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勇
(中央戲劇學院,北京 100710)
心肺復蘇(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簡稱CPR),是指現場救護者為心臟驟停患者實施胸外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的技術。舞臺工作繁忙,“五加二,白加黑”,日復一日地裝、排、演、拆,復雜多變的工作環境,舞臺技術工作者及全體演職人員都感同身受。而特別需要規避的莫過于可能會遇到的各種危、重、急等突發不測、致命致傷等情況。林林總總的舞臺意外,無論是見諸各種媒體報端的,還是不值一提的,都需要得到重視。
特別是舞臺活動中各類人員心搏驟停事件的發生,只靠本能反應撥打“120”和找尋“急救包”、被動圍觀與無休止的等待,這不應該是一支專業的舞臺技術隊伍所具備的應急素養、處理方式。據央視新聞相關報道,中國每年心源性猝死就達55萬人,相當于每天死亡1 500人,每分鐘就會有一人因心臟因素而猝死(圖1)。

圖1 央視新聞報道
據相關急救資料統計,現場發生心搏驟停事件后,1分鐘內實施心肺復蘇的搶救成功率高達90%;4分鐘內實施心肺復蘇的搶救成功率高達60%;6分鐘內實施心肺復蘇的成功率將降至40%,每延遲1分鐘,成功率遞減7%~10%[1],這就是所謂“黃金四分鐘”的時效法則。因此,在舞臺及時有效實施心肺復蘇應急救護,讓各種意外因素所致的呼吸、心臟驟停事件,都能及時獲得一系列的第一時間救治,是當前亟需完善的舞臺現場救護技術“短板”。這是對每個轉瞬即逝的舞臺生命所不容置疑的職業敬畏,避免在等待中讓生命流逝。
每位舞臺工作者,無論身處臺前或是幕后,既有可能是每次事件發生時的受害者,也有可能是每次事件發生時的目擊者,能否在意外事件發生的“第一現場”“第一時間”做出“第一反應”,給予恰當干預及應對措施,在專業急救力量抵達現場前,把無助、被動、遺憾降到最低程度至關重要。因此,舞臺技術團隊中應有具備應急技能的人員,才能做到想救、敢救、能救、會救,而實施率和成功率體現了舞臺技術團隊應對意外突發事件應變的能力。
舞臺活動中,意外事件的發生并非孤立事件,而是一系列因果要素相互作用且相繼發生的結果,造成低預測性與高變異性。特別是人身傷害或身體狀態突變,更為甚之。為論證事故發生頻率與事故后果嚴重程度之間的關系,美國著名安全工程師海因里希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統計了55萬起機械事故,結果為死亡、重傷事故1 666件,輕傷48 334件,其余為無傷害事故。他于1941年得出300∶29∶1的重要安全法則,即每發生330起意外事件,就有300起未產生人員傷害,29起造成輕傷,1起導致重傷或死亡。類似的還有德國飛機渦輪機的發明者帕布斯·海恩的事故三角形法則(圖2),即每起嚴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起輕微事故、300起未遂先兆和1 000起事故隱患[2]。

圖2 事故三角形法則
不難看出,舞臺人身傷害事故或人員身體狀態突變的發生,同樣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常常就在一瞬間,但恰恰也需要“救”在一瞬間。特別是出現意識、呼吸、脈搏喪失,心肺復蘇便是最為有效的手段。若具備一個快速、科學、合作、嫻熟的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有效實施救護的技術指南,則可以爭取到“黃金四分鐘”,提高救治的成功率。
演出場地環境由人與物構成,人的不安全行為與物的不安全狀態是帶來隱患與傷害的要素之一。然而,舞臺演職群體有現實的額定工作量,并弱化了群體中性別、年齡、體質、作息質量、綜合能力等因素,迫于各種進度需求,往往難于在人職匹配上做到最佳統籌,導致對身體機能底線的挑戰,使演職群體高負荷、全天候地承載著體力與心理的雙重負荷。特別是“裝臺”與“拆臺”的場地環境,溫度、濕度、噪聲及沉重、零散、重復、晝夜不規律等綜合原因,聲、光、電、熱與多維度運動的舞臺本身及高空布景起吊、拼接裝置、體量龐雜的燈光音響設備等,無一不是降臨給演職技術群體的未知。
任何心臟驟停救護事件的搶救背后,都有一系列看似奇跡的“巧合”。然而,維系這個奇跡存在的首要因素是意識,特別是經過專業培訓形成的潛意識,是“救的意識”與“有意識的救”。應急救護意識,需要職業操守的深度熏陶,更需要潛移默化的多次重復,還需要滲透進“肌肉記憶”的技能強化,否則“理所不當然”也就難以成就“理所當然”,再成熟的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最終也會淪落為形而上學的東西。
敢用、想用、能用、會用的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中,“敢用”是每位第一目擊者最大的顧慮,即不敢救。為此,多國給出志愿救護的法律權責界定。諸多歐美普通法系國家都有頒布《好人法》,如美國從1959年到1983年,各州及地區相繼制定了《善良撒瑪利亞人法》(Good Samaritan Laws),其中就規定:在緊急狀態下,對遭受嚴重身體傷害的人或處于即刻到來的危險中的人進行救助,只要救助是無償的,是有良好動機的,是不違背被救助人主觀意愿的,基于以上條件的救助,不需要承擔任何民事責任。2017年10月1日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184條,因自愿實施緊急救助行為造成受助人損害的,救助人不承擔民事責任。顯然,法律層面對無償志愿救助者給予根本性的保障。更何況舞臺應急救護,還不能簡單等同于單純的志愿救護。
成人生存鏈(Chain of survival)的概念最早于1992年由美國心臟協會(AHA)提出,2005年之前,其概念由四個主要環節構成,即圖3的前四個環節。2010年,AHA又將其拓展為五個主要環節,即圖3的前五個環節,并對各個環節賦予新的定義。2020年,AHA發布《2020 AHA心肺復蘇和心血管急救指南》,提出最新版本的成人生存鏈(圖3),為基本生命支持提供了一系列現場搶救技術指導,其目的也是為使身體狀態突變者或意外傷害患者能夠盡早恢復自主心肺功能。其各個環節的內容包括:立即識別心臟驟停,并啟動應急救治;盡早進行心肺復蘇,特別是胸外按壓;快速除顫;有效的高級生命支持;綜合的驟停后治療;后期必要的康復。可見,前三個環節需要在現場第一時間由第一目擊者于院前組織實施應急救護處置,后三個環節由專業急救醫務人員完成。總之,生存鏈的每個環節無一不是強調了“早”與“快”。同時,也強調了心肺復蘇是一個整體、綜合的救治體系與過程。因此,若沒有一個高質量且不間斷的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何來充分利用自身條件做好搶救質量的評估與控制?

