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境華 朱巧玲 石先梅
摘要:以大數據、互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為核心的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得數據成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數字資本在社會生產過程中的影響力與控制力日益增強。數字資本不等價于數字資本主義,數字資本作為資本的一種特殊形態,兼具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與生產功能屬性。從資本的一般性中把握數字資本的特殊性、是把握與協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過程中數字資本的雇傭勞動關系、發揮數字資本的生產功能屬性、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一環。數字技術集中體現了當前的先進生產力水平,數字資本的運用極大地提高了生產社會化程度。發展數字資本,協調好數字產業與其他產業以及大資本數字平臺與小資本之間的競爭與合作關系,推動數字經濟引領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數字技術;數字資本;生產關系;生產功能;數字平臺
基金項目: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一流學科建設重點項目“構建中國經濟發展學”(XKHJ202105);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問題研究”(20AZD012)
中圖分類號:F062?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854X(2021)07-0039-09
馬克思恩格斯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前提、資本邏輯為主線論述了資本的一般性與特殊性。資本在簡單商品經濟、資本主義商品經濟與社會主義商品經濟中的作用形式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資本作用形式的變化總是與生產力的巨大發展、全球經濟發展格局的變化息息相關。當資本形態從以商人資本、高利貸資本為主,向以產業資本為主轉變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建立起來了;當商品資本脫胎于產業資本形成商業資本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迅速發展了;當銀行資本與工業資本融合形成金融壟斷資本,尤其是充分利用虛擬資本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快速地向全球擴張;當以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為核心的數字技術進一步向生產生活領域擴散,數據作為核心的生產要素將各個產業聯結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時,數字資本這種特殊的資本形態逐漸站在了資本世界的中央。但是,數字資本絕不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專屬物,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同樣要利用與控制好數字資本,進一步解放與發展生產力。就國民經濟體系對資本的運用而言,首先,對資本一般與資本特殊的把握不可偏廢,不了解資本一般,就無法把握資本特殊,把握好資本特殊才能更好地掌控與運用資本;其次,這種把握必須與時俱進,絕不能僅僅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的特殊性來理解當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的資本特殊,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系的調整,資本特殊一直處于變化之中。數字資本作為一種資本形態的特殊性,必須聯系資本的一般性來把握。
一、數字經濟與數字資本
(一)數字技術的發展開啟了數字經濟時代
數字經濟這一詞匯,最早于1994年在報紙《The San Diego Union-Tribune》中出現。1996年,Don Tapscott著書詳細介紹了數字經濟各方面的特征,行業領域開始運用數字經濟概念①。1998年,美國政府開始設計有關數字經濟的測量指標,并廣泛搜集相關數據,數字經濟概念開始在全社會廣泛使用,數字技術在生產生活領域的不斷滲透開啟了數字經濟時代。
以信息網絡技術為核心的數字技術在我國很早就受到了關注。早在1993年我國就啟動了金卡、金橋、金關等重大工程建設,官方文件和重大場合采用數字經濟的提法則是在2016年之后。2014年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成立,對于有關數字經濟問題采用的主要是信息經濟這一提法,直到2016年G20杭州峰會對數字經濟著重進行了強調之后,才更多地采用數字經濟這一提法。2016年在中國杭州舉行的二十國集團(G20)峰會上,與會國領導人共同發起《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②,數字經濟被定義為“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
