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空前，美國將“為水而戰”

趙菀瀅

2021年6月29日，美國加州的圣蓋博水庫幾乎干涸

美國西部遭遇了1200年以來的史上最“渴”時期。

根據美國干旱監測機構的數據，美國大約40% 的地區正在經歷干旱。在最渴的西部地區，2021年的整體降水量不到正常水平的一半，內華達州、亞利桑那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的部分地區（包括薩克拉門托、舊金山、拉斯維加斯和鳳凰城等主要城市）的降水量，也僅為正常水平的1/3。

“異常干旱”屬于干旱狀態中最嚴重的一檔。據CNN報道，美國約一半的地區都處于“異常干旱”或更糟的狀況，約有1.43億人受影響。

截至6月10日，美國風暴預測中心的火災天氣預警，將懷俄明州、猶他州、科羅拉多州和亞利桑那州的部分地區，歸類為“嚴重”或“極端”。加州的情況還在持續惡化，“異常干旱”區域目前覆蓋了該州的1/3，并在一周內增加了7%。

“修好你家漏水的水龍頭，不要再長時間淋浴，也別再打理草坪了。”猶他州州長斯賓塞·考克斯在推特上對居民發出了請求，“就讓我們祈禱下雨吧。”

很難想象，這個三面臨海、坐擁五大湖、人均水資源量接近1.2萬立方米的淡水資源大國，也拉響了缺水警報。或者用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的話說，昔日為石油而戰的美國，日后將“為水而戰”。

美國約一半的地區都處于“異常干旱”或更糟的狀況。

逐漸下沉

池塘里的水不是一天蒸發的，旱地的裂縫也并非在一天內形成，美國的淡水危機其實有跡可循。

早在上世紀20年代，世界上最富裕的農業區之一—加利福尼亞的中央山谷就被發現正在下沉。在最近的一次嚴重干旱期（2012—2016年），山谷的部分地區每年下沉多達60厘米。

造成地面沉降的原因有很多種，但猶他州的地質學家邁克·洛表示，美國的大多數地面沉降，都與蓄水層壓實和地下水過度抽取有關。這已經是一個地下水資源“超采”的標志。加州大學圣巴巴拉分校的水專家斯科特·賈塞奇科和黛布拉·佩羅內，在《地球的未來》雜志上發表的一項研究也表明，僅在2013—2018年，中央山谷的數千口井就干涸了。

加州大約80%的地下水使用，屬于農業用水。康奈爾大學地球與大氣科學副教授羅伊娜·洛曼說，在加利福尼亞中部圖萊里盆地的農業區，農民開采地下水長達一個多世紀。即使山谷每年的冬季降雨和周圍山脈的融雪在一定程度上補充地下水，但自2011年以來，這樣的補充在人類的過度使用面前只是杯水車薪。

2014年，當NASA科學家操控雷達設備，飛越加州渡槽這一重要的水利基礎設施時，他們探測到有一塊區域在4個月內下降了20厘米。加利福尼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水文地質學家格雷厄姆·福格說，這是一種“終極的諷刺”，因為建造加州渡槽就是為了減少對地下水的需求，然而這種下沉會使運河攜帶的水量不斷減少。

“這不像地震，它不會突然發生。”美國地質調查局的水文學家克勞迪婭·法特認為，不斷下沉的地基是一場緩慢的災難的證據，也是加州渴望地下水卻永遠得不到滿足的結果。

農民求雨

對于普通人來說，用水限制也許意味著少給花園澆幾次水，但對于極度依賴水資源的農民來說，缺水約等于失業，他們不得不開始求雨。

今年1月，美國新墨西哥州政府警告依賴里奧格蘭德河和其他河流的農民、牧場主“準備另求多福”。

2021年，是愛達荷州艾達縣有記錄以來第36個最干旱的年份。根據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的數據，該縣今年的降水量比去年減少了3.6厘米，在博伊西市總共只有21厘米的降水，再創新低。

