犯罪活動”;“司法實踐中有一些虛擬貨幣的管理者、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為了收取相關費用獲得利益,直接幫助犯罪分子將虛擬貨幣進行復雜交易掩蓋真實來源,或者在明知其提供的服務被用于洗錢犯罪活動仍然允許未驗證用戶注冊、進行交易活動”;等等,這些行為都為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犯罪活動,提供便利條件或提供極大的幫助,應考慮涉嫌構成洗錢犯罪的共犯。另外,還有一些犯罪分子為了降低犯罪風險,在不公開真實身份信息的情況下想要以議定的價格對虛擬貨幣進行大量買賣的時候,他們往往會使用場外交易經紀人幫助他們進行虛擬貨幣的買賣活動。而且這些場外交易經紀人通常以經營著一些合法業務為幌子,專門進行洗錢犯罪活動,他們的合法包裝,為監管機構察覺和追蹤帶來困難。在我國,雖然法律規定禁止比特幣等虛擬貨幣與真實貨幣進行兌換,但社會上是存在將二者直接進行兌換的現象,犯罪分子可以將持有的虛擬貨幣分批次賣出或者賣給不同的用戶就可以獲得真實的貨幣。[23]
五、虛擬貨幣的監管政策與法律規則梳理
針對比特幣等虛擬貨幣這種新興事物,世界上的國家基本呈現出支持和否定兩種態度。德國、美國、日本、加拿大等國家采取積極的支持政策,他們或者是認可比特幣的“貨幣地位”,或者出臺規范虛擬貨幣問題的法律法規,或者設立比特幣ATM機等基礎設施,為比特幣等虛擬貨幣的發展提供有利條件。不過,也有一些國家如俄羅斯、泰國等國家則基本持否定態度。俄羅斯聯邦財政部則不斷強調反對允許比特幣代替國家發行的貨幣,并考慮將虛擬貨幣轉換成為盧布的行為給予最高4年有期徒刑的處罰。泰國對于比特幣等虛擬貨幣的政策則是全面禁止,泰國也成為世界首個封殺比特幣的國家。
(一)有代表性的國家對虛擬貨幣監管的政策法律
德國是世界上首個正式認可虛擬貨幣“比特幣”貨幣地位的國家,“比特幣是具有法律約束力金融工具計算單位”,并且承認比特幣是一種貨幣單位和私有資產,比特幣可以作為法律允許的支付手段,諸如比特幣可以兌換為其他幣種等業務過程均會受到德國聯邦金融監管局的監管。與此同時,德國也并沒有放松對比特幣等虛擬貨幣可能蘊藏的犯罪風險的監管和預防。
美國在2013年3月,美國聯邦機構金融犯罪執法網絡發布指南:與比特幣相關的業務應當是受到美國法律監管的資金業務,比特幣在美國有限的范圍之內也可以消費,甚至是兌換現實貨幣。至2013年11月18日,美國參議院召開有關比特幣的聽證會以后,更是明確了比特幣也是一項“合法”的金融服務。后續幾年,逐漸提出了“虛擬貨幣公司監管框架”(2014年),加強對比特幣等虛擬貨幣公司的監管制度建設(2015年),規定獲得許可從事虛擬貨幣交易活動的領照人應當履行共計13項相關義務,其中包括“保護消費者資產、設立客服制度、告知虛擬貨幣的高風險性、遵守反洗錢的法律法規、接受反洗錢監管機構的檢查、保存相關交易記錄、公開財務報表”等要求。
日本是全世界第一個法律明文規定虛擬貨幣相關議題的國家。日本參議院在2016年5月通過修正的《資金結算法》及《犯罪收益轉移防止法》,對于虛擬貨幣的相關問題進行了增加與修訂,并且在2017年4月正式實施。其主要內容包括:明確虛擬貨幣的定義,界定了概念范圍;界定了虛擬貨幣交易業務的概念與范圍;要求虛擬貨幣交易平臺提交可疑交易報告義務,加強信息安全,保障使用者的信息安全的義務等;具體規定了虛擬貨幣交易業務從業人員對應業務,如管理義務、指導義務、采取相關措施保護使用者的義務、使用者財產的管理義務以及金融ADR義務等內容。[24]自從2017年開始,日本已經出現了數十家合法的虛擬貨幣交易所,虛擬貨幣交易市場及相關規則逐漸發展完善。
除了上述國家虛擬貨幣監管政策和法律規范,還有一些國家也對虛擬貨幣相關問題進行了有益實踐。如加拿大,不僅承認比特幣的“貨幣地位”,還為相關的交易活動提供便利條件,在2013年12月投入使用世界上首個比特幣ATM機,并且修訂完善相應法律法規對比特幣相關業務進行規范。
(二)我國針對虛擬貨幣的監管政策梳理與評析
目前我國并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對虛擬貨幣的相關問題進行具體規定,從歷次的政策和法律規定看,我國對于比特幣這種蘊含較高犯罪風險的虛擬貨幣類型,采取的是較為謹慎的態度和相對嚴格嚴厲的管制政策。
第一階段,在2007年,針對當時社會上出現的Q幣虛擬貨幣等現象,中國人民銀行的新聞發言人就指出,“如果Q幣的發展中蘊藏著危險,是需要政府有關部門關注的。如果通過虛擬貨幣的渠道進行洗錢犯罪,央行將堅決打擊。”[25]