數字經濟運行的基礎條件是數字基礎設施與大資本數字平臺的構建,前者依賴于先進的硬件設備,后者依賴于配套的軟件設施,二者都是以數字技術的不斷發展為支撐的。大資本數字平臺將用戶集中在同一網絡之中,廣泛收集、提取與占有用戶數據,是以足夠先進的數字基礎設施為硬件條件的。從經濟運行模式來看,數字技術與數字產品的廣泛使用,使得平臺經濟、分享經濟、共享經濟、零工經濟等迅速發展起來,從不同層面反映出數字經濟的特征。例如,曲佳寶認為當企業利用數字平臺這種數字化基礎設施參與到經濟的循環運動中時,就形成了以數字技術為支撐、以數字平臺為依托的新經濟組織形式——平臺經濟。③ 除了平臺化、網絡化、共享化等基本特征之外,數字經濟時代最為顯著的特征就是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商品化與資本化,數字資本逐漸成為一種在資本競爭中占主導地位的資本形態。
(二)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商品化與資本化
數據是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這已經成為社會共識。2017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指出,數據這種新的生產要素,是基礎性資源和戰略性資源,是數字經濟中最為關鍵的生產要素之一。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數據生產要素與勞動、技術等生產要素一樣,由市場評價貢獻、按貢獻決定報酬。伴隨著生產社會化程度提高的是人們的交易與聯系頻率的提高,網絡化為這種聯系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信息自然也就成為了一種重要的資源。起初信息只是由較為簡單的數據構成或析出,隨著信息的數據構成越來越復雜化,信息產品就以專門的數據生產要素或數據商品的形式出現了。
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商品化與資本化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分散的數據要想具有使用價值,一是要形成一定的集中度,二是要形成一定的體量,此外還須及時有效,數字技術為這些條件的滿足創造了條件。數字基礎設施與大資本數字平臺的建立與發展,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和物聯網等數字技術的運用,大大減少了數據收集、存儲與傳遞的成本,提高了數據分析、傳輸的速度與效率,并在平臺與用戶、用戶與用戶之間的廣泛互動中積累了海量數據。數字技術以及統計經濟學等相關學科的進一步發展,使得對大數據的分析結果能夠為企業決策提供強有力的支撐,數據的使用價值突顯出來。零散的、碎片化的用戶創造的數據,經過數字平臺的收集與數據工程師的分析,創造出數據商品。與此同時,數據也越來越成為企業生產與管理不可或缺的生產要素,將其運用于生產過程參與剩余價值的生產,數據資本就形成了。徐翔、趙墨非將數據資本定義為“以現代信息網絡和各類型數據庫為重要載體,基于信息和通信技術的充分數字化、生產要素化的信息和數據”④。該定義的側重點是生產的數字化與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可以將數據資本看成是最狹義的數字資本。
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商品化與資本化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區別。作為勞動對象的零散的數據,即使具有使用價值,也不具有價值,只有在經過收集、分析等勞動過程之后才形成具有價值的商品。數據商品既可能是生產要素,又可能是最終產品,一般說來數據商品主要用作生產要素參與生產過程,但有些數據商品適用于科學研究、藝術研究等,沒有直接進入生產過程。再者,數據即使成為生產要素,也不一定會商品化與資本化,例如,政府充當數據的收集整理者并免費向社會公開時,數據仍然可以作為生產要素來指導生產實踐,但卻既不構成商品,也不構成資本。
數據的商品化與資本化既可以看成是數字資本主義的邏輯起點,也可以視為數字經濟的一個重要特征。黃再勝認為數據的商品化與資本化是資本增殖的新特點,“隨著數據要素市場和數據產品市場的發展和完善,數據商品便成為數據壟斷資本主義價值運動的新‘元素形式。”⑤ 姜宇將數據的大量積累以及資本化看成是數字資本的原始積累,并指出這種原始積累呈現出“全球性、非暴力、技術引領以及以資本權力為主導的特點”⑥。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商品化與資本化絕不僅僅是產生了一種新的原材料或新的商品那么簡單,數據資本進而數字資本在社會化大生產過程中的參與并逐漸占據控制地位,這對整個社會生產過程與社會生產關系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三)以數據資本為基礎的數字資本的形成
數據資本無疑是一種數字資本,但是對數字資本的研究不應當局限于數據資本本身。數據資本反映的主要是數據的生產要素化,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生產過程的數字化,但在生產社會化程度極大提高的數字經濟時代,單憑數據資本是無法形成單個資本的最低限額的,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數字平臺、海量數據以及數字技術人才都是形成數字資本的重要因素。
對于一個數字產業而言,無論是數字產業化還是產業數字化,數據資本都只是最基礎的生產條件。一項數據資本可能只在一定時間段與一定范圍內有效,但是龐大的數字資本可以源源不斷地產生數據資本。數字產業中的單個資本要想達到近乎壟斷的程度,必須掌控核心的數字技術、數字基礎設施與大型數字化設備,還須擁有一批頂級的數字技術專業人才,這為企業獲得大量的數據、創造數據商品進而將數據轉化為數據資本創造了決定性的條件。而當數據商品僅作為一種極為重要的決策依據被其他企業購買時,其他企業的核心資源也不是數據商品。作為數字資本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數據資本的這種基礎性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一定程度上數字技術與數字基礎設施等都必須服務于數據生產要素作用的發揮。對大資本數字平臺而言,數字資本不僅包括平臺收集的數據與生產的數據產品,還包括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以及大資本數字平臺延伸至中小平臺與中小企業的一切資本,因為這些資本本質上是受到大資本數字平臺特有的數字技術、數據資源所支配的。
