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敘事

文 崔 宇

瘸腿的姥爺

所能看見的都矮了一節

矮了一節的有屋中的仙人掌

池塘的荷花

空中白鴿飛過，開始歸圈

秋日的麥稈，佝僂的母親

還有那個男人

二十歲就斷腿的身體

矮過院墻的還有

麥田，菜地和夕陽

磨斧頭

他坐在院子

把不會彎曲的那條腿

架在青石上

開始在青石上磨斧頭

一舀清水，斧頭在吶喊

剝皮，流血

斧刃順著他那條直腿

反復，拉鋸

我看見

他在青石上磨自己

銹透的倔強

墻上的掛鐘切割著時間

經過這里的風，院子里的韭菜

依次變矮 依次生長

生銹的斧，銹透的石

院子里的菜缸也有了倔強

黃狗身上的鐵鏈和果樹

還有我認識

那瘸腿，脫離世俗

愛恨的老頭

夢里的故鄉

故鄉的河水用身體托著沙啞

漸行漸遠

泥濘道路深埋

指向村外的腳印

每一滴河水都有記憶

燕雀，孩子的臉

洗衣的姑娘如今靠在磨盤

打理生計

漸行漸遠的河水

奔騰，叫喊著

把矮過身體的故鄉深深地

和黃土混合，再次剝奪身體

僅存的一聲嘆息

外公與南瓜

村子里的人

有的結出葡萄

有的結出花朵

外公家的藤喜歡結南瓜

與他的瘸腿一樣倔強

外公的臉薄

從我記事起，他的腿就瘸了

他從沒拄過拐

大概是怕別人笑話

趙擁軍 男，1964年出生于河南封丘，博士.現為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導航與空天目標工程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雷達信號處理和陣列信號處理.

他種的南瓜皮厚

在院墻邊緊貼著磚墻

貼著墻的那面也和外公的那條腿一樣

在我的記憶里沒有彎曲過

外公說

南瓜好種，撒上籽就活了

一條老藤不用給它安置地方

在縫隙中開花就在縫隙中結果

外公還說

想摘的時候，要挑皮兒硬的

皮兒軟的放在鍋里不禁燉

我想到了一個瘸腿的男人和南瓜

誰都沒有把誰燉爛

或者燉爛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