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到他鄉

顏陌：大家好，很感謝你們抽空來參加訪談。今天我們邀請的嘉賓都是90后，大家都已經入職了四年以上。同時，大家還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都離開了家鄉去外地發展。我們今天訪談的主題是“遷徙”，所以我想，遷徙到他鄉安家的你們更加有發言權。我們知道，有一些動物每年都要從寒冷的北方遷徙到更加溫暖的南方。而在中國歷史上，也多次因為戰爭、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原因造成了人口大遷徙。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類，遷徙的目的歸根到底只有一個：為了更好地生存。對于你們三位來說，是這樣嗎？

周蕙：其實最開始是因為，從小學到大學我一直待在一個省份，讀大學的城市就在家鄉隔壁。雖然大學還可以，某些專業甚至在全國數一數二，但是地理位置實在不太好。一是城市本身不是很繁華，還比不上我老家所在的城市。二是大學附近就是土馬路，汽車飛馳而過，而你滿面蒙塵，才洗完的頭發又被污染了。三是畢業以后同學們的就業傾向都在大城市，我也想去不同的地方看看，畢竟人的一輩子這么短暫，而讀書擁有更多的時間和資本去深入了解一座城市。所以我選擇了保研，去到上海。每到初春，上海街道上的玉蘭花一簇一簇地綻放，像是一只只白玉小盞，十分文雅，還散發著清香。當我漫步在玉蘭樹下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這座城市。

研究生畢業后，我隨大流開始投簡歷找工作，我沒有選擇自己的本專業傳媒，而是選擇了房地產策劃。因為在我看來，錢真的很重要。上學期間我的節衣縮食和同學的大手大腳讓我看到了差距，確實有的人生來就處于我們夢寐以求的頂端。有的同學父親是銀行家，有的同學母親是律師，有的出身醫藥世家，有的家里經營了幾家公司。而我來自小城市，父母在家里務農。每年冬天，媽媽的手都會長凍瘡，甚至開裂。去年爸爸騎著摩托車去趕集的路上，被一輛逆行的卡車撞倒在田里，肋骨斷了一根，去醫院治療花費了上萬元。姐姐畢業后去了江蘇，后來因為感情不順回到了老家，現在在一所私立學校當老師，找了個愛她的溫厚男人結婚了。我不是獨生女，我出生時正值計劃生育，家里被罰了很多錢。本來他們都期待老二是個兒子，結果依舊是個女兒。所以我奶奶很不喜歡我，常說我是“賠錢貨”。

顏陌：對于那時的你來說，讀書也許是唯一的出路吧。父母很支持你讀書的話，他們也算是很好地盡到責任了。

周蕙：村里有很多兒時的同學，大多數讀到初中就沒讀了。要么是成績不好自己不想讀了，要么是家里條件不允許。我家供我上高中的錢還是有的。上大學以后，我就沒再問家里要過錢。每年我都努力爭取最高獎學金，但我沒有申請助學金。申請助學金的人很多，我并不想站到講臺上去說我家有多么貧困。我想其他人可能比我更需要吧。后來我發現，有些申請助學金的人用的護膚品比我的還好。直到上了大學，我才買了人生中第一支彩色唇膏，第一次用兼職的工資去燙了卷發。

我那時喜歡上一個男生，他很陽光，笑起來時臉上有淺淺的梨渦。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加入他所在的吉他社，買了一把木吉他開始練曲子。每天晚上我都會和他聊天，聊時事、最近看的書、對未來的計劃，天南海北地瞎侃，和他聊天感覺時間過得好快。他說他很喜歡和我聊天的感覺。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跳得飛快，握著手機的手不受控制起來，心里想著，如果把這個句子縮短，那是不是就是“我很喜歡你”？他難道是在暗示我嗎？后來，我們繼續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散步回宿舍。可是他再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我覺得，要不自己主動一點吧，總好過錯過一個對的人。我和閨蜜說了這件事，她也很支持我。