第二階段,2013年12月,人民銀行等五部委發布《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提出五個方面的內容,明確強調比特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幣,僅僅是一種特定的虛擬商品,不具有法定貨幣的地位,認可民眾有參與比特幣交易的自由,但不能在貨幣市場上流通;同時,要求各金融機構和支付機構履行反洗錢義務,不得開展比特幣相關交易業務,注意防范比特幣可能產生的洗錢犯罪風險。
第三階段,在2014年3月,中國人民銀行向各分支機構下達《關于進一步加強比特幣風險防范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個銀行和第三方支付機構在4月15日之前關閉境內所有的比特幣平臺交易賬戶,使得投資者無法為從事比特幣交易活動的人提供銀行轉賬或者第三方支付。
第四階段,在2017年9月2日,國家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發布《關于對代幣發行融資開展清理整頓工作的通知》,該通知明確認定首次代幣發行(ICO)在本質上是屬于未經國家批準的非法公開融資。在2017年9月4號,人民銀行等七部委發布《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該公告明確取締ICO,與此同時,要求平臺不得從事法定貨幣與虛擬貨幣相互之間的兌換業務。隨后有關部門約談境內的虛擬貨幣交易平臺,將境內的交易平臺悉數關閉,[26]就此,比特幣價格直線下滑,打入冷宮。
第五階段,《關于進一步防范“虛擬貨幣”交易活動的風險提示》于2019年12月27日由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北京市證監局發布。該通知劍指近期出現的虛擬貨幣交易現象,嚴重警告相關機構及人員,對于有關虛擬貨幣項目或平臺“不得宣傳推廣、不得從事代理、不得投資交易、不得提供買賣服務”等五個禁令。[27]
通過梳理分析發現,雖然目前我國針對虛擬貨幣屬性及犯罪風險的法律法規缺席缺位,但相應的部門規章和政策卻一直發揮著重要影響,成為監管虛擬貨幣的主要規范力量。不容置疑的是:我國對于比特幣等虛擬貨幣采取的是嚴格的限制與監管舉措。一方面,對于比特幣等虛擬貨幣可能引起的犯罪風險給予了高度關注,堅決防止可能出現的犯罪分子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等犯罪活動;另一方面,積極強調對相關金融機構和非金融機構的責任,禁止其從事比特幣等虛擬貨幣的交易業務、代理業務等。那么,面對新興的網絡金融事物,我國是否采取絕對禁止的態度,未來的政策和法律該走向何方?關于這一問題,理論的思考與實踐的回應是值得關注的。
(三)我國對虛擬貨幣的理論研究及現實困境
一直以來,學界對虛擬貨幣可能涉及的犯罪風險及預防、監管等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現階段的研究成果,大多數是集中在比特幣洗錢犯罪問題,有學者對虛擬貨幣的概念和特點進行了界定,闡述了其帶來的犯罪風險,并結合國內外的監管現狀,提出了若干規制虛擬貨幣洗錢犯罪風險的對策建議。[26][28-29]有學者對虛擬貨幣分類和風險進行了詳細分析,在合理借鑒國外對虛擬貨幣監管政策的基礎上提出了我國虛擬貨幣反洗錢監管的對策建議。[30]有學者認為可以參照FATF《虛擬貨幣風險為本方法指引》的具體內容提出相對應的監管策略。[31]還有學者結合司法實踐的案例對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模式進行了概括,并且提出了打擊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偵查策略、調查策略以及犯罪預防策略等。[8][19][21]另有學者認為對作為犯罪收益或工具的虛擬貨幣進行有效扣押,是有效預防、偵查和打擊利用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關鍵,并且從多個方面提出了完善我國虛擬貨幣洗錢犯罪的扣押策略。[32]還有學者專門分析了比特幣洗錢犯罪的風險和洗錢模式,在深入剖析我國反洗錢法律規范體系中存在問題的基礎上,提出了若干對應策略。[22]總之,學者們認為,作為新型虛擬貨幣的加密貨幣在法律規制、制度適用和執法監管等三方面給我國反洗錢工作帶來挑戰,并建議將其納入反洗錢法律規范體系,通過建立多種具體監管制度進行監管和規制。[33]
