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萍

美國印太戰略的萌芽并非產生于特朗普時期,但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在思想脈絡和知識譜系上與之前美國政府具有極高的延續性,并在“美國優先”理念的指導下,呈現出鮮明的特朗普時期特點。在拜登初入白宮之際,對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進行回顧,對于研判繼任總統未來的軍事戰略及世界格局走勢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美國戰略政策界,將印太地區塑造為一個獨立戰略單元的設想并非發生在特朗普執政的2017年。早在2010年,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曾在夏威夷的一次演講中提出“印太地區對全球貿易和商業至關重要”。2014年,美國前國防部長哈格爾曾在印度、日本、韓國和東盟國家的防長間進行“穿梭外交”,試圖在印太地區共建一個基于共同利益的安全系統。
2017年11月,特朗普在訪問亞洲期間頻繁提到構建一個“自由、開放的印太”。同年12月18日,特朗普政府發布任期內首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用“印太”取代之前的“亞太”,從而使印太戰略正式上升為美國的地區戰略。這也是特朗普時期美國印太戰略的雛形。
2021年1月,解密的《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構成了特朗普時期美國印太戰略的基石。據新加坡消息顯示,該文件起草于2017年,2018年初獲得特朗普總統的簽署和授權。該文件在界定美國在印太地區首要利益的基礎上,提出了美國印太戰略規劃的理論假設,并設立了期望達成的最終狀態。然后,在此框架內提出美國印太戰略應努力的方向,包括聯盟與伙伴關系、印度與南亞、東亞、東南亞、太平洋等維度。該文件的系統性、戰略性和可操作性,也向外界展示了美國戰略規劃團隊的職業化水平和思維范式。

美國前國防部長哈格爾(左一),曾長期在印太地區奉行“穿梭外交”
作為對《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文件落地的支持,2019年6月,美國防部發布了《美國印太戰略報告》。這是美國政府出臺的首份印太戰略文件,標志著特朗普時期美國印太戰略的成型。該報告全面分析了美國視角下的印太地區戰略圖景及威脅來源、美國對國家利益和國防戰略的研判以及美國為實現印太地區戰略目標所應采取的舉措。該報告延續了2017年美國國家安全報告中的核心判斷,強調美國應通過伙伴關系轉型、更靈活的軍事戰略和更網絡化的戰略設計,來維護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和關鍵國家利益。
在核心假設上,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對美國國家安全面臨挑戰的界定更加明確,也坦然“承認”了美國所亟待解決的戰略困境:一是如何在維持美國印太地區戰略優勢地位、促進自由經濟秩序的同時,防止印太地區建立新的、非自由的勢力范圍,促進地區和平與繁榮,培育新的合作領域;二是如何在促進公平、互惠貿易的同時,強化美國在全球經濟領域的領導地位。
在具體內容上,可以從構筑軍事優勢、重塑經濟秩序和創新機制建設3個維度來解析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
構筑軍事優勢??維持美國軍事優勢是其印太戰略的基石。特朗普時期,美國主要通過保持在“第一島鏈”的壓倒性優勢及促進印太地區安全關系網絡化,提升美軍印太安全體系的有效性和靈活度。
特朗普時期,美國利用“第一島鏈”牽制他國,防衛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地緣島鏈伙伴。在制空、制海領域,拒阻、防衛等策略是與美國確保在“第一島鏈”的“航行自由”(包括軍艦)緊密相連的。
在能力建設方面,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強調“戰備性”。在提高軍費預算的同時,美國防部還特別強調通過與盟友和安全伙伴的聯合演習,來檢驗美國聯合部隊新的作戰理念和能力。按照盟友、戰略伙伴?、伙伴關系的分類,美國每年都對印太地區國家的軍隊系統人員進行軍事和教育培訓。據不完全統計,每年美國在印太地區與盟友和伙伴國家進行的軍事演習多達90多次,涉及國家包括菲律賓、泰國、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等。這些演習大大提高了美軍與印太國家之間在軍事上的協調、共享能力。
重塑經濟秩序??特朗普時期,美國試圖圍繞對沖“一帶一路”倡議,出臺了多種舉措,主要包括基礎設施的行業標準、融資架構及對私營投資作用的界定等。
在輿論攻勢上,美國及西方主流媒體積極炒作“債務陷阱論”,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融資模式也多有批評。2018年10月,特朗普總統簽署了《善用投資促進發展法案》,并宣布將成立一個新的國際發展金融公司,以區別于“一帶一路”的融資模式,引導私營經濟向亞太地區國家投資。2019年11月,“藍點網絡”計劃出臺。該計劃的直接目標是初步制定印太基礎設施建設的行業標準,以確定美國主導的公路、港口、橋梁等基礎設施的評估及認證體系。在制度設計上,“藍點網絡”計劃由美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領導,并與日本國際合作銀行及澳大利亞外交部共同合作。