在下一次社團聚會散場后，我向他表白了。記得那天夜里，空氣微微流動，樹木靜立無言，我們踩著路燈的光慢慢地在校園里走著，然后我開口了：“我覺得自己挺喜歡你的，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舒服。”我看著他，他似乎有點驚訝，嘴巴張開欲言又止。沉默地走了幾步后，他說：“你挺好的，只是我現在還不成熟，還不能負起責任，所以還不想去考慮感情方面的事情。”

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臟破碎的顫音。也許暗戀本就應該無疾而終吧，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似乎局面變得無法挽回了，以后大概也不能若無其事地對視了吧。你若問我是否后悔，我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我不后悔呀。這是我的青春，我覺得有一個機會，我就抓住它，免得遺憾。我覺得我還挺勇敢的。

研究生畢業后，我留在上海做房地產策劃，加班很多，但工資和努力程度還是基本成正比的。而我的閨蜜回了老家，考了公務員，同樣加班很多，工資卻很少。她去趟醫院，就要花費幾個月的工資。年休假期間，我陪爸爸去了省城醫院做白內障手術。我讓爸爸不要操心錢的事情，因為長久以來的節約習慣，我已經存了一筆錢。你要問我留在大城市的意義是什么，我想可能就是陪父母去醫院時的底氣吧。

顏陌：真替你感到高興。因為受到良好的教育，你留在了大城市，賺取了更多的錢，在父母生病的時候有能力支付賬單。確實，看不起病依舊是很多普通家庭的痛點。畢竟，要是真的輪到自己身上，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想必是很絕望的。想必你不會再回到家鄉了吧？

周蕙：應該不會了，只是過年的時候會特別想回家。去年我通過同學介紹認識了現在的男朋友，他在阿里巴巴工作。他在杭州買了一套大一點的房子，又給我付首付買了一套小一點的房子，只寫了我的名字。我挺感動的。他人品好又上進，我覺得我很幸運。其實他的家庭條件也不算好，我們屬于同一類人——靠自己奮斗的人，所以我們兩個才會互相吸引吧。

顏陌：我們可以把這種品質理解為，在經歷生活的困苦之后性格變得更加堅毅，目標更加清晰，對溫暖更加渴求和珍惜嗎？

周蕙：可以這么理解。相似的成長經歷可以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可以看到對方身上和自己相似的部分，比如生活習慣。聽說有的夫妻吵架就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牙膏從尾部開始擠，還是從中間開始擠。所以我覺得，這方面也很重要。

顏陌：確實。我認同你的看法，這個看法比較成熟。有很多年輕人結婚時認為有情飲水飽，不顧父母的百般阻攔和苦口婆心，遠嫁、從夫，結果時間久了以后感情淡漠了，各方面生活習慣的不同開始凸顯。在一個新的城市沒什么朋友，也沒有親人，想離婚卻苦于孩子的牽絆，個人的經歷簡直可以寫成一部苦淚史。雖然現在離婚率居高不下有經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我們依然希望每一場婚姻都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每一對夫妻都能夠白頭偕老。

胡瑞：我就沒那么幸運了。我剛來上海的時候談了一個女朋友，是和我一個公司的同事。每天下班后我們一起去吃飯，一起在街上散步；周末的時候還會去短途旅行，一起爬山看日出，晚上圍著篝火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時真的很快樂，很單純。她很可愛，留著齊劉海，穿的衣服也是粉粉嫩嫩的。我覺得我很幸運，能擁有這么可愛的女孩。可是相處幾個月后，我們遭到了她父母的堅決反對。她說她也很痛苦，但她沒有辦法違抗父母，因為她從小到大都是個乖乖女。她是上海本地人，而我是外地人，更加糟糕的是，我在上海買不起房子。雖然我家在家鄉那邊算比較富裕，家里廠子的業績一直不錯，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賺錢，并不想向父母伸手要。而且即使伸手，他們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錢來，除非把廠子賣了。我知道我作為獨生子，父母愿意為我付出一切，但如果我這樣做，簡直是不孝，那個工廠是我父母一輩子的心血。她不愿意等我了，她說她等不起，女生的青春是短暫的。說來殘忍，誰也不能保證當初的感情一直純粹不變。