從實踐的角度講,只要是有虛擬貨幣的國家都會面臨普遍困境。而中國面臨的是獨特的困境:一方面,中國在比特幣網絡生態圈的基礎設施和服務領域的發展較為領先,不僅集中了全世界60%以上的比特幣掘幣能力,擁有全球最大的幾家交易平臺如OKCoin,火幣,BTCC等,國內平臺上的比特幣交易量占到全球的80%~90%,而且中國在掘幣礦機的制造以及芯片研究等方面的技術都處于國際領先地位。[34]
另一方面,對于虛擬貨幣監管政策一刀切,法律規范基本空白。而且,針對洗錢犯罪的刑法規定,長期以來也存在不足和缺陷,譬如,上游犯罪的范圍比較狹窄,并且,《刑法》規定本犯不能成為洗錢罪的行為主體,尤其是出現了上游犯罪本犯為了安全的需要,不直接參與,而是委托專業的交易經紀人利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犯罪,這就為偵破犯罪嫌疑人使用虛擬貨幣進行洗錢帶來取證困難。值得注意的是,《刑法修正案(十一)》頒布實施,對于洗錢罪增加了“自洗錢構成犯罪”的規定,解決了上游犯罪的本犯可以直接認定構成洗錢罪的困境。總之,實踐的困惑與理論的呼聲,都透露出一致的關注:我們如何理性客觀重新面對虛擬貨幣的現在與未來。
六、虛擬貨幣金融監管的應然走向
不管政府承認與否,虛擬貨幣在世界范圍內的發展形勢和龐大的市場需求都是客觀存在的,因此,視而不見或者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必然會生成更為嚴重的危害金融秩序的問題。為此,我國學者就多次呼吁:“需要著重把握互聯網虛擬貨幣的金融監管問題,使監管措施更科學得當,以此確保互聯網虛擬貨幣能夠實現良性發展,為世界人民造福。”[35]從辯證的思維方式看,虛擬貨幣的洗錢犯罪的治理不是單純的懲治打擊,還要預防,更要疏導。如果對于虛擬貨幣采取的是禁止態度或者斷然拒絕,則因為方法極端,只能適得其反,導致互聯網虛擬貨幣轉到地下,黑市化交易,更加擴大了風險。所以,要把虛擬貨幣納入嚴格有序、規范合理的監管視野,更能使其向有益化發展。然而,不可否認,傳統的鐵路適應不了高鐵的運行。虛擬貨幣因為其快捷性、隱蔽性、跨空間性等特點導致無法歸入到傳統反洗錢制度體系中。更因為虛擬貨幣對主權貨幣地位、網絡信息安全、投資者權益保護、金融科技創新等方面具有重要影響,[4]直接涉及國家安全、金融安全的穩定,因此,世界各國對虛擬貨幣的監管問題都十分重視。正如學者呼吁:“亟需對互聯網虛擬貨幣進行合理定位,有效監管,使其在合法性、合理性等方面有相應的保障,從而能夠實現更規范更健康穩定的發展。”[26]
筆者贊成學者的分析,“目前我國采取的禁止虛擬貨幣交易政策是在虛擬貨幣監管經驗與技術較為缺乏情形下的過渡性安排,從長遠來看,為了從根本上防控虛擬貨幣的違法犯罪風險,對虛擬貨幣實行適當、有效的監管是未來趨勢和努力方向。”[4]并且認為這些合理化的建議不僅具備必要性,而且也已經具備了可行性。換言之,“對虛擬貨幣的監管已經符合了國際國內的大環境要求,并且具備了理論的成熟和立法的基礎”。具體論證如下:
第一,《民法典》承認了虛擬財產的法律地位,為在法律和機制方面確認互聯網虛擬貨幣的法律地位奠定了基礎。眾所周知,2020年頒布實施的《民法典》第127條,承認了虛擬財產具有可保護性和繼承性質,規定了網絡虛擬財產受法律保護,這是順應了物權法的發展趨勢,這無疑是對公民個人信息安全、維護公民合法權益具有重大意義,同時,也預示未來立法將虛擬貨幣的所有權和交易權等相關內容得到合法保護有了依據和參照。
第二,2021年1月,央行宣布發行法定的數字貨幣,表明國家與時俱進,積極做出有利于推動網絡經濟發展的決策。同時也為虛擬貨幣的法律身份的界定吹響了前奏。盡管央行宣布的法定數字貨幣與虛擬貨幣有區別,但是,他們在運用金融科技監管和保護方面也有相同之處(運用區塊鏈技術)。因此,這在一定程度上認可了虛擬貨幣具有使用的便捷和普惠特征,專家分析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有利于遏制洗錢犯罪。虛擬貨幣并非一無是處,只要納入嚴格監管的軌道,提出反洗錢的義務要求,祛惡揚善,就能讓其優點長處發揮展示出來。
