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愛榮
內容摘要:瑪拉沁夫的小說《命名》將蒙漢人民的相互交流、交往與交融表現地淋漓盡致,傳遞了鮮明的民族意識。本文將從漢族的“團結”與蒙古族的“布洛汗默德”兩個方面,分析小說《命名》中蒙漢兩族人民的民族意識,再歸納整合瑪拉沁夫小說中整個中華民族的團結意識。
關鍵詞:瑪拉沁夫 《命名》 民族意識 團結意識
蒙古族作家瑪拉沁夫是“草原文學”的開拓者,也是少數民族文學事業的重要推動者。他積極響應黨的民族政策,一直秉持著民族團結的主題進行文學創作。縱觀他的作品,民族意識無處不在,小說《命名》中最為突出。蒙漢兩族的新生命分別被命名為“團結”和“布洛汗默德”,體現了蒙漢人民的團結意識,也傳遞了作家瑪拉沁夫的民族意識。
一.漢族人民的“團結”
瑪拉沁夫小說《命名》中,草原遭遇可怕的旱年,牛羊沒吃沒喝,牧民們萬分焦急之時,漢族人民表示,“蒙漢是一家,我們不能看見牧民們的災害不搭救。”[1]簡短的一句話,道出了漢族人民的善良,也道出了漢族人民與蒙古族人民共患難的團結精神。自古以來,危難之時,中華民族都能團結一心,眾志成城。漢族人民在蒙古族人民危難之時,伸出援手,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體現,也是漢族人民對蒙古族人民團結友愛的真實寫照。尤其是對待有身孕的蒙古族婦女南斯日瑪,漢族人民對她親人般悉心照料,多次阻攔她的丈夫在寒冷天氣送她回家,以免受凍傷身,特意為她請來區上的助產士,還給她送來各種各樣的補品。從他們對南斯日瑪體貼入微的關懷,可以感受到他們真切的友愛與關心,表現了民族間的相互交往、交融,他們對蒙古族人民的團結意識也不言而喻。
同樣有身孕的漢族婦女春珍和蒙古族婦女南斯日瑪民族不同,風俗習慣不同,但她們都心地善良、友善團結。她們都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布洛汗默德”和“團結”不僅是蒙漢人民的希望,也象征著祖國的美好未來。春珍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的身體,冒著風雪,為南斯日瑪送去遮風擋雨的窗簾,顯然已經不是普通婦女共有的同情心使然,不止于普通人體貼入微的關心,這是春珍深切的民族意識的流露。同樣地,漢族人民對蒙古族人民的關心,對南斯日瑪的照顧,更是漢族人民的民族意識的深切體現。普列漢諾夫曾表示,“藝術既表現人們的感情,也表現人們的思想,但是并非抽象地表現,而是用生動的形象表現。”[2]夏之放也認為,“藝術形象就是作家根據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體驗而創造出來的一種可以使讀者感受到的具體情景。”[3]由此可見,藝術形象其實是作者的感受與感情的再現,通過作品中藝術形象可以看出作者內心情感。漢族婦女春珍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就是作者內心“團結”意識的體現,也是作者民族意識的寄托。瑪拉沁夫的創作中,塑造了許多不同的藝術形象,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民族意識的滲透。
《騰戈里的日出》中,高云志的父親和蒙古族戰士諾爾布有著深厚的戰友情誼,父親在戰斗中不幸犧牲,高云志選擇畢業后來到這片大森林,延續父親與諾爾布的情誼,與他一起守護這片林區。正如小說中所說,“如果說在一個家庭中,一輩與一輩之間是血統相連的話,那么高云志的爸爸,諾布爾和高云志三個人,也是血統相連的,那血統就是黨,黨的事業和黨的思想!”[4]畢業后本可留在大城市的高云志,在母親的支持下,毅然決然地來到騰戈里,承擔起保護森林的重任。是黨的事業和黨的思想將高云志引向這片林區,是他身上的團結意識促使他與諾爾布一起獻身這片林區。《采金者》伊盟騎兵游擊隊的漢族政治指導員白永江救了逃跑出來的蒙古族年輕人賽音朝克吐,不僅從生活習慣上照顧他,而且從思想、品德和精神上教育他,引導他。七年后,小賽來到包頭,遇到白指導員的大哥,竟是教他電鏟的漢族工人師傅。將白永江兩兄弟與賽音朝克吐在命運的繩索上聯系起來的,并非只是時代、命運的推動,更多的是他們之間共有的民族意識起著決定作用,敦促他們對各個民族一視同仁,相互友愛。不論是春珍,還是高云志、白永江,他們對蒙古族同胞的愛與溫情是他們民族意識的顯現,也是所有漢族人民的意識再現。