顏陌：為什么不能分期付款呢？

胡瑞：她父母要求一定要全款買房，而且必須在200平方米以上。因為她從小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跟著我就是下嫁。父母只希望自己的女兒過得更好，而我沒有那個能力，只會讓她陷入困苦。

顏陌：如果足夠相愛的話，現實也會為理想讓步的。

胡瑞：可能就是不夠愛吧。她沒有勇氣去爭取，我也是，感覺自尊心受傷，沒有背水一戰的決心。

顏陌：你現在工作還順利嗎？人們總說，有一失必有一得。

胡瑞：算是吧。前不久我們公司在價值評比中獲得了第二名，這里面有公司所有人的努力，也有我的辛勞。我現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著把事業搞好。無奈的是，身體素質似乎跟不上，去了幾次醫院，攢的錢花了不少。最近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女生，她也是外省的。這一次我變得小心翼翼，不想過多地去期待什么。如果緣分到了，就好好把握。沒有定準的事情，我也不想去猜，順其自然吧。

顏陌：你認為目前來說在上海生活給你的最大收獲是什么？

胡瑞：我收獲了好幾個朋友。其實我的性格算是比較內向，人也比較直接，也就是大家所說的不懂套路。多虧了有幾個大哥、大姐事無巨細地教我，在生活中也很關心我，經常叫我一起吃飯，打卡新的地方，才讓我在陌生的城市有了一些歸屬感。失戀的時候，我主動換了一家公司。寧姐對我說 ：“戀愛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工作也不是。”這句話我想了很久，后來才慢慢地領悟，我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獨立于其他人。我給出租屋添置了懶人沙發、落地燈，不加班的時候就捧著一本書窩在沙發里看。那種靜謐的感覺就像是你關上了所有的門窗，推開一扇秘密的門，走進了一個奇幻的世界。作為主人翁最好的朋友，我和他一起到肯尼亞看斑馬，到冰島看極光，和漂亮女生談戀愛……我沉浸在這樣的世界里，常常忘記了睡覺的時間，雖然我本來就睡眠不佳。一個月內，我竟然看完了十本書，這簡直不可思議。前一年，我都沒完整地看過一本書。后來，我開始自己做飯，也邀請同事到我家來，一起做飯的感覺比去外面下館子更好，更加親密和熱氣騰騰。

周蕙：我和小王也喜歡在家里做飯，主要是外面的飯菜太貴了，自己做飯可以節省很多開支。兩個人其實吃不了多少，兩三個菜、兩碗米飯就足夠了。而且我們兩個都不挑食，熟了就行，哈哈。我現在開始偷懶了，老是想要他做，可是他加班很多，我就盡可能地多做一點咯。小王說賺錢他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我多賺錢。當然，我待的行業確實沒他賺錢，畢竟他是技術咖嘛。他也不怎么花錢，穿的永遠是基礎款。他希望我最好能當老師，工作輕松一點，能正常下班，還有寒暑假，將來能更好地照顧孩子。他就負責打拼賺錢，將來我們要買有大院子的房子，還能養一條小狗。我很喜歡他的規劃，所以我決定放棄自己的事業到杭州去。杭州很宜居呀，空氣很好，每次到西湖邊散步我都覺得很舒服，有陽光的時候去外面野餐也是非常愜意的。

顏陌：對于現在的上班族來說，能有時間自己做飯簡直是一種奢侈了。做飯的準備工作很多，也很花時間。每次過年我家要來親戚，我爸爸都會提前一天準備好所有食材，分類、切塊、裝盤，只等著第二天一早下鍋炸、蒸、煮、燜，要不然肯定是來不及的。做完了一樣菜先放在微波爐里熱著，確保所有的菜端上桌時還是熱乎乎的。過年做十個菜是最基本的。