第三,國外許多國家在虛擬貨幣監管制度方面的立法成就和管理經驗值得學習借鑒。如前所述,無論歐盟還是美國,無論是加拿大、德國還是日本,都對虛擬貨幣的法律屬性、概念范圍、交易平臺申請和使用的程序規則給予了明確的立法規定,供我國學習借鑒。因此,我國應該盡快出臺應對國際互聯網金融發展潮流,緊隨科技發展步伐,并且符合我國國情的相關法律,彌補虛擬貨幣發展過程中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法律空白。政府應該在確保虛擬貨幣法律地位的同時,加強監管,切實有效地引導運營商的發行以及保護用戶的利益。正如有學者所建議的:可以結合實際情況出臺和實施《網絡虛擬貨幣管理辦法》,以此對虛擬貨幣的創制、發行、交易、流通、回兌等一系列相關內容作出詳細的規定,從根本上有效確保金融經濟秩序的有效維護。[36]也有學者建議,日本的虛擬貨幣相關法制較為完整并形成體系,可以在立法上借鑒日本對網絡虛擬貨幣的《反洗錢法令》的監管方式,盡快將虛擬貨幣納入反洗錢監管范圍。[26]
第四,與其說擁抱加強監管,不如說需要更好的監管。現實呼吁將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納入既有的反洗錢、反恐怖融資體系。《互聯網金融從業機構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管理辦法》于2019年1月1日正式生效實施,該辦法規定了“互聯網金融從業機構履行反洗錢義務,包括對客戶進行身份識別等行為”。與此同時,互聯網金融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網絡監測平臺也已上線試運行。該辦法出臺對互聯網金融從業機構起到價值導向作用,尤其有助于國家進行反洗錢監管。
眾所周知,官方從2020年11月底宣布“P2P網貸平臺”徹底清零,到2021年1月20日的《非銀行機構支付條例(征求意見稿)》,都可以看出監管的力度、寬度和深度都有明顯加強,印證了2021年是國家對于網絡金融加大監管力度的關鍵年,筆者贊成這樣的聲音:“不怕監管嚴厲,就怕監管不力”,“與其說擁抱加強監管,不如說需要更好的監管”。虛擬貨幣受洗錢、恐怖融資等犯罪分子的青睞,但關閉交易平臺無法完全禁止虛擬貨幣的交易,反而事與愿違,推動了將虛擬貨幣的交易轉為地下,這種更加缺乏監管環境、無法采取預防措施的地下活動更會增加打擊預防洗錢犯罪的難度,也給虛擬貨幣持有者帶來了恐慌和風險。因此,亟須對其交易加以規制,尤其是將虛擬貨幣交易平臺納入既有的反洗錢、反恐怖融資體系,對相關犯罪可以起到較為明顯的預防和打擊作用,這已經成為國際上的共識。[26]
第五,提升金融科技應用和管理水平,健全金融科技監管基本規則和標準。2021年1月召開的人民銀行金融科技委員會會議,[37]為初步建成金融科技監管框架奠定了基礎。央行表示,2021年要全面提升金融科技應用和管理水平,健全金融科技監管基本規則和標準,強化金融科技創新活動的審慎監管。這些舉措表明,隨著我國相關監管部門經驗積累、學習借鑒,監管措施越來越嚴格,也越來越科學合理。
綜上,我們應該辯證地看待虛擬貨幣的利弊長短,在態度上,消極的反對不如積極的應對。而一旦經驗成熟,我國建立網絡虛擬貨幣使用、流通的監管體系指日可待,相信不久,我國監管部門就會推出“網絡虛擬貨幣監管條例”,更加提升金融科技的監管水平,從而,必將有助于懲治和遏制網絡虛擬貨幣洗錢等非法行為,對維護各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金融安全與社會穩定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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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k Analysis and Management Strategy of Using Virtual Currency for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Li Lanying
(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Fujian, China)