電影劇本《草原晨曲》中漢族兄弟張東喜領導蒙古族人民進行反抗日寇的斗爭,帶領草原上的蒙古人民創造幸福,并為了保護蒙古族人民,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漢族小伙林祥,舍身救牧童,自己全身被燒傷。漢族兄弟張東喜和林祥為了蒙古族人民,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是中華民族樂于助人的傳統美德的驅使,更是漢族人民的“團結”意識的推動。正如張東喜犧牲前所說,“蒙漢百姓是一家人。”[5]他和林祥正是胸懷這樣偉大的團結意識,而為了蒙古族人民的未來與生命不惜奉獻自己的一切。劇本最后,作者多次重復蒙漢兩族人民一起并肩作戰的畫面,表現了對張東喜、林祥等漢族人民的肯定與感激,也對他們身懷的團結意識產生共鳴,這是蒙漢工人們團結友愛的體現,不僅體現了蒙漢百姓共有的民族意識,也寄托著作者的民族意識。
二.蒙古族人民的“布洛汗默德”
漢族人民伸出援助之手,蒙古族人民也拋棄舊時的仇恨,心懷感激來到化德縣。蒙古族人民受邀來到化德縣并非只是為了牛羊的生活,更是一種與漢族人民“布洛汗默德”的表現。南斯日瑪是一個典型的善良、勤勞的蒙古族婦女形象,她是蒙漢人民“布洛汗默德”的紐帶,是讓蒙漢人民“布洛汗默德”起來的粘合劑,作家通過南斯日瑪的特殊身份將蒙漢人民緊密團結在一起,借以表現他們各自的友愛。南斯日瑪將剛出生的嬰兒托付給漢族人民,體現了她對漢族人民的充分信任,也體現了蒙古族人民的團結意識。
南斯日瑪回憶起以前的蒙漢人民,“多少年來,一直你害我、我傷你地算不清賬了……”[6]而今大家如此和諧,團結,友愛。這是蒙古族人民發自內心對漢族同胞們的認同,由衷產生的民族意識。作者借南斯日瑪之口說出了今非昔比的蒙漢人民的關系的變化,體現了對這種團結友愛關系的贊揚與珍惜。費爾迪南·德·索緒爾認為,語言是組織在聲音物質中的思想,語言對思想所起的獨特作用不是為了表達觀念而創造一種物質的聲音手段,而是作為思想和聲音的媒介,使他們的結合必然導致各單位彼此間劃清界限。[7]作品中的語言是作家的思想的體現,思想經過語言的表達變得具體。瑪拉沁夫時常借助小說中的人物來表現他的思想,有時甚至借小說中人物之口予以直接表達。在《滿眼春色的草原》中的拉卜丹老漢身上也有所體現,“我被關進了監獄。那個監獄里還關著我們的二十幾位同志,都是漢族八路軍。舊傷沒封口,再磨破,那真是一直特殊的刑法!就是那樣,我們也團結得很好,沒出一個叛徒。那里只有我一個人是蒙古同志,而且年紀也最大。大家對我特別照顧。重活,他們替我干;飯吃不飽,他們把自己分得的那碗稀粥端來叫我吃。”[8]老漢記憶中的那個監獄,雖然環境艱苦,但人們卻團結友愛,只有他一個人是蒙古族,漢族同志們卻對他更為照顧,更加關愛。危難之時見真情,漢族同志們在艱苦的條件下,對他的照顧與關愛,使他備受感動,漢族同志們的這種團結精神也使他永生難忘。他回憶與紀念的正是那種蒙漢人民團結的景象,他深刻體會到了團結精神的力量與偉大,并且在后來的生活與工作中,也一直秉持著這樣的團結意識。南斯日瑪和拉不丹老漢通過自己的真實經歷,親身體驗到漢族人民的熱情與關愛,這種熱情與關愛是漢族人民的“團結”意識的體現,與此相應,他們的接受與認同也是蒙古族人民的“布洛汗默德”的表現,深切地體現了蒙古族人民的民族意識。
