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Didot字體看簡·奧斯汀作品中的時代、文本與讀者

摘要：從單純的信息傳播到表達情感的共鳴，字體成為了文本最重要的載體。隨著時間的推移，字體在文本作品中也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本文將重點探討Didot字體的發展，結合相應的時代背景和字體進行研究和比較，并在簡·奧斯汀的作品里初步總結文本與讀者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Didot ?簡·奧斯汀 ?字體 ?文本 ?符號

書籍、雜志、廣告、報紙等，都離不開文字的輔助，字體則是最重要的視覺元素，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本文章將闡述Didot字體和英國小說家簡·奧斯汀的歷史背景、個性特點，以及對字體、文本、讀者三者之間進行關聯，并根據個人的觀點進行總結，為以后文本印刷字體的選擇和設計提供些許的理論基礎。

一、字體與文本歷史背景的相似

自18世紀法國大革命和啟蒙運動后，出現了一批新興資產階級，這個階級所提倡的新古典藝術風格，卻妄圖拋棄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以重振古希臘羅馬藝術。在Didot字體出現前，字體中一些復雜而傾斜的筆畫已逐漸被豎直筆畫所取代，例如襯線體中的杰出代表：Garamond字體、Caslon字體和Rockwell字體等。

Garamond和Caslon字體分別代表著舊襯線字體和巴洛克風格字體，它們屬于向工業化過渡時代的產物，有著恰如其分的流動性和一致性。它們底部的轉折和凸腳是符合16、17世紀對于古希臘的追求和巴洛克風格的追捧，使人看到這兩款字體便會聯想到希臘神殿的柱列和巴洛克建筑風格。同時在字形上也會有著迎合工業化的特點，從豎直筆畫上的改變可以看到它們的發展走向：在凸腳處一個是圓弧，一個是直角。這種細微差異是由于設計Caslon字體時的工藝革新：依靠刻字刀進行的字體造型，因其雕刻難度而導致后面字母的形體有了很大變化，將原來的婉約線條和幾何圓形改為了纖細的細線和筆直的字腳，而這也影響了18世紀Didot字體的設計。

另一方面，Rockwell字體是和Didot字體一樣，屬于工業化的產物。但不同的是，Rockwell字體是半襯線體風格，是幾何形體和單線形體的有機統一，具有革命性和實驗性。它嘗試用短杠代替字腳、粗線代替傾斜筆畫后，徹徹底底地拋棄了復古又傾斜的豎筆畫寫法，對比Garamond和Caslon字體展現出那個時代字體進化的過程，反映出工業化中粗獷笨拙的味道。Didot字體的襯線形態則在古羅馬襯線體的基礎上做得更先鋒、簡單，更加偏向折衷主義，貼合了當時的新古典主義美學。這種裝飾字體上的改變，拉開了現代字體設計風格的變革序幕，同時也成為此后100年內法國字體設計界的標準之一。

正因為Didot字體所具有的現代主義風格，以及Didot家族傳統的印刷出版業的發展特點，所以它常常被用作那個時代的印刷字體。其理性化的精神特質和女性化的外觀更是被愛好字體設計的人們戲稱為“簡·奧斯汀的伴侶”。

簡·奧斯汀是英國著名小說家，她的作品有《傲慢與偏見》《理智與情感》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傲慢與偏見》。《傲慢與偏見》原名《第一印象》，講述了英國鄉村貝內特一家五姐妹尋找如意郎君的坎坷過程，是一部現實主義的典型愛情故事。同時也深層次地解析了英國攝政時期的上流社會，由此吸引了一代代讀者，為奧斯汀在當時和現在的世界文壇上奠定重要的地位。

伽洛特教授，一位學識淵博、詼諧的評論家，曾經說過簡·奧斯汀沒有寫故事的能力。他解釋說，他說的故事是指富于浪漫色彩的或是非同凡響的一連串事件。簡·奧斯汀不具備這方面的才能，她也不打算往這方面努力。她有過人的見識以及一種生氣勃勃的幽默感，使她不耽于幻想，她感興趣的并非常人難以觸及的事件，而是平凡的事件。她憑借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冷嘲熱諷以及她巧妙的措辭，使平凡的事件呈現出了另一番的視覺享受。①

奧斯汀作品的主題大多為愛情與婚姻，而不同的是奧斯汀抱有的是“愛情必須有理智及道德準則的約束”這一種較為獨特且實際的理想主義來進行她的文學創作。雖然她的作品背景都來源于她的生活，但有趣的是她的語言中所透露出的“距離感”，用“冷眼旁觀”的視角看待故事里該有的浪漫和悲慘。正是因為她的理性精神以及對人際關系的深刻洞察，從而受到了大批讀者的喜愛，同時也反映了當時英國人的生活狀況。

