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的解構與重組

張垚

摘 要：影像藝術家白南準常以聽覺音樂與視覺圖像的結合融入藝術作品，早期行為藝術深受前衛(wèi)行為音樂影響，多“偶發(fā)”屬性。本文主要聚焦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藝術作品《頭之禪》《隨機進入》與《口聽音樂》，將其中音樂系統(tǒng)的語言文本解構，就其中行為音樂藝術的藝術視覺時空場域、可視音樂符號形象和視聽心理感知三者重組的關系，以此探析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藝術的沉浸式、參與性的視聽新體驗為后期白南準影像藝術的影響。

關鍵詞：白南準 行為音樂 解構 重組 視覺化

美籍韓裔藝術家白南準（Nan June Paik，1932-2006）于1956年在東京大學學習音樂史和藝術史，后至慕尼黑大學進修音樂史和音樂創(chuàng)作，與此期間深受美國前衛(wèi)音樂家約翰·凱奇音樂“偶發(fā)性”和“非確定性”啟發(fā)，早期藝術作品多為音樂與行為藝術的結合，形成梅里亞姆“觀念——行為——音樂聲音”{1}三維因果式的“行為音樂”。

本文移用設計領域中的“解構與重組”至白南準的行為音樂中，《頭之禪》（Zen for head，1962年）作品根據激浪派作曲家拉·蒙特·楊（La Monte Young）持續(xù)音《作品1960》（Composition 1960）系列的樂譜旋律進行現(xiàn)場行為創(chuàng)作表演;《口聽音樂》（Listening to Music through the Mouth，1963年）作品為白南準把塑料瓶咬在嘴邊，瓶末接觸唱片發(fā)出音樂聲響的偶發(fā)性藝術;《隨機進入》（Random Access，1963年）運用磁帶收集觀眾隨機的聲頻形成隨機音樂，故以此三個行為音樂作品具有典型的白南準早期偶發(fā)行為音樂特點，將音樂系統(tǒng)的語言文本界限打破再組，呈現(xiàn)視覺化表達，在傳統(tǒng)的聽覺與視覺的感知領域延伸至沉浸式身心觀感。

一、 視聽要素：音樂文本與視覺時空的交錯重構

“時空”作為“外形式”包容規(guī)整物象的各式形態(tài)，而白南準則將“音樂文本”作為“內形式”的媒介將外物形式在時間和空間上交錯重組，從聽覺生理認知延伸至時空領域中視覺圖式與想象的感性認知。

1.平面空間與立體空間的變換

時空維度是音樂聽覺文本轉化為視覺形式的前提，由此形成的視覺化表達具有多維空間性質。白南準《頭之禪》（圖1）文字樂譜反復的指令詞匯具有身體節(jié)奏的韻律，營造出聲樂與身心共鳴空間，“當空間和時間元素、人的行為和事件結合在一起的時候，空間變成了場所，體驗的多樣性是敘事空間的最為重要的特征”{2}。

《頭之禪》強調樂譜文字和行為活動之間的空間聯(lián)系，是一種人體活動與音樂旋律的高度思維感受變化;《口聽音樂》（圖2）用唱片機闡釋人體和機器間的空間聯(lián)系，引發(fā)將人體作為一種藝術生產工具的參與可變程度思考;《隨機進入》（圖3）以隨機的參與留聲定義了由時間累計而成的音樂時空概念，具有跨時空的音樂屬性。

此三個行為音樂作品聚焦于一種行為音樂中的多維空間參與性，隨機地進入行為音樂中或者無意識的觸碰都能發(fā)出不同特性的聲響，由此構成了參與性音樂部分，將直覺性的音樂審美擴展到藝術思維的心理思考領域。呈現(xiàn)出“單一聽覺空間——多維視聽場域”之間轉化的過程，基于內在心理情感共鳴的音樂文本，由此呈現(xiàn)出多重空間。