學者們對數字資本的研究集中于對數字資本的批判,尤其是延伸至對數字資本主義的批判,部分學者在批判數字資本的同時,也指出了數字資本的生產功能屬性。徐宏瀟指出,數字資本以追求剩余價值為目的,大資本數字平臺企業的全球擴張在加劇利益分配不平等的同時,也提升了全球范圍分工協作的水平與資源配置效率⑦。高海波認為,數字資本與數字技術衍生出數字霸權,數字技術發達的國家借助各種網絡技術平臺、信息資源搜集數據庫來操縱控制落后國家,形成以數字資本為軸心的數字資本全球積累結構來榨取全球財富⑧。數字帝國主義這種霸權的形成同樣離不開數字資本帶來的先進生產力,否則它也無法在全球資本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
已有的研究在提及數字資本時,習慣將數字資本與數字資本主義聯系在一起闡釋,實際上作為資本的一種特殊形態,數字資本并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專屬。數字資本不等價于數字資本主義,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同樣既是一定生產關系的體現,又是先進生產力的表現形式,資本的這種雙重屬性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表現形式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既有聯系又有區別。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對資本進行集中批判的同時,從不否認資本強大的生產功能屬性,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者對資本的生產功能也進行了大量的論述,例如,孫慶民指出:“資本的增殖性、運動性和社會性使其成為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工具和進步力量。”⑨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對資本的認識應當結合資本的生產關系與生產功能二重屬性,對數字資本的認識亦是如此。因此,在認識到國外的數字資本如何導致新的數字資本帝國主義形成并控制全球經濟格局時,更要清晰地認識到數字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具有怎樣的生產關系屬性與生產功能屬性。可以明確的是,對數字資本各種具體形態的描繪不是把握數字資本的關鍵,重要的是透過數字資本的表現形式來闡釋數字資本的基本特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數字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資本形態,其生產關系屬性與生產功能屬性的主要特征實際上能夠在資本的一般性特征上得到體現。換句話說,對資本一般性的論述實際上也是對數字資本基本特征的論述,不可避免地要詳細地論證資本一般,同時也必須抓住數字資本區別于其他資本形態的特征。
二、正確理解資本的一般性與數字資本的特殊性必須運用科學抽象法
對數字資本的準確理解離不開對資本概念及其本質內涵的界定,必須運用科學抽象法在資本一般與資本特殊的辯證關系中進行把握。
科學抽象法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核心研究方法之一,也是理解馬克思基本資本概念的關鍵所在。科學抽象法是一種辯證的認識方法,其哲學與方法論的基礎是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歸根結底,它是馬克思在批判繼承黑格爾哲學的基礎上,提出并運用到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科學研究方法。科學抽象法既要將引起現象的偶然性因素抽象掉,又要將非本質的因素抽象掉,通過將這兩種因素抽象掉,從事物紛繁復雜的表象之中發現事物內在的質的同一性,并進一步發現規律。科學抽象法的作用就在于能夠從個別中把握一般、從現象中把握本質、從相對中找到絕對、從暫時中把握永恒。科學抽象法的一般進程包括三個階段、兩個步驟,其中的三個階段分別是感性具體、抽象規定以及思維具體,第一個階段是從感性具體上升到抽象規定,第二個階段是從抽象規定上升到思維具體。
馬克思正是基于對科學抽象法的靈活運用,才以勞動二重性為標志提出了科學的勞動價值論,繼而聯系商品二因素對一系列資本概念進行了科學的界定。勞動二重性作為理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樞紐,在數字經濟時代用于理解數字勞動、數字資本等概念仍不過時,仍然是理解資本一般與特殊、理解資本的生產功能與生產關系二重屬性的關鍵一環。對事物一般與特殊關系的準確把握,是運用科學抽象法透過現象看本質,把握經濟運行規律的基礎。任何具體的事物都有區別于其他事物的特殊性質,同時又具有聯系其他事物的共同本質。特殊性與一般性是相互依存的,一般性不僅存在于具體事物之中,而且必須從對各個具體事物的分析歸納中得出;而離開了對事物一般性的把握,對各個具體事物特殊性的認識就必然是分散的與混沌的。一般性與特殊性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例如,數字資本對于資本一般而言則是資本特殊,數據資本對于數字資本而言又是數字資本特殊,一項具體的數據商品對于數據資本而言又是數據資本特殊。資本一般與特殊的關系可以在多個層次上進行解讀,對數字經濟時代資本一般與特殊的系統把握,首要的是運用科學抽象法從馬克思對資本的不同分類中去理解數字資本。
三、從馬克思對資本的不同分類中把握數字資本
