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蟲的詩 [組詩]

吳小蟲

關系和祝福

在小店里喝雪花啤酒的后生

長相類似我沒去過的甘孜

他的車上待售的桃子靜靜地在門外

淋著雨

我吃了一碗素椒炸醬面

并非因為饑餓或更深層次的

荷葉托著水珠

大象突然奔跑

好像沒有改變而什么開始碎裂

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

我和后生以及桃子，不同方向

有點后悔沒買上兩斤

這樣，我們的命運就有了交叉

黔 西f

一生僅去一次的縣城，像一次夢幻之深

在那里停留兩日，嗦牛肉粉吃柴火雞

本地葡萄和外地女婿

應縣人和大表姐大表哥

當然，從王步成床前的窗口望出去

縣城有種心靜如水的品質

微雨飄落房頂、水塘、門楣和對聯

水西路上賣菜的理發的開店的

早晨蹲在門口刷牙的男人怔怔望著你

但這從來沒有減緩共同的隱衷

帶著熱望而從老舊泥濘的日子脫身

一點一點，縣城遲鈍地更新

更多時候是深夜的烙鍋燈火闌珊

連結血脈與河流在近期的暴雨流淌混濁

龐大、干枯、無情有情、花兒野樹

水西公園去過了，觀文石塔粗壯擎天

塔身刻著些亂字：X X我愛你

當我們拜過觀音閣、奢節衣冠墓

總覺得什么力量將這里籠罩庇護

而散漫地躺著玩手機，老太難聽的歌嗓

有益身心——在新城片區的珠寶店中

緊跟時代——活著必須適應

那日在大街上走得有些累了

洗腳的技師早早輟學而手生地

按錯命運的穴位不停說著對不起

當然，對于其他人，清對淡薄對濃

我早晨的情欲在縣城不恰當地充血

似乎人生終找到了飄蕩的歸計

佛學院洞徹法師贈茶

七步荷塘里的四月初蓮

自己走著來我們這里坐了

一見面，便說到了本質

——無垢也無凈的

之后便是作為洞徹法師

攜帶著泥水、飛蟲、照影

來我們這里坐了

某天，早晨中的梳子

我在窗外順著水流而下

她喊了一聲，手中

這使后來的談話氤氳

復憶起高山之為茶樹

茶之為人，人之為養

意念中的山河晴翠，古寺

也是新寺，要清澈以對

放在茶幾上哪怕，是一只貓客

花 期

四月里發生的事

先是，池塘里蓮葉初成

某天早上，去晾曬衣服

高高的樹下，鳴蟬

開始了一生的吟唱

之后又聽到布谷

散布好消息的俊美角色

谷子就要從大地長出來

而門前玉蘭，朝著陽光的

大朵大朵，先期開放有三

風中搖曳，雨中靜垂

無須問其他花何時

同是一棵樹上，組成了

靜靜站立的黃昏

生病記

一個蘋果開始壞了

是從某個地方的一個小點

光照著鮮亮的部分，這會使人分不清

到底是光線還是蘋果

歡樂有多少，陰影有多少

但總是投在別處，一只公雞身上

咕咕鳴叫著

也成為歡樂的一部分

那小點在悄悄變質

有悄悄的快樂，妄想接近腐爛

不是死——屬于人類，他們會害怕，哭

蘋果的腐爛多么正常

先是一點，接著大面積

先是果肉，大不了切去多半個

而人隱忍著微笑

在秋陽的午后騎車經過便利店

無謂的建筑，夢，鎖鏈

背離又緊扣，垂垂復先發

只手拿起扔進垃圾筐無須再談論所謂

命運

牙膏的用途

最先感到寒意的，應該是那扇玻璃門

她是物質的，也是透明的

只有上鎖后才能感到隔斷

這和隔閡屬于兩回事，心的距離

抬頭你只能選擇微笑

并且熱情并且有時主動，包容

不想讓低飛的葉子垂地

實際上，葉子一定必須要垂地的

寒冬蕭瑟，茫茫大地真干凈

輕易抵達了生命的實相

一個情況是，我理解了你

你卻望著北極，那里的熊甚為好看

也罷，過往多少熱烈的翻滾

忽然獲得了秋天一樣的安靜

很多事，像擠牙膏，應一應

而牙膏皮是用來補天的

拓寬自己的方法，包括站起身

走出那扇玻璃門

走出人群，和另外的事物待一待

過多的忍耐成為美德

有必要為重新發現露出牙齒

今年夏天，我總是醉得很快

今年夏天，我總是醉酒

總是

把自己喝飄，飄蕩在天上順手

撕了一片白云

我亦是物體一種，被需要啃噬和吞咽

被夢幻顛倒

飄飄蕩蕩，大聲武氣

一開始的謹慎克制，酒過三巡

已全然不顧，要表達A

表達B，山林中眾人篝火之舞

赤腳踩在大地，左抬

右落，盡情唱著古老的歌

這內心閃現，包間里

一杯普洱以應做壁上觀

一杯飲料當對為清清然

我起身去找那對飲人，我說

我們一起喝個滿壺

雖然，后來，總是飄在出租車上

總是

被室友架著走上七樓

今年夏天，我總是醉得很快

也如流水一般花錢

有時半夜醒來一陣緊張輾轉

又睡去，神依然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