2.記憶的空間性與敘事性

音樂文本是時間的載體，《口聽音樂》中的唱片機或《隨機進入》中的磁帶都將即時性的音樂語言文本記錄下來，營造出一種恒久的時間場域，構成了音樂記憶的空間性。聽覺的記憶空間伴隨行為藝術視覺化圖像，大腦視覺化記憶將行為音樂引入意識，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具有“敘事”功能。

聽覺轉化為視覺行為后具有了物質載體，行為音樂的視覺時空形成“凝固時間——保存記憶——探究往昔”的一種形式，同屬短暫性質的行為音樂作品，卻實現(xiàn)了視覺呈現(xiàn)上時間的綿延。《頭之禪》使用拉·蒙特·楊持續(xù)音作品《作品1960系列》，將音樂成為“事件”，通過簡要的文字說明，陳述一個由演奏者照章執(zhí)行的具有持續(xù)性和限制性的行為事件，其中《第7號》（圖4）“是一首典型極端的持續(xù)音作品，由升F和B構成的純五度組成，并附有‘保持很長時間的文字說明”{3}，這種連續(xù)升段的持續(xù)音使得《頭之禪》視覺化呈現(xiàn)時在時序性中維持一種“線性”綿延，在視覺感官中更具視覺沖擊性。

白南準的行為音樂深受偶發(fā)藝術的影響，注重行為音樂作品的隨機活動性，以自發(fā)的無具體情節(jié)和戲劇性事件為表現(xiàn)方式。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嘗試由偶發(fā)音樂與“不確定性”行為串聯(lián)并營造了特定行為音樂時空中集體認同的記憶，視聽雙重聯(lián)動形成了視聽歷史的場所，也是白南準容納激浪派音樂思想的容器。

二、 視聽敘事：音頻聲波與可視符號的延伸變換

1.音頻聲波的律動與力效

《頭之禪》《口聽音樂》與《隨機進入》中的音頻聲波的產生伴隨著視覺行為相輔構成，人與音樂制造機器之間的互動衍生出現(xiàn)場性行為音樂固有的內在張力。藝術形式的物理力與感受心理力是同一的，白南準通過音樂聲波的韻律感，發(fā)揮了視知覺的能動性，使均衡的形式效應被觀賞者所把握，成為一種直覺感受，由此作品中的音樂秩序感成為音樂本文和視覺表現(xiàn)相結合的產物。

這三個白南準的行為音樂中音頻聲波的律動具有三個特點。一是“即興性”成為構成白南準行為音樂的主要成分;二是“持續(xù)性”成為維持“即興性”與力效的基礎;三是“和諧性”觀念下完成的音樂文本與視覺化表現(xiàn)的轉化。

《頭之禪》音頻的高頻性、持續(xù)性使得白南準在進行視覺行為時具有保持力的平衡;《口聽音樂》是白南準自覺控制音頻聲波的有無;《隨機進入》則是由他者無意識地介入下組合而成的音頻。三個行為音樂的音頻聲波的組織構成者不同，音頻聲樂的主體改變帶來行為音樂的力效程度不同，由音頻到視覺化呈現(xiàn)的過程中，“張力可以造成視覺上的擴張，有時是意象性的延伸，有時可以用來強化具象的動勢”{4}，故由此呈現(xiàn)的音樂視覺化表達具有可視符號的指向。

2.可視符號形式的延伸

語言是思維的一種形式，更是思維的抽象形式。音樂文本和視覺符號本質上都屬于不同形式的抽象，音樂文本語言是音樂的構造與演奏方法，視覺符語言是圖像提供的形式，由聽覺文本到視覺形式的轉化最終是可視符號形式的延伸。

《頭之禪》中持續(xù)性的音樂指令與紙本上直線的符號相符，共同融入行為音樂整體之中;《口聽音樂》將人體的傳導動作視為一種行為動作語言，展現(xiàn)人體擁有輸入聲音和數(shù)據的功能，人和機器可以自然融為一體;《隨機進入》鼓動觀者參與性，成為了藝術的一部分，每個參與者的聲音語言都是獨有的個人私密符號形式。