資本的一般性特征表現為兼具生產關系與生產功能的二重屬性,馬克思對資本二重屬性的系統闡釋,是建立在對資本的科學分類與重新定義的基礎之上的。馬克思按照分析具體問題的需要,從不同角度對資本進行了科學的分類,例如關于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貨幣資本、生產資本與商品資本的分類等等。馬克思對資本的這些分類在邏輯上有著緊密聯系,一部分分類用于闡述剩余價值的生產,另一部分分類用于闡述剩余價值的分配。這些分類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不是為了闡述某個行業的具體特征,而是為了更好地論述資本運動的一般經濟規律。數字資本是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數據越來越成為一種不可或缺的生產要素而被提出來的,數字資本從字面上體現的是資本的數字化或者數據化特征,不是體現資本生產關系的一般性特征,也不是體現資本生產功能的一般性特征。馬克思對資本的任何一種分類都無法直接用來定義數字資本,或者說無法用來總結數字資本的一般性特征,但是可以用于闡述不同數字資本所具有的特性。
(一)價值生產過程中的資本
首先,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的劃分揭示了剩余價值的來源。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是由馬克思提出的,是理解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的關鍵所在。剩余價值源于可變資本,從而源于勞動力的剩余勞動,資本家將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不加區分地視為總預付資本,將利潤視為總預付資本的產物,進而掩蓋了剝削關系。數據生產要素、數字技術專利、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等都是以不變資本的形式出現的,只有當數字技術掌控在勞動力手中,并將數字勞動力看成一種特殊的“數字資本”時,才涉及到可變資本。但是,數字資本,尤其是數據資本的無形狀態與持續可用性,容易掩蓋數字資本屬于不變資本的事實,這種疑惑主要源于對數據勞動資料、數據勞動對象的價值決定的不清晰。數據作為勞動資料有兩種產生方式,一種是對廣泛收集的數據進行加工整合,形成可以投入到生產中的數據產品,此時數據勞動資料的價值量主要取決于勞動力投入的活勞動。另一種是通過專業設備收集的可以直接投入到下一個勞動過程的數據,這在物聯網中得到了集中的體現。在這里,不是機器自己生產了勞動資料,而是機器這種生產資料的價值量逐步轉移到數據這種生產資料中,數據這種生產資料的價值量在下一個勞動過程又轉移到最終產品中去。兩種形式下,數字化設備與數據本身都不能產生價值,只能轉移價值,因此只能是不變資本。同樣的,當大資本數字平臺廣泛收集數據,就像在收集原材料一樣,并將這些“數據原材料”進行加工、整合,做成數據產品,此時數據就是作為一種勞動對象而存在的。這種勞動對象中包含的價值源于在收集這些數據時投入的物化勞動與活勞動,用該勞動對象生產出的數據產品的價值由三部分組成:一是生產數據產品過程中勞動資料轉入的價值,二是數據這種勞動對象轉入的價值,三是生產數據產品過程中勞動力創造的新價值。總之,只有勞動力才是可變資本唯一的實物對應形態,當數字資本不包含勞動力因素時,只能是不變資本。
其次,貨幣資本、生產資本與商品資本的劃分揭示了剩余價值產生的階段。貨幣資本、生產資本與商品資本是產業資本循環過程中的三種資本職能形式,貨幣資本轉化為生產資本、商品資本轉化為貨幣資本這兩個過程發生在流通領域,生產資本轉化為商品資本發生在生產領域,資本增殖即剩余勞動生產剩余價值的過程發生在生產領域,但在價值實現問題上又離不開流通領域。貨幣資本可以采取數字貨幣的形式,數字貨幣并不必然是數字資本,但是當貨幣資本用于購買數字化設備、數據生產資料等數字資本時,可以視為數字資本處于貨幣資本形態。生產資本中的數字化設備、數據生產資料、數字基礎設施等都屬于數字資本,更為重要的是,這些生產資料不僅支配著從事數字產業的勞動力,還在一定程度上支配著其他行業的勞動力,并從中索取剩余價值。商品資本在數字產業中更多的是以數字化服務或數字產品的形式呈現的,既包括有形數字產品,如手機、電腦等,又包括無形的數據產品。
再次,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的劃分用于揭示單個資本生產剩余價值的速度。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在古典政治經濟學中得到了廣泛應用,馬克思對這兩個概念也作了更為科學的界定,以價值是否在一次產業資本循環過程中轉入新產品中去來區分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由此科學地闡述了資本周轉與資本循環之間的關系。在定量分析資本周轉速度、剩余價值率、利潤率的過程中,馬克思多次運用到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甚至將流動資本進一步劃分為流動不變資本與流動可變資本,由此來系統地論述資本的運動、增殖與積累過程。以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等實體勞動資料形式呈現的數字資本,可以看成是固定資本,數據生產要素既可以是固定資本,也可以是流動資本。有些數據產品一經使用,就失去了重復利用的價值,或者即使存在使用價值,也失去了商業價值,例如公開的數據無須付費,也無法形成商品。有些數據存在于企業的數據庫系統中,持續地用于企業生產過程,可以視為固定資本。但是,這種劃分也不是絕對的,因為數據的更新速度遠遠快于其他資本,就連被視作固定資本的數據,其更新速度也快于其他流動資本;絕大多數數據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持續可用的特征,其使用既不具有競用性,又不會造成磨損。因此,利用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來劃分數據生產要素的意義不大,但可以確定的是,一般說來數據生產要素更新越快越好。此外,數字產業的勞動力屬于流動資本,但是數字經濟時代零工經濟快速發展,雇傭勞動關系非固定化趨勢明顯,在勞動力身兼數職的情況下,流動資本以本企業所發工資為準,而非以勞動力的總收入為準。