Abstract:This article compares the conceptual featur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virtual currency and legal digital currency,analyzes the risk of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contained in virtual currency,classifies the use of Virtual Currency for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into two models on the basis of judicial practice,and analyzes the attribution of responsibility for“the participation of a third party in the use of virtual currency for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In addition,combining the recognition of virtual property in the Civil Code and modification of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in the eleventh amendment of Criminal Law,the pros and cons of virtual currency should be viewed dialectically. At the same time, 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the European Union,the United States,Japan and other countries in the supervision of virtual currency,we call for the promulgation of the“Regulations on the Supervision of Virtual Currency”in order to confirm the legal attribute of virtual currency,improve the supervsion of financial technology further,and reduce the use of virtual currency for money laundering crimes.
Key words:virtual currency;money laundering crimes;digital currency;financial supervision
責任編輯:王廷國 余爽悅
收稿日期:2021 - 02 - 27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網絡金融犯罪綜合治理研究”(項目批準號:17ZDA148)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李蘭英,女,河北保定人,廈門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廈門大學經濟犯罪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民刑交叉、互聯網
金融犯罪、職務犯罪。
①哈桑走私毒品罪二審刑事裁定書(2019)陜刑終46號。案情簡介:2017年8月下旬至9月上旬期間,被告人哈桑通過登錄境外的Dreammarket網站,以支付比特幣的方式從匿名毒品賣家處購買二亞甲基雙氧安非他明(以下簡稱MADA)100粒,并向賣家提供了收件地址為西安西北工業大學長安校區,收件人為BachaLo的收件信息……2017年9月18日,西安海關駐郵局辦事處工作人員對由德國進境的郵件進行查驗時,發現包裹中有MDMA成分。2017年9月22日15時許,偵查人員將二被告人瓦卡斯、哈桑抓獲。法院裁判一審法院最終判決被告人哈桑犯走私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一萬元及驅逐出境;被告人瓦卡斯犯走私毒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又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五千元及驅逐出境。二審法院予以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