2020年10月06日,日本、美國、澳大利亞和印度外長在東京舉行“四方安全對話”(從左至右依次為印度、澳大利亞、美國、日本外長)

2018年10月,特朗普總統簽署了《善用投資促進發展法案》
創新機制建設??特朗普時期,在美國傳統的“幅軸”盟友體系之外,“小四邊”(美、日、印、澳)機制被重新激活。2019年,美、日、印、澳四國外長進行了首次外長會,并將四國外交對話機制由此前的司局級提升至部長級。四國強調在海洋安全領域的協調與磋商,并重申支持東盟的中心地位。
在“小四邊”之外,“小三邊”機制也異常活躍,如與“馬拉巴爾”聯合軍演密切相關的“美、印、日”三邊伙伴關系;與基礎設施投資(主要涉及美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日本國際合作銀行和澳大利亞出口信貸和保險公司)相關的“美、日、澳”三邊伙伴關系;以及與海洋安全架構密切相關的“印、日、澳”三邊伙伴關系。在特朗普執政前,“小三邊”就有了良好的雙邊和三邊互動。特朗普執政后,由于明確將中國定位成印太地區安全的首要威脅和競爭對手,“小四邊”的其他各國對華態度也出現調整,典型的如澳大利亞。
特朗普時期,美國印太戰略高度重視印度的地緣平衡作用。早在奧巴馬時期,印度就在防務上被美國升格為“主要防務合作伙伴”,并被給予了“非盟友”的盟友待遇。特朗普執政期間,在2018年-2020年,美印兩國完成了4個基礎性軍事協議中最后2個的簽署,即《通信、兼容性及安全協議》及《地理空間合作基本交流和合作協議》。《地理空間合作基本交流和合作協議》的簽訂更使美國與印度可以共享衛星和其他傳感器數據,進一步提高印度軍隊的定位和導航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協議的簽署時間是在2020年9月美國大選前的美印“2+2”對話期間,明確傳遞出雙方均認為美印戰略關系將不受美國政府更迭影響的信號。
美印戰略合作不僅在防務和安全互動上出現質的提升,而且在經濟領域雙方的立場上也加速靠攏。在特朗普時期美國發動貿易戰的大背景下,新冠疫情期間印度也積極推動在產業鏈上獨立,在5G領域與美國保持一致。

自2020年5月開始,美軍偵察機時常出現在“第一島鏈”附近
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還面臨著如何協調各種不同利益的問題,典型的如東盟。另外,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還面臨一個難題,即如何將美國的印太戰略,與印度、日本、澳大利亞的印太戰略進行協調。
日本的作用較為特殊。有研究認為,在知識譜系上,“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基本來源于日本,也成為了特朗普時期美國動員地區國家的根本思想之錨。其暗含的共識包括:尊重國家主權和獨立;和平解決爭端;遵守國際法,包括具有爭議的“無公害”通過原則。拜登上臺后,則選擇用“安全、繁榮”的印太來代替“自由和開放”的印太。
就拜登上臺后美國的印太戰略而言,在大的方向上,仍會延續特朗普時期美國的印太戰略。美國戰略界也認為,形成于特朗普時期的《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是一個“一貫的、系統的、可操作”的文件,具有很強的戰略性。
未來,“四邊”或有望成為美國塑造印太地區安全與經濟秩序的主要機制,而印度仍會是美國印太戰略中的重要倚重方和借力方。
責任編輯:陳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