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菲菲
(西安翻譯學院商學院,西安 710105)
隨著現代化、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農村出現“要素非農化、勞動力老齡化、農村空心化、環境超載化”等問題,鄉村振興迫在眉睫。而鄉村旅游作為以村莊社區為主要空間,以村民為主體經營者,以鄉村生產、生活方式為核心吸引物的旅游形式,承載了“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生活富裕”的總體要求,是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載體[1]。然而,資本下鄉與村民上樓使得鄉村生產與生活方式發生改變,鄉村的鄉村性淡化;村民粗放式供給與旅游者環保意識薄弱導致鄉村旅游生態環境遭受破壞,鄉村的生態性降低;現代價值觀念與傳統慣習的沖突致使鄉村成為文化資本再生產的場所,鄉村文化發生流變。因此,鄉村旅游的發展方向與路徑亟待明確。
目前,國家綠色發展戰略的實施、消費轉型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引致市場需求產生巨大變動,為鄉村旅游的理論和實踐發展提供了歷史契機,低碳化成為鄉村旅游的熱點現象和焦點命題。鄉村旅游低碳化的推進需要有效消解三大產業間的效益沖突,并彌合多元主體的分歧,以實現鄉村可持續發展。以往,鄉村旅游低碳化研究的主軸是通過建立低碳指標體系,對碳排放量進行測度[2];研究視角多從經濟效益出發,側重對低碳技術與發展模式進行研究[3],然而數據測度與影響因素評定側重現狀描述[4],對主體認知與行動機制進行指標測度[5],鮮見多維分析,而從旅游需求視角出發的低碳旅游研究多聚焦于概念分析[6],低碳旅游的在地實踐與路徑研究流于表面。同時,自上而下的制度推行(如碳交易市場規范化[7]、增加碳稅額度[8])導致微觀層面的村民行為過于被動,忽略了旅游地綜合發展與鄉村利益的實現。由此,對以資本、人口和土地為核心要素的生產、生活和生態維度進行關系梳理,厘清“三生”(生產、生活和生態)與鄉村旅游低碳化之間的聯系十分必要。
陜西省鄉村旅游規模居全國前列,但鄉村旅游的數量紅利正逐步退卻,質量優化提升迫在眉睫,基于“三生同步”的低碳化發展成為地區鄉村旅游提質的核心內容。鑒于此,本研究以“三生同步”為切入點,梳理陜西省鄉村旅游低碳化發展現狀,明晰“三生同步”下鄉村旅游低碳化各主體關系與運行模式,進而提出鄉村旅游低碳化的優化路徑,以期為推進鄉村振興與綠色發展戰略實踐提供理論基礎。
鄉村旅游低碳化在實際推行過程中,需要關注鄉村的經濟生產、社會生活與環境生態系統[9],其共同構成具有適應性循環的鄉村旅游多要素復雜系統,連接著以資源、人口和土地為核心的要素聚類,在相互作用和相互反饋、利益沖突和平衡發展之中塑造鄉村旅游低碳化發展格局。鄉村旅游低碳化的核心測評指標是二氧化碳排放量,涉及碳排和碳匯兩方面,生產、生活系統產生主要碳排,生態系統增加主要碳匯[10]。在低碳化進程中,生產方面,低碳技術的研發與運用效率、低能耗模式的推廣與實施力度、鄉村綠色經濟發展水平與產業構成比例是衡量低碳化發展的重要指標。其中,政府制定低碳政策與提供技術支撐平臺,并在生態方面優化土地結構與空間格局;村民在農業與非農生產中對低碳技術進行學習與運用,旅游經營中擴大低碳旅游產品的應用與推行。生活方面,土地利用的集約化程度、村民的綠色生活消費占比、低碳設施建設數量、綠色消費理念認可度是村民生活低碳化的重要指標。其中,村民是鄉村生活的主體,旅游者是鄉村生活的介入者,在鄉村旅游過程中共同影響鄉村生活的品質與轉向。生態方面,生態環境狀況指數、土地結構優化程度、空間格局是重要指標與考量因素。