最后,單個資本或者說私人資本與社會資本的劃分揭示了單個資本運動與社會資本再生產之間的聯系。剩余價值或者說社會總產品,不僅從價值形式上要得到實現,而且從實物形式上也要得到補償,各個部門資本在規模上還要保持一定的比例關系。數字化設備、數字產品等的生產是單個資本運動與社會資本運動共同作用的結果,通用數字技術與大資本數字平臺更是體現了生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隨著數字資本對各行各業的影響力與控制力的擴大,單個資本運動更加離不開社會資本運動,或者說在更大程度上體現社會資本運動。
(二)價值分配過程中的資本
一方面,產業資本、商業資本與借貸資本的劃分揭示了剩余價值在整個社會資本中的分配或者分割關系。資本在部門之間的競爭使得利潤率有平均化的趨勢,剩余價值在產業資本、商業資本與借貸資本之間分割,包括在一些帶有一定壟斷性質的行業,例如農業中土地所有者對剩余價值的分割。職能資本劃分為產業資本與商業資本,至今尚不過時,資本劃分為職能資本與借貸資本,至今也不過時。不管服務業占比多大,創造價值的服務業或者生產性服務業歸于產業資本,僅用于實現價值的服務業或者非生產性服務業歸于商業資本,產業資本與商業資本以是否創造價值為劃分依據,而不是以商品是否有形為依據。金融服務本質上是一種商業服務,這里銷售的是一種特殊的商品,即借貸資本的使用權,該商品的價格即是利息,而金融資本本身則仍然屬于借貸資本。數字技術在生產生活領域的廣泛滲透,并未從根本上改變產業資本、商業資本、借貸資本的這種劃分。產業資本、商業資本、借貸資本都有可能以數字資本的形式呈現,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數字農業與數字金融、數字化服務等詞匯屢見不鮮,盡管數字資本的出現加深了剩余價值分配的復雜程度,使得不同部門的資本之間、大資本與小資本之間的利益犬牙交錯,但是并沒有改變剩余價值分配的基本規律:產業資本與商業資本獲得平均利潤率,借貸資本獲得的利息率小于這一平均利潤率。
另一方面,實體資本與虛擬資本的劃分,有助于揭示實體資本與虛擬資本之間的辯證關系,以及虛擬資本的運動規律。隨著生產社會化程度的進一步提高,虛擬資本與實體資本在剩余價值分割中起著重要作用。相對于實體資本“以錢生錢”的特點而言,虛擬資本似乎更側重“以錢分錢”。⑩ 剩余價值分割的隱蔽性隨著虛擬資本的復雜性程度的提高而提高,現代金融資本中出現的一系列金融衍生工具就是典型的例子。數字資本的出現,迅速擴大了虛擬資本的范圍與體量,就連貨幣本身都可以數字化或者說“虛擬化”了。此外,數字資本催生了大量的虛擬價值,例如游戲幣、皮膚、直播禮物等,這些都使得價值轉移過程更加撲朔迷離。
很明顯,數字資本使得數字經濟時代價值的分配與轉移過程更加錯綜復雜。數字技術的運用與數字資本的擴大極大地縮短了生產與流通、生產與消費以及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距離,使得勞動與非勞動過程之間的界限更為模糊,價值從何而來又該分配給誰的問題更難以回答。不可否認的是,數字技術的廣泛運用加劇了小資本之間的競爭以及小資本對大資本數字平臺的依附,例如淘寶、微信、美團等大資本數字平臺將成千上萬的小生產者置于數字資本的控制之下,使得價值轉移過程更為復雜。
四、從資本一般中把握數字資本
資本一般是指處于一切社會形態中的任何資本都具有的共性,在資本概念中具有最高的抽象性。馬克思對資本的不同分類,例如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相較于資本一般而言就是資本特殊。從資本一般中把握數字資本的特殊性時,既要分析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又要分析資本的生產功能屬性。
(一)從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中把握數字資本
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表現為資本所有者對剩余勞動或剩余價值的占有。在資本主義商品經濟中,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表現為產業資本、商業資本、借貸資本對產業工人創造的剩余價值的分割。在社會主義商品經濟中,不論勞動者是否是聯合進行勞動,社會分工的深化都使得任何企業、進而任何資本都成為社會資本中的一部分,即使是個體工商戶,也不可能恰好使勞動所得等于付出的勞動,資本仍然作為一種剩余產品的分配依據而存在,盡管不是主要依據。
資本的存在是否等價于剝削的存在,這個問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過程中有著較為清晰的答案。奴隸制度、封建制度、資本主義制度都是剝削制度,剝削者分別為奴隸主、封建主與資本家,被剝削的始終是廣大勞動者。如果將憑借對生產資料的占有來獲取他人的剩余勞動視為一種剝削的話,既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仍存在雇傭勞動關系,那么剝削現象是存在的,但是這絕不意味著剝削制度的存在。“我決不用玫瑰色描繪資本家和地主的面貌。”{11} 馬克思并非針對作為個人的資本家或者其他剝削者進行批判,直言并非要求個人對生產關系負責,只是客觀地分析以資本主義雇傭勞動關系為核心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同樣的,對資本與剝削之間聯系的解讀也不需要任何的玫瑰色:資本、商品經濟與剝削在邏輯上具有統一性。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中,資本雇傭勞動關系在一定范圍內仍發揮著巨大作用,但資本雇傭勞動關系不等同于資本主義雇傭勞動關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社會財富仍然主要表現為大量的商品與服務,不同階層以不同的形式為社會主義建設作貢獻。在商品經濟中,資本是對生產力發展結果予以保存的主要形式,資本的保值與增殖必須借助于勞動力才能實現,資本雇傭勞動關系必然存在。在商品經濟中,社會財富的增長與生產力的發展既離不開資本,又離不開勞動力,在保證勞動力合理收入的同時,應當對資本在保值與增殖中所起的作用予以一定的鼓勵,即允許利息與利潤在一定范圍內存在。將利息率與利潤率限制在何種范圍,取決于剩余價值在資本與勞動之間如何分配能夠最大限度地解放與發展生產力。可以明確的是,資本主義雇傭勞動關系下,資本家力圖消除一切有利于勞動者轉變為資本家的因素,不斷地使勞動力與生產資料占有相分離;而以社會主義制度為基礎的資本雇傭勞動關系下,資本與勞動的結合力圖最大限度地發揮資本的生產功能,企業家也會憑借資本占有剩余勞動,但是并不限制勞動者積累財富,勞動者仍占有一定的生產資料,并存在著利用自己的生產資料形成新的資本雇傭勞動關系的可能性。