二、字體與文本個性特點的吻合

奧斯汀所在的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期階段的英國攝政時期，經濟基礎和社會結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僅是封建地主階級逐漸被新興資產階級所取代，并且上層階級所倡導的道德價值觀也開始動搖，傳統的繼承制度和父權貴族也開始逐步被改變。在奧斯汀后來的作品中也有所體現，因此在當時經濟情況的推動下，文學也開始向現實主義轉變。

同時期還有一位歷史小說家——沃爾特·司各特爵士。司各特擅長的是歷史小說，其中歐洲歷史轉折點上的矛盾和沖突在他的描繪下顯得十分的宏偉壯麗。這種大氣磅礴的風格作品，在印刷中使用的是Century字體。這是一款常用的印刷字體，但它的大小寫字母會在連接處帶有粘連，應用在小說中有一種娓娓道來的故事感，這是與奧斯汀截然不同的。奧斯汀的小說語言以及創作風格都十分具有女性風范，不僅突破了當時以男性作家為主導的作品風格市場，而且大量使用了反諷的寫作手法，有非常強烈的批判性。這種突破精神和Didot字體的創新特征不謀而合。

Didot字體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粗細分明的、比例合適的線條，給人以古典的優雅感。字母“I”的垂直線和水平線的比例大約為1：7，兩個筆劃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種大幅度的筆畫對比是少有的，差異過大的筆畫會使得讀者眼睛疲勞，卻使得在閱讀中多了些趣味。

這套字體，還在各種小細節上進行了創新性的調整，比如在字母T上設計了括號狀襯線、W上的階梯狀結合點、Q上的錐形尾巴……還有在字母r上設計的凹陷下滴的耳朵、y的彎曲下伸、g的窄環……而它的另外一個顯著特征是：以古典感著稱且又纖細利落的筆觸。它的筆觸末端通常會留出點水平筆畫，甚至會帶弧度或豎線，讓人在閱讀中感到由衷的輕松和快樂，這是很多英文字體難以做到的。這種特征我們可以從中文字體中的宋體字上可以體會一二。

從字體排版來看，字體的筆畫粗細會給我們不同的重量感，所以我們在設計時也要根據具體要求來選擇。比如大段的排版不宜使用太粗壯的字體，顯得畫面過于沉重;一兩句簡短的標識也不宜使用太小巧的字體，顯得不切實際。襯線體通過百年來的實踐檢驗，其優良的易讀性在大量文本信息的傳播中占有絕對優勢。Didot字體以其特殊的筆畫和拐角為特色，給讀者在讀書環境中帶來輕松的氣氛，所以在以女性為主的文學作品標題印刷中使用，因為它的書寫方式和筆畫粗細產生的節律感。

Didot字體的字母以一種或幾種幾何形為基本骨架， 并且有著適度的對比和曲度。因此，當多個字母組合在一起出現時，幾何體的重復搭配，創造出了不同的韻律美，這在以女性視角為主的作品中發揮了更多的韻味——Didot字體的線條反差，會帶著它的流動感和韻律，把讀者的注意力吸引進文字中。并且因為西文字母表是由26個字母組成的，其中構成文章節奏的基礎是由每一個字母的節奏感把控的，不同的詞通過不同的組合形成不同的信息，亦或者是同一個詞在不同的環境下就形成了不一樣的詞義。不同的形式產生不同的意境美， 也傳達著截然不同的視覺訊息，由此誕生了一篇篇精妙絕倫的曠世文章。有了節奏，藝術也就有了生命，由此可見，節奏和韻律在視覺藝術中的重要性。

通過以上聯系，可以看到Didot字體與奧斯汀的作品在風格特點上都有著一致的理性化、現實主義風格，表現在那個時代里字體的理性主義和嚴謹的書寫方式上，以及和作品里的社會現象描寫;甚至都具備著一定創新性的視覺節奏感，表現在襯線標題字體的閱讀屬性上和文學作品獨樹一幟的反諷語言手法。

三、字體、文本與讀者

從符號學來看，符號學家索緒爾將符號的形式稱為“能指”，符號后面的意義則為“所指”，用“能指”對“所指”的過程便是它們內部形成的一種互動過程。通過“能指”字體符號表現出來的“所指”文字符號則構成了這兩種符號的“偶然性”統一，而這兩種符號相互成就相互影響，則更好地傳達了文字以外的情感與精神。