我也嘗試過自己做飯，可是好麻煩呀，買菜、洗菜、切菜、下鍋，做得不太好吃也就罷了，吃完還要洗油膩膩的碗筷和鍋，收拾廚房。本來七點鐘到家，等吃完飯都八點半了，這時候只想躺著不動。然而家里又落了灰塵，還需要起來掃地拖地。啊，想想就累。所以每次父母打電話過來問我吃飯了沒有，我都說吃了，其實我吃的是外賣。當然，這種生活方式肯定是不健康的、不環保的。

我記得看綜藝《拜托了冰箱》，有一期郭麒麟和張若昀是嘉賓，他們兩個人的冰箱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張若昀的冰箱里有很多肉和蔬菜，聽劇組的人說，張若昀經常請他們吃自己烤的東西，也會請他們去他家里吃飯。對比之下，郭麒麟的冰箱就可憐很多，一些食物拿出來居然都發霉了。郭麒麟說自己之所以要搬家，是因為附近的外賣都已經吃厭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王垂：我也是普通人，可是我家有保姆，哈哈。我在印尼工作，家里請了菲傭，幫我打掃衛生、洗衣服。雇傭費并不高，所以考慮到自己的時間成本，與其浪費時間做家務，不如請菲傭幫我。吃飯的話，一般我都在工程現場，要去修理機器，經常不能回家，所以吃盒飯比較多。如果回家了，我會自己動手做一些菜，菲傭做的飯菜不是很合我的口味。

顏陌：為什么你會跑到印尼去上班呢？

王垂：我的工作性質導致我只能到處流浪。之前在國內，也是在各個省份到處跑，很少有能回家的時候，所以我覺得無論在哪里對我來說都一樣。之前在國內時月工資是一萬多，有時候出差多，還有差旅補貼。公司有差旅標準，我一般會選擇去住民宿，或者差一點的旅館，省下來的錢就存著。工作兩年以后，另一家公司向我伸出橄欖枝，我答應了。新公司的業務主要在海外，于是我被派往了印尼。在印尼工作一段時間后，我發現了一些新的機遇，于是我又辭職了，開始和幾個原來的同事合伙干，這樣的話我們能賺得更多。

顏陌：在印尼生活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嗎？

王垂：可能最不適應的就是炎熱的氣候了吧，畢竟我是北方人。其他方面倒還好，我對吃住都不是很挑剔，畢竟常年在外，什么地方都住過，習慣了。語言方面的話，大家主要說英語。沒想到在國內只過了四級的我，和當地人溝通起來居然毫無障礙，英語居然還算是幾個人中比較好的，有時候同事還會找我去當翻譯，對于這一點我還挺自豪的。我們自己單干的好處是沒有中介收費，不好的地方在于，并不是時時都能接到活，所以在沒有活干的時候我比較輕松，會去逛一逛當地的市場，淘一些手工制品寄回去給我的家人、朋友。

顏陌：有想過在印尼成家嗎？

王垂：沒有，我還是更喜歡中國女生。不過我覺得先不急吧，先攢點錢。我已經在秦皇島買房了，只是還沒有裝修。感情方面我覺得真的需要緣分。我在大學期間喜歡過一個女孩兒。后來和人說起的時候，他們對我說，你對那個女孩兒的感情比你自己想的要深。不是喜歡而已，是愛。因為我希望她過得幸福，即使這個幸福不是我給的。現在她已經結婚了，也快生小孩了。聽她說她老公對她還不錯，但是沒有我對她那么好。我覺得心里很痛。我意識到，她應該很愛她老公吧，所以可以接受對方不把她當成小公主。是不是我過去對她太好了，好到沒有原則，所以導致她不珍惜呢？可她說，她從未將我當成戀人，只當作一個要好的朋友。是我讓她相信，原來男女間真的有純粹的友誼。何況我大學期間有女友，她是絕對不會當第三者的，她有她的傲氣，并且我不是讓她心動的人。