瑪拉沁夫作為蒙古族作家,他的創作一直都是用漢語進行的,他用漢語寫作來表達對草原的熱愛與贊美,歌唱對祖國的忠誠與頌歌,表揚蒙漢各族人民的團結,充分體現了他的民族認同感,一種是對蒙古民族的,另一種是對漢民族的。[9]他在充分理解漢民族文化的基礎上,靈活地運用漢語進行創作,但他的寫作內容仍然是表現蒙古族的人民生活、英勇斗爭、社會風情等。二者結合,用漢語描寫蒙古族的生活,瑪拉沁夫所具有的這種民族意識是兩者完美結合的粘合劑。長篇小說《茫茫的草原》(上)中,描寫作戰過程時,“事實完全出人意料,戰斗進行了半個多小時,任我們怎么攻擊,敵人卻一直守在土圍墻里一槍不還。”“想等我們靠近他們時,才作猛烈還擊,好叫我們也付出重大傷亡。”[10]小說中的“我軍”、“我們”都是第一人稱復數形式,用來指代八路軍和人民,這是作者寫到敵我斗爭時,聯想到現實經歷過的戰斗,而產生的濃烈的集體意識的充分體現。作者在創作時,不由自主地將自己與八路軍融為一體,是作者民族意識的驅使,也是一種歸屬感的表現,體現了作者的“布洛汗默德”意識。這種敘述形式既強化了作品中的民族意識,又引起了讀者對這種民族意識和“布洛汗默德”精神的共鳴。
除此之外,小說還常常運用巧合型的情節來突顯作者深切的民族意識,前期為蒙漢人民建立親密的友誼關系,經過時空的變化,兩者由于某種原因而再次相遇并相認。情節性敘事作品中的世界作為對現實世界的反映,是作者從自己的思想感情出發對生活現象加以組織的結果,其中體現著作者的主觀能動性。[11]瑪拉沁夫小說中這種巧合型情節的安排是為了更加突出人物之間的深厚友誼與蒙漢人民之間的不可分離,是作者主觀能動性的體現,也是作者強化民族意識的一種方式。短篇小說《迷路》中,四川醫生江燕在草原上迷路,遇蒙古老牧民呼和搭救。三年后,呼和老人來到包鋼迷了路。巧合之下,江燕又帶領呼和老人找到了家,兩人時隔三年,由于迷路之事再次相遇并相認。這種典型的巧合型情節形象地說明了,無論時空如何轉換,蒙漢人民之間的團結友愛關系屹立不變。這種安排體現了作者的民族意識,也表達了作者對友好的民族團結關系的愿望。
三.中華民族的團結
漢族婦女春珍和蒙古族婦女南斯日瑪都曾憶起以前蒙漢百姓關系的不和諧甚至惡劣,如今蒙漢百姓相親相愛,和諧相處猶如一家人,兩者形成鮮明對比。春珍說道,“咱們蒙漢老百姓,多少年來就住在這一塊察哈爾大草地上,在舊時代,掌權的那些人們把咱們蒙在鼓里,他們挑撥離間,不教咱們蒙漢百姓團結,解放后,共產黨把咱們變成了一家人,比一家人還近,變成了親兄弟,比親兄弟還親!”[12]她的一番話道出了過去蒙漢百姓們不能團結的原因與憂傷,也表明了蒙漢百姓如今在共產黨的帶領下,終于能夠團結友愛、和諧相處的喜悅之情,抒發了對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的感嘆。在黨的帶領下,他們終于可以攜手共進,奔向美好幸福的生活。瑪拉沁夫的民族意識不僅體現于蒙漢民族之間,也體現于各個民族之間,在他對鄂倫春族的探訪中,漢族老師與鄂倫春獵人的結合,鄂倫春老漢用漢語唱國際歌,蒙古人、漢人和鄂倫春人一起和諧共處等都充分體現了鄂倫春族與漢族、蒙古族的和諧、團結。“給南斯日瑪的孩子取名叫‘布洛汗默德,給我的孩子起名叫‘團結,他們一同生,一同長,永遠團結在一塊!”[13]孩子的命名,寄托了各族人民的美好愿望,希望各個民族都能夠團結和諧相處,也寄托了作者的深深祈愿,希望中華民族能夠團結一體。
文學作為意識傳播的重要途徑,黨和國家高度重視其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發揮的能動作用,中國作為現代多民族國家要求文學發揮促進民族團結的重要作用。[14]瑪拉沁夫是一個具有高度的黨性和責任感的作家,他的創作中都深含著對民族和國家的命運思考,他的政治責任心和歷史使命感都使他意識到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的重要性,通過他作品中的語言、敘事和人物形象,都可看出深厚的民族意識。