數字資本,就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而言,同樣體現出數字資本所有者對剩余價值的索取。數字資本根據占有者的不同,會呈現出不同的剩余價值分配特點。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過程中,數字資本不完全掌握在私人手中,典型的有新型基礎設施中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在極大地提高社會生產力的同時,實際上是將剩余價值的主體部分分給了廣大勞動者。又如電子政務中建立起的數字平臺與數字系統,如果這些數字資本掌控在私人手中,人民群眾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換句話說,如果將公有制形式出現的生產資料視為一種資本的話,剩余價值的主體部分實際上是分給了勞動者,同樣是生產資料占有者占有剩余價值。私人掌控數字資本的情況更是體現了資本對剩余價值的索取,外賣、網約車、直播等行業可以作為典型的例子進行說明。美團、滴滴、抖音等APP背后的大資本數字平臺,由于為供給方與需求方提供了匹配的機會,從中收取了一定的提成,這就是通過數字資本來獲取剩余價值的過程。
數字資本所有者索取剩余價值所體現的資本的生產關系屬性,在資本主義國家中表現得更為露骨,甚至形成一種數字霸權。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通過巨型數字跨國壟斷公司,將眾多中小數字企業以及越來越多的其他企業變成自己的價值創造節點,榨取各個國家勞動者的剩余勞動,數字資本不僅控制勞動力,還將勞動力產生的數據轉化為資本進一步形成剝削手段。巨型數字跨國壟斷公司憑借尖端的數字技術與數字化設備、優秀的數字技術人才,以及先進的數字管理運營經驗,牢牢地掌控數字資本壟斷地位,并將數字資本從中心國家向外圍國家滲透,形成一種基于數字資本掠奪的國際不平等交換關系。外圍國家如果不發展數字資本,就會拉大與中心國家之間的差距,一旦發展數字資本,又容易遭受中心國家的壓制與剝削。數字壟斷主要是通過大資本數字平臺來實現的,隨著用戶規模的增長,在數據體量增大的同時,平臺的邊際成本卻降低甚至接近于零,使得大資本數字平臺對社會生產的控制力日益增強,壓縮了其他資本的盈利空間,而大資本數字平臺卻極力宣揚數字網絡空間中的社區構建和用戶權力,以此來遮蔽其逐利的本性。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勞動力是服務于價值增殖的,那就不是工人使用勞動條件,而是勞動條件使用工人,物化勞動在勞動過程本身中與活勞動相對立而成為支配活勞動的力量,大資本數字平臺將勞動的這種異化過程展現得淋漓盡致。在數字資本主義中,資本的生產關系不僅表現為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還表現為大資本對小資本的壓迫,甚至表現為數字資本強國對落后國家的壓榨。
(二)從資本的生產功能屬性中把握數字資本
資本的生產功能屬性體現在資本的運動性、增殖性與積累性之上。資本作為一種價值,必須通過不斷地運動,在運動中增殖,才能在增殖中不斷積累擴大。“自由競爭使資本主義生產的內在規律作為外在的強制規律對每個資本家起作用。”{12} 資本競爭的這種外在壓力不僅作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其他一切資本也都面臨著而且應當面臨著競爭,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資本的生產功能的發揮,只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這種資本運動集中表現為對價值擴大的追求。
生產資料是生產力發展中物的因素的主要方面,生產資料轉變為資本是一個歷史的過程,這一過程中生產資料的生產功能屬性不僅得到延續,而且被拓展了。奴隸主對奴隸的占有直接就是為了更多的使用價值,擴大生產規模的主要方式不是資本積累,而是破壞性的戰爭。封建地主占有的主要也是農產品的使用價值,盡管每個地主總是想獲得更大的土地面積,但是主要不是通過農產品的售賣實現的,而是通過升官實現的,買土地的更多的是商人資本家、高利貸資本家,而不是地主自身。從全社會范圍來看,土地的總量是有限的,地主階級不可能通過運動與積累的方式,使得農產品的總產出快速增殖。生產資料一旦轉化為資本,資本的運動、增殖與積累就迅速推動社會資本擴大再生產的進程,進而促進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一定程度上,奴隸主與封建主是害怕資本的這種生產功能的,因為這會加快奴隸向雇農、自由民,再向手工業者甚至是資本家的轉化。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強大的運動、增殖與積累能力就如《共產黨宣言》中所描述的,“資產階級爭得自己的階級統治地位還不到一百年,它所造成的生產力卻比過去世世代代總共造成的生產力還要大,還要多。”{13} 在商品經濟中,不論是生產力發展結果的保存,還是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都是以資本運動為基礎的。一方面,以死勞動形式存在的資本總是力圖最大限度地減小損耗,自然力的作用必然使靜止的生產資料磨損,資本一旦靜止就不再是資本,就只是生產資料一般。因此,資本必然以其運動,即以死勞動與活勞動的結合來對抗自然力的磨損,甚至對自然力加以利用。另一方面,減小自然力磨損的最佳方式就是在運動中使資本增殖。不僅增殖是一種必然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增殖也成為必然的要求,資本競爭的外在壓力使得只有增殖最快的那些資本才能以更大的優勢擊敗其他資本,而這種較高的增殖速度必然是以技術進步、管理科學、組織有力等為基礎的,從而推動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