她和周蕙一樣，也有自己暗戀的人，一個據她說非常優秀的人。為了追上那個人的步伐，她不斷學習提高自己，參加各種考試，考研、出國，成為更加優秀的自己。但她還是沒有成功。在外人眼里，她很優秀。所有人都說我癡心妄想，我配不上她，她是白天鵝，而我只是一只不會飛的土公雞。這樣的她依舊沒有自信，不覺得自己漂亮。我鼓勵她，你很漂亮，在學校的一千個女生中，你最漂亮，而且你還有優秀的學歷、不錯的家庭。這幾樣加起來，你就已經超越了大多數人。后來她很失落地告訴我，對方喜歡的是大多數人中的一個：其貌不揚，微胖。

我替她感到難過。我沒有好好努力，當然沒有得到的資格；而她這么努力，卻也被迫出局。喜歡一個人真的很純粹，至少在我們上學的時候是這樣。工作以后，我們只會去學習工作需要的知識，看工作需要的書，結交工作需要用到的人。可她那么拼命地學習，并不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僅僅是為了和喜歡的人站在同一高度而已。就這一點來說，我確實配不上她。

好多人都說，她那樣的仙女應該去云南開家民宿，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可她最終按照家人的意思回到家鄉，做著一份穩定的工作，按部就班地結婚，將要開始平凡的下半輩子。當然，她并不甘于平凡，除了主職工作以外她還做了兩份兼職。一份沒什么錢，卻是她的愛好；一份需要拓展口才和人際關系，但是可以賺錢。現在我們依然是朋友，彼此問候，但是我再也沒有在晚上找她聊過天了，因為那樣逾矩了。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知道彼此平安就好。

我以前不聽陳奕迅的歌，到了28歲，卻覺得那樣滄桑的歌聲很適合我。十年前大街小巷都在放的《十年》，今天聽來依舊讓人忍不住流淚：“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還有《陪你度過漫長歲月》：“走過了人來人往，不喜歡也得欣賞。我是沉默的存在，不當你的世界，只作你肩膀……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陪你把獨自孤單，變成了勇敢。”

6年前，我和她一起去看電影，一部很吵鬧的公路片。我克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和她說話。直到她轉過臉來，一半的臉在陰影里，一半的臉被電影光線照亮，漂亮得像是意大利的象牙雕塑。她皺著眉頭對我說：“你能不能安靜點？”她不知道，在她說那句話之前，我已經安靜了，只剩下心跳聲。那天天氣預報很準，我故意沒有帶傘，和她共撐一把傘。我還記得那是一把藏藍色的格子傘。她說她不喜歡花哨的傘，只喜歡格子的。她喜歡一樣東西會喜歡很久很久，久到讓我明白，等待是無望的。我就是等待戈多的那個人，坐在霧中的長椅上，永遠都等不到。陳奕迅不知道，物是人非不需要十年，只要四年就夠了，就是畢業的這四年。

顏陌：聽你說了這么多，心里也有點酸酸的，突然感到很抱歉，沒想到無意中的一句話牽扯出你的故事。但是又很感謝你愿意和我們分享，原來你在遷徙之前發生了這么多事，這里面飽含的感情真的很令人動容。看來誰都不是沒有故事的人啊。有些感情，得到了固然是佳偶天成，但是得不到也未嘗不是一種美麗。我一直覺得，暗戀最美好的時候就是對方不知道你暗戀他的時候。那些純粹的快樂都是切實存在過的，現在一切都被留在了風中，但至少在你的記憶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周蕙：后來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會表現出來的，你的目光追隨著他，臉紅也是因為他。那些玩曖昧的，通通不是真愛。我們往前走，會遇到更好的人。這個更好不一定真的是放在同一個天平中的更好，只是對于你來說更合適。就像我們從小城市到大城市，經歷了人來人往，世事變遷，獲得了更好的教育和醫療，結交了更多同樣高度的人，生活品質不是上升了嗎？