他多次強調,少數民族文學的經典主題是歌頌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他的作品中的民族意識,一方面有利于我國的民族團結政策的實施;另一方面有利于提升各族人民的民族意識。他在散文中也曾發表感慨,“內蒙古自治區成立五十年的歷史生動表明:民族團結與祖國統一是我們各民族人民的生命,它將永遠成各民族作家共同譜寫的歷史樂章。”[15]這是他作為蒙古族的一員,對內蒙古自治區成立和發展的深深思考,也是他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員,對國家統一和穩定的深切關愛。
瑪拉沁夫的小說《命名》通過蒙漢百姓相互幫助,渡過難關的故事,分別體現了漢民族的“團結”意識與蒙古民族的“布洛汗默德”意識,最后升華為整個中華民族的團結,這是當代每個民族,每個人應有的民族意識,也是黨的政策的體現。在新型社會主義民族關系逐漸發展的現今社會,民族意識已經越來越重要,成為民族之間交往的基本準則。不得不說,瑪拉沁夫小說中的民族意識有一定的功勞,不僅對黨的民族政策的有效實施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也對各族人民也具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但是由于筆者能力有限,論文尚有許多不足之處,希望今后能夠加以改進。
注 釋
[1]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43頁。
[2]普列漢諾夫:《沒有地址的信 藝術與社會生活》,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4頁。
[3]夏之放:《文學理論百題》,山東:山東文藝出版社1985年版,第113頁。
[4]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179頁。
[5]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70頁。
[6]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49頁。
[7](瑞士)費爾迪南·德·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157-158頁。
[8]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107頁。
[9]樊義紅:《文學的民族認同特性及其文學性生成》,天津:南開大學,2012年。
[10]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216頁。
[11]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45頁。
[12]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50頁。
[13]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50頁。
[14]李莉:《國家民族建構與“十七年”時期漢族作家少數民族題材小說創作》,重慶:西南大學,2017年。
[15]瑪拉沁夫:《瑪拉沁夫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238頁。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的政策導向及其效應研究》(項目編號:18BZW181)和《新中國少數民族文學政策文獻的整理、研究與信息平臺建設》(項目編號:19ZDA280)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