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莫

克里米亞半島的菲歐倫特角,附近有俄羅斯在黑海最重要的海軍基地
6月中旬開始,克里米亞半島又起騷動。
先是一個強烈的氣旋盤旋在克里米亞半島上,其帶來的巨量降雨,使克里米亞東部地區泛濫成災,6月17日刻赤率先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除了當地的水災,社交媒體上熱議的,還有克里米亞“首長”SergeyAksenov搭乘汽艇巡視刻赤災區時,后面有三名“神秘泳者”在水中奮力地游,試圖趕上小艇的畫面。
有人說他們是首長的保鏢,首長則說那是陪同巡查的緊急事務部人員,但緊急事務部又向媒體表示,那些人是“想游泳的普通民眾”—“他們在緊急時刻做出了奇怪決定,覺得跟著首長的船再聰明不過了。”
6月18日,東部旅游勝地雅爾塔也宣布進入緊急狀態—當地累計降雨量達135毫米,超過100條街斷電,泥沙涌入城市。雅爾塔市長YaninaPavlenko說:“這是100年來前所未見的事”。
東部災情未歇,西邊卻傳來火炮聲。
6月23日,英國皇家海軍驅逐艦“捍衛者”號駛入克里米亞外海,距離菲歐倫特角(CapeFiolent)只有3公里,而那里是俄羅斯在黑海最重要的海軍基地。俄方出動海空軍警告,并且象征性地朝英國海軍的方向開炮。這也是冷戰結束以來,俄羅斯第一次對北約的軍艦開火。
英國首相鮑里斯回應稱,英國皇家海軍“堅守著英國的信念與價值”,亦即民主、平等、人權、法治、航行自由;英國環境大臣尤斯蒂斯則說得更直白一點:英國從來都沒有承認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并吞”。
上一次克里米亞成為國際媒體的焦點,大概是在2014年。
當時還隸屬于烏克蘭的“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透過當地的公投決定“脫離烏克蘭,加入俄羅斯聯邦”。當時公投的導火索,則是前一年烏克蘭“親俄”的總統亞努科維奇,宣布中止和歐盟簽署政治與自由貿易協議,此舉引發“親歐”民眾強烈不滿,他們開始大規模的游行抗議。
抗議活動最終迫使亞努科維奇逃出烏克蘭首都基輔,但這場“烏克蘭危機”并沒有就此平息。
除了克里米亞舉辦并通過了加入俄羅斯的公投外,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州和盧甘斯克州兩個行政區,也爆發了“親俄”勢力為求獨立而持續至今的“頓巴斯戰爭”。
如果說烏克蘭是東西兩塊大餅的夾心,克里米亞半島就是夾心里的糖粒,“誰擁有克里米亞,誰就能控制黑海”,半島的戰略價值令各方垂涎不已。對于2014年那場公投,西方國家與國際社會大多不予承認,并稱之為“克里米亞危機”;俄羅斯則認為這是一場“和平回歸”,然而所謂“回歸”究竟為何?這就牽涉到克里米亞錯綜復雜的歷史。
若我們倒轉回公元前8世紀,會發現在克里米亞半島建立殖民地的是古希臘人,他們留下了大量希臘式建筑與生活方式遺跡。在古羅馬崛起取代古希臘盛世之后,古希臘人在克里米亞半島的統治走向終結,其后有許多不同民族經略此地。
在13世紀蒙古帝國崛起后,其四大汗國之一的欽察汗國控制了克里米亞半島,其最早的管理者是禿花帖木兒,他是成吉思汗的孫子之一。禿花帖木兒的后人則在欽察汗國勢力衰微后,成立“克里米亞汗國”。而克里米亞汗國的主體民族,是克里米亞韃靼人。
克里米亞汗國的歷史延續了300多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里它都臣服于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但仍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并且以俘虜、販賣斯拉夫農民到君士坦丁堡作為其經濟支柱。直到18世紀,克里米亞汗國才被崛起的俄羅斯帝國征服。
俄羅斯心心念念,終于在1784年將克里米亞納為行省,入主這一塊東西世界的要沖,并且在塞瓦斯托波爾的深水不凍港建立海軍基地,讓俄羅斯得以隔海直指奧斯曼帝國的首都伊斯坦布爾。至今,塞瓦斯托波爾以及“黑海艦隊”仍是俄羅斯向西攻防的戰略關鍵所在。

2014年克里米亞公投
沙皇君臨,但戰火沒有止歇。
19世紀中期,趁著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內部紛爭,沙俄發動進攻。而英法兩國為了避免俄羅斯長驅直入歐洲,遂與奧斯曼帝國組成聯軍,并且在克里米亞半島發動了激烈的反攻。
這場發生于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是全世界第一次“現代化的戰役”,用上了蒸汽船、新式槍械、電報、戰地醫院等新式戰爭技術。而著名的英國護士南丁格爾,便是在這場戰役中改良了野戰醫院,大幅提升了傷者的存活率。
俄羅斯最終難敵聯軍的進攻,1855年3月沙皇尼古拉一世抑郁而終,而聯軍也在9月攻陷塞瓦斯托波爾。繼任沙皇的亞歷山大二世無力再戰,便在隔年簽訂了《巴黎條約》,保住了俄羅斯在克里米亞半島的主權。

19世紀中期,克里米亞戰爭中的塞瓦斯托波爾圍城戰
然而,位于俄羅斯境內最西南角的克里米亞,始終逃不過戰火。一戰與二戰期間,克里米亞都曾經被德軍占領,又于戰后回歸俄羅斯。1945年,半島東邊的城市雅爾塔登上了世界舞臺:英美蘇三國的領袖齊聚一堂的“雅爾塔會議”,可以說是“戰后”形成新世界格局的開端。
不過對克里米亞來說,新世界不是和平的象征。
因為早在1944年,長年居住于半島的克里米亞韃靼人,被斯大林指控勾結納粹,因而被流放至中亞和西伯利亞。接著在1954年,蘇聯作出一項重大決定,為現今的克里米亞埋下爭議的種子—在赫魯曉夫的主導下,蘇聯決議將克里米亞劃入烏克蘭管轄。
這一份黑海上的“大禮”,在當時蘇聯的架構下沒有太大問題,因為當時無人料得到蘇聯在37年后的解體。
1991年蘇聯解體后,克里米亞半島的主權爭議就浮上了臺面。當時半島居民的構成以俄羅斯人為主,但半島仍被劃作烏克蘭領土;半島居民的不滿情緒愈演愈烈,并在1992年透過議會宣布獨立。最后俄羅斯介入調停,讓烏克蘭保有半島的主權,但同時在克里米亞半島成立“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安撫半島居民的情緒。
雖然半島的政治局面看似穩定了下來,但克里米亞仍隨著烏克蘭內部的“向西或向東”“親歐或親俄”之爭來回擺蕩,最終爆發了2013—2014年的危機。
綿延千年的克里米亞半島史,記錄了許多民族在此的足跡。復雜而豐富的過往,也讓2014年的那場公投結果,究竟是“回歸俄羅斯”還是“被俄羅斯并吞”,變得無法被一眼看穿。半島的爭議會持續下去,黑海上的炮聲,恐怕還會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