資本的運動性、增殖性與積累性在社會主義商品經濟條件下能夠更加集中地體現出來。解放與發展生產力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除了提高勞動者的勞動能力之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將資本的生產功能發揮到極致。社會主義市場競爭與資本主義競爭同樣是資本高效運行、增殖與積累必不可少的條件。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運行的過程中,個體工商戶完全可以憑借自身的經營,在資本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來擴大自己的生產規模,只要不構成不正當競爭,其對資本的運作都是受到鼓勵的。資本主義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資本主義私人占有之間的基本矛盾,在社會主義商品經濟中也得到了制度性的消減,個體工商戶在一定范圍內仍然存在的主要原因,是在某些領域該生產規模與經營方式更有利于激發資本的活力與勞動力的積極性,但是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單個資本規模的擴大與生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是必然趨勢。在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基本經濟制度下,單個資本規模的擴大不必然導致壟斷與不正當競爭,因為單個資本并不必然歸屬于或者主要歸屬于資本家,而是趨向于形成一種在生產資料公有制、勞動者聯合生產基礎上的勞動者個人所有制,它兼具高度發達的生產力水平與高度發達的社會分工體系,并且擁有一個足以與資產階級相抗衡的無產階級的階級基礎,為“剝奪剝奪者”創立了條件{14}。資本作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并非是靠資本自身來發揮其生產功能的,任何生產要素必須在與勞動力的結合中才能發揮作用,勞動力始終是生產力中的主要因素。馬克思指出:“不論生產的社會形式如何,勞動者和生產資料是生產的因素。但是,二者在彼此分離的情況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產因素。凡要進行生產,就必須使它們結合起來。實行這種結合的特殊方式和方法,使社會結構區分為各個不同的經濟時期。”{15} 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下,資本與勞動結合的主要目的是創造社會財富,實現共同富裕,不是單純的價值擴大,這種結合能夠更好地解決勞資對立矛盾,解決好相對過剩人口問題,緩解巨額資本對分散的勞動力的壓迫,充分激發各個階層勞動者的積極性,最大限度地發揮資本的生產功能。
數字資本強大的生產功能是有目共睹的。資本只有代表最先進的生產技術與管理水平,才能在競爭中取得優勢地位,數字資本控制地位乃至壟斷地位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是數字技術代表著數字經濟時代最為先進的生產力水平。這種技術先進性集中地體現在數字勞動資料上{16}。例如,新型數字基礎設施不僅僅是服務于某個企業,而是服務于整個城市乃至整個產業集群,大數據平臺中心、5G網絡基站等展現出的規模效應已經超出了行業范圍。大型數字基建網絡的建立,推進的不是單個產業的數字化進程,而是引起多個相關產業的數字化轉型升級。數字技術所推動的生產社會化水平與勞動生產率的極大提高,也加深了社會生產對數字資本的依賴:離開了數字基礎設施或者數字化設備,很大一部分產品的生產無法進行,或者以生產力倒退的形式進行。
生產要素的數據化與生產過程的數字化,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趨勢,代表著當下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集中體現了數字資本的生產功能。在數據成為勞動資料的同時,傳統勞動資料也得到了數字化改造和數字化使用,如智能機器人對傳統機械制造工具的替代等。相對于數字化設備強大的生產功能,單個勞動力創造價值的力量似乎微乎其微,生產力水平的提高表現為勞動力之外的數字基礎設施與數字平臺的建立。這種現象集中反映了數字資本的生產功能,但是,必須始終認識到勞動力是生產力水平中的主導因素,數字資本外化為普遍提高的社會生產條件,始終是物的條件,機器不能取代勞動力成為主體,數字化的人工智能也不能取代勞動力成為主體。過分強調數字資本的地位而忽視勞動力能力的提高,不僅會阻礙數字資本生產功能的進一步發揮,也會拉大勞動收入與資本收入之間的差距。
五、發展數字資本的現實指向
數字資本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數據的資本化,數字資本是以數字平臺為依托的海量數據、數字技術、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融合發展的產物。發展數字資本要運用科學抽象法,聯系資本一般來把握數字資本的特殊性。