其中,政府主導土地用途設定與空間格局規劃;旅游者在鄉村旅游過程中對各旅游功能分區進行體驗,旅游行為在鄉村的自然環境之中并對其產生影響。在低碳進程中,應力圖降低生產、生活碳排放量,增加生態系統的碳匯效率,最終實現鄉村旅游低碳化目標(圖1)。鄉村旅游地的“三生”物理邊界模糊,村民行動類型的轉換通常不會產生較大的物理位移,旅游者的主體行為常涉及多個空間,政府在鄉村旅游低碳化進程中需協調沖突,促進“三生”同步發展。由此,鄉土社會中“三生同步”和鄉村旅游低碳化發展的內在邏輯在于:生產、生活和生態的融合同步與鄉村旅游低碳化是同根同源的,“三生沖突”是造成鄉村旅游低碳化難以實現的根本原因,鄉村旅游低碳化發展是“三生同步”的具體表現。

圖1 “三生同步”與鄉村旅游低碳化關系
陜西省鄉村旅游資源類型豐富,且旅游資源與景區等級高,2019年陜西省鄉村旅游共接待游客3.45億人次,旅游收入529億元,鄉村旅游發展水平位居全國第二。自2010年陜西省被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評定為國家首批低碳試點省份,鄉村旅游發展逐漸融入低碳理念。
人們對低碳旅游的認識不足使得旅游缺少低碳的態度。以往研究顯示旅游者對低碳的認知水平高于旅游經營者,作為鄉村旅游經營者,僅1/3的農戶比較了解低碳,且多為村委會人員或年輕人,甚至一部分農戶沒有接觸過該概念[11]。行為方面,知道低碳的村民或旅游者多是在慣習行為中尋找符合低碳的環節,較少以低碳為行為出發點。低碳環保、節能減排的口號雖多,但以政府為宣傳主導方,如2011年,陜西省就深入百個縣區舉辦“低碳節能、綠色環保”活動,宣傳低碳產業成果與發展理念,推廣低碳新產品、新材料、新技術。但對鄉村旅游服務供給方的村民而言,在“故鄉”開展的鄉村旅游是鄉村振興的抓手、創收的途徑,對進行鄉村旅游體驗的旅游者而言,“他鄉”則是愉悅休閑的場所。單純試圖通過生硬的概念宣傳與技術推廣來改變世代相傳的生產、生活慣習,自然會使低碳與富裕、愉悅產生對抗,節能減排成為旅游主體的束縛,而沒有內化為自發意識,缺少行為改變意愿,消費方式依舊傳統。
首先,陜西省節能減排成果數量較多,但科技成果市場轉化率只有12.32%,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將近8%,且低碳技術主要屬于減碳技術,成果主要針對交通運輸與工業生產,未能在旅游業中擴大成果輻射。其次,現有低碳成果較少以旅游系統為著眼點進行研發,但鄉村旅游活動中的人地關系與工業活動區別明顯,現有低碳技術對產業的降排效應只少量間接澤惠旅游產業,低碳技術與鄉村旅游市場發展存在脫節現象。再者,政府驅動下的低碳研發雖能保證科研經費與項目建設,但市場驅動不足使得科技研發體制對低碳技術市場的需求不清晰,導致產不對業,鄉村旅游與低碳化仍處于磨合期。
旅游業碳源眾多,測算與監管具有難度,鄉村旅游減碳指標制定困難。同時,鄉村旅游碳源與城市旅游碳源來源比例具有差異性,如陜西省城市旅游交通方式以航空為主,而鄉村旅游70%以上為自駕;城市住宿以酒店為主,而鄉村旅游70%以上為農家院和鄉村民宿;城市餐飲以飯店為主,而鄉村旅游餐飲的主要方式為農家飯和野炊。但陜西省從資金劃撥、市場運營到政策監管皆以城市為主,目前的節能減排管理模式未能考慮鄉村旅游生產、生活與生態的場所重合性、效益同步性,低碳化管理與鄉村生產、生活和生態發展脫鉤現象明顯,對三生空間功能的綜合把握不夠,缺少統籌協調。