圖3 成人生存鏈
舞臺應急救護,對于演職群體來說,一直是某種程度的空白或是“灰色地帶”。很多演出場地即便有所考慮,也大都是以公益性講座的形式進行所謂的泛泛科普,并非從舞臺緊急事件響應的機制或制度流程層面進行深入展開。很多舞臺安全層面的管理規范、應急救護等更是鮮有提及。
目前,在德國考取駕照,必須要接受8小時的急救培訓。在筆者看來,舞臺技術行業也應概莫能外,且須定期復訓考評。掌握必要的應急救護處置技能,這是從第一目擊者成長為第一施救者的基本條件。就國內而言,參與急救培訓的渠道大致分三種:一是地方的紅十字會;二是美國心臟協會的AHA組織授權的培訓機構;三是全球泛戶外救援學院院前急救專委會授權的培訓機構。
據相關資料統計,急救培訓普及率中,德國為80%,法國為40%[3],中國僅為個位數字。由此可見,有針對性的普及救護培訓,特別是針對舞臺技術行業,仍然任重而道遠。
場地急救器材,是指為入醫院前處置舞臺傷情及落實急救措施所必需的基本物質條件,包括急救箱、急救包及自動體外除顫儀(AED,Automated External Defibrillator)等。多數演出場地急救器材還停留在“創口貼”“碘伏棒”“止痛膏”“降溫冰袋”等極低的水平,即便購置了急救箱,其中應配置的內容、保存方式、消耗與補充管理等往往呈現各種缺失。顯而易見,急救器材為舞臺傷情中的外傷止血、包扎、骨折固定等提供了必要的物料支持;同時還應制定應對意識反應喪失與心臟驟停的心臟急救快速指南,對于舞臺演藝環境來說,即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
AED作為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中必不可少的重要輔助設備,已被各種媒體推崇為“救命神器”。發生心臟驟停時,這是一部具有心臟節律自動分析、除顫咨詢、自動診斷、自動除顫及自動語音提示的供接受過救護培訓人員使用的現場急救器材。然而,出于多種管理因素及經濟成本的考慮,多數演出場地基本回避配置。
近年來,由于幾乎80%的心源性猝死發生在院外[3],而在“黃金4分鐘”內就近迅速獲取AED,已成為處置心源驟停成功的關鍵。關于人員密集場所配置AED的討論越來越多,部分地鐵站臺空間,已經相繼開始配裝。據央視“天下財經”統計,公共場所每十萬人的AED配置數量,日本為986臺,法國180臺,英國146臺,而中國則依然差距甚遠(圖4)。

圖4 “天下財經”相關報道
根據北京市紅十字會應急救護培訓專用急救手冊,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參照模型見圖5。

圖5 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
在紛繁的劇場技術工作中,舞臺是放大的團隊,而團隊又是縮小的舞臺。鑒于任何傷情急救事件的發生都不會有人先行告知,因此,所有猝不及防的心搏驟停及其它傷情事件,都是對舞臺技術團隊的嚴峻考驗。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流程及相關設備的配置,是護佑全體演職團隊人身安全的忠實保障。只有積極應對危機,及時、正確按流程處置,有的放矢地應對,才能收獲轉機。
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的順利實施,需要意識、器材、培訓、演練、實踐、復訓等諸多環節的反復歷練與打磨。這絕不僅僅是每年一次的急救公益講座那么簡單,也不是束之高閣的急救包,更不是久久鎖在墻上的“救命神器”AED。舞臺心肺復蘇應急救護,絕不應淪為“說起來重要,干起來次要,忙起來不要”;應該是落到實處的重要工作,是“急中有救,救中有急”的默默契合,是處變不驚的“肌肉記憶”,是有條不紊的搭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