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驛扶貧采訪記

崔完生

貧困戶鮑秀梅

1

少年喪父，母親改嫁

青年喪夫，幼女送人

守寡三十余載

苦活累活只要遇見

就不會與自己擦肩而過

眼里流過的淚

比身體任何地方流出的水都多

以上梗概不是傳說和夸張

叫鮑秀梅的女人

在人間的六十個春秋

總算全給趕上

2

短命的男人

夢里來過幾回

沒有放下柴米油鹽

撂下9歲、4歲、1歲的三個孩子

和一個個怕醒、哭醒的夜

就一去不回

孩子們沒有了太陽

再也不能失去月亮

為了騰出雙手刨地

最小的孩子

給了她的啞巴姑姑

算是有口飯吃

算是還在自家

兩個大些的孩子自己拉扯著

饑一頓飽一頓

天天能照見冷暖

常常在半夜看著孩子們熟睡

說：你們有媽就相當于也有爸

咱，就是一家

3

窮是一座山

翻過了春秋

還要翻冬夏

日子是兩個包裹

白天扛在肩上

夜里躺在炕上

但凡有點收成有點收入

光景就能過成日月

只要手腳不閑

一起一落就是大半輩子已過

把天上的星星數罷

把地上的黃連吃過

已經明白死都不怕的人

活著還能怎樣

沒有翻過一天書

但心里能寫得下酸甜苦辣的模樣

比如耕地、秋收

比如擔水、借糧

窮人的苦

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樣

4

娘親也常常去看望

問到吃飯了嗎

每次都是：剛吃過

把一口干唾液悄悄咽下

弟弟常在體力上幫襯

腰才沒有壓垮

告訴孩子們

忘了娘，不要忘記你舅舅

能活下來，幫了不少的忙

日子哪一天才能到頭

孩子漸漸長大

都到村外打工

希望一天天有了成長

5

離開快要坍塌的老窯洞

她只能租窯賃房

家是一個向往

恨不能鉆個土窯

跟那個死鬼一起去

不再煎熬這漂泊流浪

現在的樓房窗明幾凈

都是好政策的花與果

想一想

就要把眼睛擦一擦

難道

自己真的活出了個人樣

6

扶貧干部常常來家

電話24小時暢通

就像又一個娘舅

逢年過節

從來把秀梅沒忘

給一套樓房

給一份補貼

給一份工作

給年年月月的溫暖和清涼

次次都記在心坎

他“娘舅”怕有些話不好說

他“舅媽”也常常打來電話

問姐姐哪里還有困難

哪里還有不暢快的

大家一起解解疙瘩

“我請你吃頓飯吧”

這個簡樸的愿望一直沒有實現

想起來

秀梅就責怪自己寡婦人家

感恩都找不到一個方法

7

落葉飄在窗玻璃上

秋天也站不住的心上

還有老娘在問忙啥

“不忙，除了家里五個月大的孫子

的哭啼，還有幸福

就是想不到能有今天

吃飽穿暖的生活”

聽說采訪

她買了水果放在桌上

一說起來

就是鐵鍋里面炒豆子

怎么也停不下來

孫子也顧不上照應

采訪組的女士逐個前去

哄娃娃

8

說好的只是拉拉家常

卻笑著笑著就哭了

那雙痛癢在骨頭里的手

不停地在雙腿上反正摩擦

抹淚時

居然把光也遮住

找不見紙巾

和那方遺失了三十年的手帕

我咋就覺得可幸福了

不知道該說個啥

臉上的淚痕擦過

鮑秀梅一手抱著孫子

一手扶著門墻

說，有空再來啊

此刻，是深秋了

太陽像花兒一樣

扶貧干部馬青亮

這個人有點老實

有點傻

當年派駐扶貧干部

人家都躲著、藏著

求情不去

他卻一心想去

老婆都說他

哪根筋還是不對勁

抽著，抽著

又回到農村啦

企業的中層干部

不敢說吃香喝辣

起碼風不吹雨不曬

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稱主任

到上驛村擔任第一書記

把產業扶貧、項目扶貧

和就業扶貧都給用上

姓馬的就是跑得很快

一件件落地生根

讓村民看到了生機和希望

任期剛滿

村里人找到正在調研的領導

請求把他留下

領導當場表態

讓馬青亮繼續任職

上驛村的人

留下了自己的希望

櫻桃園、種植園、花椒園、黃花園

養豬場、養羊場、蔬菜棚

都有馬青亮的身影

起步資金、技術支持、產品銷售

壯實的馬青亮都要負責聯絡

一雙大花眼

遇到所有的事情都睜得清清亮亮

即使前段時間“馬失前蹄”

左腿骨折

也沒有把一件事情落下

第一書記封銀昌

當村里的第一書記

是封銀昌三十幾年里當得最小的官

也是當得最認真的官

這個“官”字

有兩個口

一個對著別人

一個對著自己

朝著一個方向

就是村里人都脫貧致富

村里的人情門戶

他出手就是“毛爺爺”

說是他定的規矩

不用老婆審批就在手機里自動“報賬”

小恩小惠根治不了貧苦

他就協調到位慈善資金

讓土疙瘩都能著火的村子

有了項目建設的基礎

養豬場資金不夠

他也能說了算

馬上把工資卡的錢

打到場長的戶頭

場長對著餓得嗷嗷叫的豬說

“封書記救了你們的命

你們不要虧了領導的好意

好吃好喝、康康健健

在年前轉世

讓我還上封書記的錢吧”

封銀昌天天在村里當書記

走著健步、甩著雙手

看見哪里不整潔

就在哪里修葺

看見誰家有困難

就在誰家把日子梳理

我問他，嫂子知道你做的這些事不

他說，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然后嘿嘿一笑

說：我老婆通情達理

從來不管我在外面做啥

副縣長惠濤

企業干部惠濤

到政府任掛職副縣長

主管扶貧

忙得像喝了雞血一樣

想著產業扶貧

消費扶貧和旅游扶貧

就一個勁地

山頂種果樹

山坡種黃花

川道建大棚

山溝搞養殖

把臨時職務當成了正式的來當

兩年多時間

7個村317戶903人

收入由2400元就到了20000元

從政府和企業的“一仆二主”

到單位和個人的“兩聯一包”

自己想著怎樣才能

不脫責任

不脫政策

不脫幫扶

不脫監管

一頭濃發稀疏的過程

換來的是“兩不愁”

和“三保障”

摘掉了貧困帽子的鄉親

看見惠濤那頂副縣長的帽子

精準地鋪在通往自家的路上

場長袁衛衛

袁衛衛原來是村長

為了致富發家

辭了村官

當了豬倌

養了一群豬

管的張口的數量越來越多

老婆在家幾個月見不上

罵他和那個老母豬在一起

他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名字

有時也說

你不生娃

老母豬生娃

老母豬一肚子就生一萬多

萬一半夜三更壓壞一個

那就糟啦

老婆也知道他看見老母豬親

身上的那么多貸款

身后那么多眼睛

都在看著老袁

在豬身上怎樣摸耍

老袁每天笑瞇瞇

給公豬母豬都是好臉色

生怕哪一個有點麻達

只讀過小學的他

念書就記住了一句話：

“吃水不忘挖井人！”

責任編輯：丁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