從生產關系的層面來看,要將數字資本收入占比控制在合理范圍。在數字經濟時代,價值創造與轉移的過程更加錯綜復雜,數字資本的確權存在一定的難度,對收入分配的合理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是防止一些數字化收入走向畸形化,例如一些主播的直播收入高得驚人,盡管大部分收入被平臺收走,有些直播帶貨的主播虛假宣傳,使得消費者利益受損。很難說主播的收入全部來源于其勞動創造的價值,但可以明確的是,對這種收入必須予以一定的監管。二是防止數字平臺利用數字技術獲得違法收入,例如一些大資本數字平臺通過惡意搜取并泄露用戶的隱私來獲取高額的利潤,這種有損消費者的行為需要及時立法予以制止。三是防止數字平臺利用相對松散的雇傭勞動關系來損害員工的利益,有些大資本數字平臺憑借對數字技術與數字資源的控制,過度壓低員工的報酬,尤其是壓低零工勞動力的報酬,有時勞動力的基本權益都無法得到保障,應當在保證勞動力基本權益的基礎上維持其職業選擇的自由。
從生產功能的層面來看,要防止數字資本走向壟斷,提高數字產業的生產社會化水平。大資本數字平臺的建立需要極高的單個資本限額,一旦其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化設備與數據庫系統等建立起來之后,大資本數字平臺就具有天然的壟斷傾向。谷歌2006年收購了油管網,2014年收購筑巢實驗室(NestLabs);臉書(Facebook)2012年用7.15億美元收購了13名員工的照片墻,2014年又以190億美元收購了瓦次普(WhatApps);微軟2016年以262億美元、超50%溢價收購領英;亞馬遜2017年以137億美元收購美國全食超市。國外大資本數字平臺壟斷地位的形成,是其構建數字資本帝國主義的基礎,但是在獲取高額壟斷利潤的同時,它們也損害了一些中小企業乃至消費者的利益。對數字產業而言,生產規模的擴大有助于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并使得生產過程更具有組織性、系統性,有利于技術創新以及工藝創新。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私人資本的壟斷是受到抵制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必須阻止資本的做大做強。數字技術的運用使得大資本數字平臺更有能力控制市場,但反壟斷法限制了大資本數字平臺企業之間的合謀,阻礙了其壟斷地位的形成。從生產技術上看,絕大多數數字產業在其生產規模達到一定點之前對其進行限制可能不利于其生產潛力的發揮{17}。數字資本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壟斷程度的加強,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條件下更多地轉化為生產能力的加強。此外,大資本獲得高于小資本的利潤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這是企業做大做強的動力源泉之一。禁止不當競爭行為并不意味著反對超大規模本身,但為了防止大資本與小資本之間的營利能力過于懸殊,需要在政策上對中小企業進行一定程度的扶持,這不僅有利于提高小資本的競爭實力,還有利于給大資本造成一定的壓力,迫使其進一步提高競爭實力。在必要的情況下,加強國有資本對數字資本與數字產業的控制力度,可以促使數字經濟發展的紅利惠及社會大眾。
注釋:
① D. Tapscott, The Digital Economy: Promise and Peril in the Age of Networked Intelligence, New York:
McGraw-Hill, 1996, pp.18-21.
② 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國網信網2016年9月29日。
③ 曲佳寶:《數據商品與平臺經濟中的資本積累》,《財經科學》2020年第9期。
④ 徐翔、趙墨非:《數據資本與經濟增長路徑》,《經濟研究》2020年第10期。
⑤ 黃再勝:《數據的資本化與當代資本主義價值運動新特點》,《馬克思主義研究》2020年第6期。
⑥ 姜宇:《數字資本的原始積累及其批判》,《國外理論動態》2019年第3期。
⑦ 徐宏瀟:《國際數字資本主義的發展動向及其內在悖論》,《經濟學家》2020年第2期。
⑧ 高海波:《數字帝國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基于數字資本全球積累結構的視角》,《經濟學家》2021年第1期。
⑨ 孫慶民:《論資本的出場、在場和退場》,《馬克思主義研究》2013年第11期。
⑩ 魯品越:《資本邏輯與金融風暴》,《馬克思主義研究》2009年第10期。
{11}{12}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2、300頁
{1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471頁。
{14} 朱巧玲:《構建產權制度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關鍵——兼論建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產權制度》,《江漢論壇》2017年第4期。
{15}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4頁。
{16} 石先梅:《數字勞動的一般性與特殊性——基于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視角分析》,《經濟學家》2021年第3期。
{17} 閆境華、石先梅:《數字經濟時代競爭與壟斷的政治經濟學分析》,《經濟縱橫》2021年第3期。
作者簡介:閆境華,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3;朱巧玲,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430073;石先梅,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871。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