每個人都在改變，曾經的白月光如今也可能是白米飯。上周我和在杭州的大學同學聚會，我曾喜歡過的那個男生也在，他現在在某國產化妝品品牌做電商直播運營。聚會的時候，他聲音很大，一直在說自己上個月的業績，說自己月工資都一萬五了，頗有些吹噓的意思。我心里生出反感。又看到他趁著喝酒裝醉去摟一個女生，摟完之后說抱歉，自己喝醉了。現在他在我眼里完全是渣男了，我無比慶幸自己找了現在的男朋友。生活讓我結束了妄想，更加珍惜現在的生活。

女人的現實，需要一定程度的對比。我閨蜜本來對她男朋友不是很滿意，結果一次和同事出去聚會，她男朋友結的賬。后來又一起去看電影，一個同事和男友去買奶茶，結果回來時手里只端著他們倆的奶茶。閨蜜的男友便問其他人要喝什么，他去買，后來他去買了另外六個人的奶茶進來。電影都已經放映了一小半了，那一刻，閨蜜心里特別自豪。她覺得自己男友很懂得照顧人，又大度。和同事的男友一對比，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顏陌：我們在生活發生遷徙后，也需要進行這樣的對比。我們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去到不同的地方，在陌生的環境里拼搏。如果比以前更加累，更加沒有獲得感、歸屬感、幸福感，那我們所有的付出是為了什么呢？人只能在急湍中不斷向前，不能后退，否則就會被生活的洪流淘汰，成為一個被割韭菜的人。為了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而三遷的孟母，在我看來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這個故事中沒有出現孟子的父親，可能孟母早年喪夫，只能獨自撫養孩子，那么其中的艱辛就可想而知。

現在有很多父母為了孩子的發展搬遷到更大的城市，賣掉家鄉的大房子，縮居在大城市的小房子里，或者是學區房里，盡所有可能讓孩子受最好的教育。這種做法，排除施加給孩子的壓力外，確實也是值得敬佩的。因為家長不管的話，他們完全可以過更好的生活。你不能否認一個家庭都圍著一個孩子轉的現象，這種現象太普遍了，造成了很大的社會壓力。

萬千人類不過都是大流中的一員，誰都不想落后，尤其是中國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再苦不能苦孩子。”現在不只是說生活條件的不苦，比拼得更多的是教育資源的獲得。我們也不能責怪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們紛紛離開家鄉，去到更發達的城市發展，而沒有建設培養他的家鄉。

大城市有更好的落戶和租房政策，有更好的醫療教育資源、更多的娛樂消費場所，甚至是更多的擇偶機會。有一種說法是，真正有能力的人都留在了繁華的都市，而留在鄉鎮小城的人都是沒有勇氣去拼去闖的。我不評論這種說法的對與錯，兩條道路都有不少人選擇。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選擇之后也并不是不可以改變，有很多體制內的人辭職下海的，也有很多在大城市拼搏的人后來又回到家鄉的。種種不同形成了多姿多彩的人生。

周蕙：選擇了之后千萬不要后悔，不然你就是在否定過去的自己，這是很難受的，也會讓人看不起。無論身處人生的哪個點，只要想著未來要更好就行了。未來一定會更好的。

胡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習慣就好了。如果偶然得到了小確幸，那就好好珍惜吧。

王垂：也希望這個世界快點好起來，因為世界是一體的，有一個國家不好，世界都不會好。我們在疫情期間還是要多聽話，好好消毒、洗手，不要到處跑，要聽從國家號召。

顏陌：謝謝大家今天分享的故事，相信讀者們也許能從大家的談話中管窺到一部分人遷徙之后的生活，感受到一點城市生活的溫度。希望每個人在新的一年里都有好事發生，都感覺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