由此這三個行為音樂形成的符號具有不同的符號形式和指向，且都以音樂為中介進行視覺化的轉化，不同聲頻帶來不同的符號指向，卻沒有脫離音頻提供的形式概念，“語詞與圖像都是表情達意、傳播信息的媒介”{5}，是音樂影響下行為存在合理解釋的符號延伸。

三、視聽心理：聽覺美感與視覺感知的心理平衡

從感官角度而言，《口聽音樂》《隨機進入》與《頭之禪》由聽覺介入到視覺領域的作品，打通了欣賞主體的聽覺美感與視覺感知，由此形成的藝術心理達到平衡狀態(tài)。聽覺活動可以加強觀者對于視覺活動的感受力，聽覺美感的心理情緒會引導個體行為的節(jié)奏變化，視覺觀感傳導到大腦形成與聽覺美感匹配的形象思維。

《頭之禪》的聽覺感知受到持續(xù)、反復的音樂指令影響，視覺節(jié)奏也具有韻律，如同未來主義和超現(xiàn)實主義如詩般的實驗。聽覺美感與視覺感知相互協(xié)調，構成的行為音樂如文學詩般浪漫，也如演奏樂譜般雋永。《口聽音樂》中的留聲機發(fā)出的音樂留有歷史的回聲，但視覺感知卻將思緒又拉回到科技發(fā)展下器械與人的交互思考中，心理情緒在聽覺美感和視覺感知下進行了由回望到展望的旅程。《隨機進入》與《口聽音樂》聲音產生的操作原理上相似，但是制造聲音的載體不同，隨機的音頻磁帶無規(guī)律性，從進入這個行為音樂開始，自我的特有的細碎言語構成聽覺，形成一種具有習慣性的日常聽覺感受。視覺感知到磁帶實物存在構成的非現(xiàn)實性生活場域，理性地暫時拋棄了由時間累計而成的音樂概念。

在這三個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藝術中，可以窺見白南準對于西方音樂與行為藝術的共融、東方古典藝術形式與機械科學的差錯，體現(xiàn)了其對于融匯藝術與科學、音樂與美術之間的強大跨學科式實驗藝術研究。加之偶發(fā)藝術的盛行，白南準的早期行為藝術便更加具有隨機性特征，音樂感知帶動身體運動，產生心理認知性感受達到內外的平衡統(tǒng)一。

結語

通過解構白南準早期的行為音樂作品《頭之禪》《隨機進入》與《口聽音樂》中的語言文本，發(fā)現(xiàn)白南準在音樂的視覺時空場域中形成聽覺平面空間與視聽一體的多重立體空間的變換，并且激浪派與偶發(fā)性特征在記憶的空間性與敘事性中得到了綿延和雋永。由音頻聲波轉化的可視音樂符號形象呈現(xiàn)出音樂律動和力效影響下白南準的藝術行為形式多變，“能指”形式的感官變化導致了“所指”的不同指向，引發(fā)了白南準早期行為音樂視覺心理感知的抽象幻覺活動，心理情緒達到了聽覺美感與視覺感知的和諧。

注釋：

{1}王帥紅：《梅里亞姆音樂行為理論的困局與解局》，載《藝術探索》，2018（2）。

{2}【英】馮煒：《透視前后的空間體驗與建構》，李公然譯，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74頁。

{3}鄧軍：《走向“永恒”觀念的簡約主義批判——拉·蒙特·楊的創(chuàng)作研究》，載《人民音樂》，2011年第02期，第87頁。

{4}王令中：《視覺心理學——美術形式的視覺效應與心理分析》，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年版，第96頁。

{5}龍迪勇：《空間敘事學》，北京：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459頁。

注：本文系2019年西安美術學院學科建設項目“藝術史劇場”（YSXLL—201904）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