鄉村旅游主要碳源包括旅游經營產生的直接碳源(旅游交通業、旅游游覽業、旅游住宿業、旅游餐飲業、旅游娛樂業與旅游購物業)[12],以及相關活動產生的間接碳源(農業生產、非農生產、鄉村生活)。交通方面,政府應繼續鼓勵使用新能源汽車,規劃建設騎行或徒步“城-鄉”綠色通道,增加鄉村公共交通覆蓋面積,優化綠色公共出行網絡;依照旅游目的地生態保護區劃類別,設置交通管制等級,修建旅游目的地生態擺渡停車場,以清潔能源車輛代替私家車。娛樂方面,應注重產業結構的調整,傳統“旅游+農業”的模式需拓展升級,可借鑒及推行新的鄉村旅游模式,如韓國的“周末農場+綠色觀光”模式、法國的“專業農場+產業融合”模式、美國的CSA“田園+社區”互助模式。住宿和餐飲方面,應優化能耗模式,組織專業人員對鄉村能耗方式進行整治。由此實現各環節旅游產出與碳排放的脫鉤。對于間接碳源,政府可采取技術人員下鄉、示范基地搭建的方式聯結低碳知識體系與操作實踐活動,提倡與規定清潔能源對傳統能源的適用,并增加經濟綠色發展水平指標權重,強化“三線一單”(即生態保護紅線、環境質量底線、資源利用上線和生態環境準入清單)在各地經濟發展布局與產業結構調整進程中的指導與約束作用;村民可采取生態種養方式,形成生態循環系統,提高鄉村旅游綠色經濟發展水平。
生活富裕是鄉村旅游低碳化的前提與目標。根據國家統計局陜西調查總隊數據可知,2019年,陜西省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2 326元,收入同比增長9.9%,增速在全國31個省份中排名第9,恩格爾系數為25.9%,低于全國平均水平2.3%,已達到富足水平,在此基礎上推行鄉村旅游低碳化改革具有經濟保障,可行性強。鄉村旅游的生活層面主要體現在土地利用、生活消費、設施建設和社會文明水平4個維度。土地利用方面,應加大鄉村集約化管理力度,集合要素優勢、節約生產成本,針對人均建設用地面積較高,逐步增加還耕、還林、還牧進度;生活消費方面,食宿經營時應當突出綠色農產品與環保理念;設施建設方面,改變傳統分散式自供熱模式,著重開發基于生物質能源的村級集中供熱系統模式,重點推進散煤治理和清潔取暖;設施建設方面,提倡使用環保材料,旅游規劃建設應注重保護鄉村的原始風貌,減少對自然環境的破壞;社會文明方面,破除千村一面、業態單一的同質性局面,建立鄉村旅游低碳供給體系,深挖村域文化特色,形成低碳文化。
生態良好是鄉村旅游低碳化的基礎,生態空間為鄉村旅游的發展提供生態性服務與安全保障。鄉村碳匯效率與地形地貌、植被覆蓋率息息相關,加之鄉村空間的不封閉性質,人與自然交互活動頻繁,故在促進鄉村旅游生態減排增匯時,應同時考慮自然要素與人為要素的影響,主要涉及資源環境、土地構成和空間格局3個方面。資源環境方面,陜西南部秦巴山地、中部關中平原和北部黃土高原,應憑借各自自然資源優勢鞏固碳匯水平,完備碳補償方案,建設“碳中和”旅游目的地。土地構成方面,增加生態用地占比,建設人工生態系統,創新旅游土地利用模式,推行“農場租賃”“森林探險”“生態研學”等舉措,對原有土地利用方式進行低碳化改革,將“綠水青山”切實變成“金山銀山”。空間格局方面,依托地形地貌,整合零星的生態資源,構建鄉村旅游帶與生態資源保護區,形成鄉村旅游生態“廊道-斑塊”空間,實現綠色碳匯立體景觀格局。
快速的鄉村現代化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矛盾日益突出,低碳旅游成為鄉村旅游目的地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途徑之一,而鄉村生產、生活與生態的同步發展是實現鄉村低碳旅游深化發展的邏輯主線。借助“三生同步”與鄉村旅游低碳化關系的建構,本研究以陜西省為例,從理念與行為、技術與市場、指標與管理3個層面概括了鄉村旅游低碳化存在的不足,并基于此從生產、生活和生態的角度提出了有針對性的提升路徑。本研究進一步指出,只有將“三生”變量進行系統性調節,尋找最佳均衡發展模式,才能實現在綠色生產理念下,農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生態環境的和諧共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