正因為字體符號與文本符號有著對應的關系，可以通過字體傳達文字的意義。當讀者角色的加入后，則構成了一個穩定的傳播三角形，成為一種交互關系。通過幾個世紀的傳播和映射下，慢慢固定了讀者對于作品、字體的認知意義，從而形成了完整的傳播關系。根據文學讀者反應理論研究分析，作品意義的構建在于讀者對于作品的參與度與相互作用，其字體與讀者與文本這三條對應線實際上是屬于同質性關系內的。

因為有了字體的加入，才讓普通的文字演變成一種傳遞情感的“圖像”，也因為圖像的可傳播性相對文字來說更加廣闊直接，所以讀者在接收過程中才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與作者、文本、字體達成跨越時空的精神交流。作為讀者，我們將已有的藝術知識帶入到我們所看到的“圖像”中，這就應驗了潘諾夫斯基所說的“圖像并非是‘所見即所得”理論了。在這一刻，文字、字體就帶有了“象征性意義”：奧斯汀的文字不僅代表了上流社會關于婚嫁之事的戲謔討論，還傳遞了那個時代女性爭奪話語權的不甘和突破;而Didot字體的彎曲線條，其一是代表了裝飾字體的技術革新和折衷主義的復古懷舊，其二是本身字體的家族性和符合當時歐洲大陸的美學風格，十分適用于文學作品的印刷傳播。

通過對于文本、字體的“圖像化”研究，我們可以知道藝術的本質是具有多重性的。我們不能忽略奧斯汀作品和Didot字體的時代背景，也不能忽略作品和字體本身的藝術價值。

科登·桑德森所堅持的字體設計原則顯示了他對字符在功能性和說明性形式方面的一種探索，這為后來的現代主義擁護者指明了道路。他認為，字體設計的唯一職責是“將作者想要表達的想法或者畫面用富有想象力的方式進行傳遞，同時保持信息的完整性”。②

具有歷史底蘊的字體，字形部分保留了其時代基本特征……對一個時代的暗示也許是真實表現的，抑或是領悟出來的，關鍵是讀者會怎樣去理解信息內容及其精神實質。③

一本優秀的書籍往往有著同樣優秀并且合適背景的字體，以此來相輔相成。幾個世紀以來，奧斯汀的作品標題也都是使用Didot字體來展現其歷史感和時代感的文學特點。這種搭配是長久以來的時間推移和相互映射形成的，只有圍繞相應的文本和語境才能確定一套合適的設計字體，最終將文本內容和字體精神傳達給讀者，并引起讀者一定的共鳴，這才是“互相幫助”的設計。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Didot字體會被戲稱為“簡·奧斯汀伴侶”吧。

四、結語

通過以上的對比我們可以得知，一套合適的字體“搭配”一個合適的環境，是需要以下幾個條件的：

1.相匹配的時代背景：Didot字體代表了新興資產階級的特質，同樣奧斯汀所在的也是資本主義快速發展的關鍵時期。正因為在大環境下有共同的背景，才更加凸顯出文學作品中英國貴族與中產階級之間的矛盾激化、戲劇沖突。

2.相聯系的共同點：西文字體構成的小說文字有著獨特的韻律節奏和視覺效果，特別是Didot字體這類裝飾性很強的字體，配合奧斯汀的反諷手法，將文章中的抑揚頓挫從內容傳達到形式，構成異常和諧的畫面。

3.相契合的文本、內容與讀者關系：正是因為Didot字體與奧斯汀的文學作品在背景上都體現出相匹配的“劃時代”意義、相似的現代主義風格，才會在文學作品的內容形式上與字體外觀形式上達成高度一致的協調與呼應。

當合適的印刷字體以文字的形式在相匹配的環境下傳達給讀者時，文字自身的形體結構會潛移默化地與文字所帶的韻律感相互影響，相互成就，從而詮釋出文學作品所具有的魅力。由此可見，選擇合適的字體應用在相符的文學作品中極其重要。

注釋：

①[英]威廉·薩默塞特·毛姆：《巨匠與杰作》[M]，孔海立等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第87頁。

②[英]路易斯·布萊克威爾：《西方字體設計一百年》[M]，許捷譯，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第20頁。

③蘇克：《新概念字體基礎和應用》[M]，陜西：太白文藝出版社，2015，第7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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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蘇晨，廣州美術學院2020級視覺傳達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