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

晏皓明

刺骨的寒風撞在病房的窗戶上“咔咔”作響，陽光透過玻璃直直地照在屋內的儀器顯示屏上，又反射到屏幕前的白大褂上，骨科主任的工作牌閃了閃。

“怎么回事，病人怎么又被自動移交出院了？”白主任眉頭緊鎖地問身邊的護士，手不住地敲擊著鍵盤，同時飛快地瀏覽著屏幕上病人的病歷。

“??？這應該是數據系統自動處理的吧?！弊o士回頭望了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又悄悄地湊到白主任耳邊低聲道：“醫院的數據系統計算了這個人的病歷，搶救成功率很低，就算成功了也多半是個植物人，所以數據系統就自動處理了?！?/p>

白主任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頓了頓說：“這都多少次了，大數據都計算了些什么啊……”

“這不也是為了醫院嘛，現在醫鬧又那么多。”護士欲言又止，她知道這位白主任的執拗，凡是他的決定，大多不會改變。

“行了，還是直接送手術室吧！我去換衣服，你快去準備一下?！卑字魅卧掃€沒說完就已閃出去了，只留下猶豫的護士和跳躍著“已移交完成”的冰冷屏幕。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屋內，恍惚間屋內的儀器上好像凝上一層白霜，冷得徹骨。

儀器屏幕一個接一個地亮起，手術室被照得通亮，接著一個冰冷的女聲響起：“大數據輔助操作系統已啟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齒輪旋轉和機械臂搖動的聲音。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所支配的今天，數據無孔不入，從智能家居到智慧城市，再到如今的智慧醫療。大數據可謂是占據了現代人的全部生活。就連手術臺上，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結合也取代了不少職業醫師，非重大手術，完全可以不用醫生主刀，光靠其強大的計算力加上機械臂就能完成對病人的微創治療。在這冰冷的大數據背后，白主任總覺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可卻說不上來。

病人是一個建筑工人，施工時不小心從四樓摔落下來，摔斷了脊柱神經。這種病人他見得多了，他清楚男人肩上扛著的是一個家庭的全部希望，一旦這個頂梁柱倒下了，一個美滿的家庭也會隨之破裂，所以盡可能治好他，這是他的期望。

白主任用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切去傷口周圍的爛肉，在機械臂的協助下將一根根纖細的神經嚴絲合縫地對接，再細致地縫合，經過數小時的奮戰，手術也終于接近尾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涌出，手套也因破損而換了幾雙。助手不住地替白主任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紙巾上冒著絲絲熱氣，蒸騰著生命的溫度。冰冷的數據依舊不停地計算著，調整著機械臂的角度和動作，一切都如往日一樣和諧有序。

一個小的紅點突然引起了白主任的注意，而在紅點之下則是延綿的靜脈，就在他剛反應過來的瞬間，鮮血從紅點中迸出，與此同時冰冷的提示音再次響起：“請立即停止手術，開始縫合;請立即停止手術！”白主任望著顯示屏上面跳躍著“靜脈出血，手術成功率低”幾個大字。那一瞬間，空氣凝固了，只有白主任的思維還在運轉：縫合結束手術，這意味著癱瘓，更意味著腦死亡，一個家庭會因此而分崩離析。不顧大數據計算結果的阻攔繼續手術，自己則要承擔全部的后果。望著那閃著寒光的鍵鈕，白主任毫不猶豫地提示助手按下了關機鍵，接下來的手術，沒了大數據的輔助，只能靠自己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風也開始嗚嗚作響，手術室的電子屏仍時不時蹦出一條待機信息，機械臂則垂頭喪氣地搭在一旁。望著病床上生命體征趨近平穩的病人，白主任長長松了一口氣。在這茫茫的夜色中，只有人一直氤氳著溫暖。

大數據啊，多了計算，少了溫度。

（責編 / 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