人們求雨的另一大原因，是對森林大火的恐懼。在經歷了兩年異常干燥的情況后，加利福尼亞州和內華達州的水庫水位低得令人沮喪，也加劇了居民對5-10月森林野火季的擔憂。

回想起2020年加州的森林大火，當時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留學的《圣何塞信使新聞報》的編輯分析指出，這是一個拯救加州的機會。因為在近20年里，加州一直將重點放在大壩項目和薩克拉門托—圣華金河三角洲隧道慘敗的投資上，目的是將額外的水供給中央山谷的農民。但這樣做的代價是繼續破壞脆弱的、已經被過度開發的三角洲，水資源也沒有得到保護。

而如果拜登的基礎設施計劃能投入500億美元改善西部的用水效率，《圣何塞信使新聞報》認為，這將有助于緩解西部的干旱危機。加州州長加文·紐森可以抓住這個機會，讓加州走上實現水資源安全的長期道路。

2021年5月16日，加州州立公園發生山火，消防員展開滅火行動

心有余悸

在駕車前往北加州納帕谷的途中，李樂彤注意到，遠處不斷有黑煙沖向天空。她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在不斷向前開時，樂彤發現對面的天空逐漸變得猩紅，再一聽廣播，才知道那邊的山正在被炙熱的大火一步步吞沒，前方的路口也已被封死。

樂彤見狀，馬上調頭往回開。她之前聽過卡戴珊家族因森林大火被迫撤離豪宅的新聞，但這種比較近距離的接觸森林大火，還是第一次。“當時就感覺這個火好像滅不了似的，等我到家了看新聞才發現還在燒，而且正是發生在我要去的卡利斯托加市。”

2020年，美國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的一份報告顯示，加州、俄勒岡州、華盛頓州和其他西部各州的野火，已損壞或摧毀了約9657棟房屋和商業建筑，燒毀了超過500萬英畝的土地。他們預估損失在50億-80億美元，并且由于近期自然災害不斷增多，對建筑勞動力和材料的需求也在增加，這個損失額可能還會上漲。

雖然有72%的美國人同意全球變暖正在發生，但只有40%的人認為這會直接影響他們。

美國農業部的報告稱，2020年加州的釀酒葡萄產量下降了13%。有不少專家表示，索諾瑪、納帕和蒙特雷縣的野火造成的煙霧損害，是主要原因。

2021年6月8日，加州牧場的水道干涸

美國如何解渴

面對土地干裂、飲用水供應短缺和西部農業系統難以生存這三座大山，西部至少有8個州已經開始尋求人工降雨。

但很多科學家并不認為人工降雨就是萬靈藥，因為它不能解決干旱的系統性原因，而且實施起來可能很棘手。

“一個問題是，你能否在不斷變化的氣候中做到這一點—你需要寒冷的溫度，一旦天氣變得太熱，你就無法進行人工降雨。”研究該問題的科羅拉多大學研究員卡佳·弗里德里希認為，人工降雨可以提供幫助，但不會解決問題。

“它需要成為涉及有效節約用水的水資源計劃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只專注于一件事。”

對于美國正逐漸走向干涸，專家并不認為是個意外。

“極端高溫和野火并不奇怪。但是，親眼看到那些只出現在研究和模型中的東西成真，還是讓我覺得很超現實。”

大自然保護協會的氣候科學家凱瑟琳·海霍認為，為美國解渴的源頭還在于如何應對氣候變暖。

今年5月，拜登在2022年預算提案中，為美國畫下了超過360億美元的氣候大餅，與2021年相比增加了超過140億美元，主要集中在清潔能源、氣候和可持續性研究以及改善水基礎設施方面。

雖然政府計劃已有，數據卻顯示，美國民眾對氣候變化的認知還存在脫節。

耶魯大學2019年的一項民調發現，雖然有72%的美國人同意全球變暖正在發生，但只有40%的人認為這會直接影響他們。

實際上，大自然保護協會的一項著眼于氣候和極端天氣的研究表明，大多數美國人認為，炎熱和干燥是與氣候變化直接相關的唯一因素。海霍表示，政府和科學家可以利用目前美國的干燥期，向大眾傳達“氣候變化已經到來，氣候行動很重要”的訊息。

如何讓美國解渴？除政府把舵外，還需要美國人意識到自己其實已有“脫水”跡象了。

（應受訪者要求，李樂彤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