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蓓


海城原本是溫帶季風氣候,一年四季雨水都少,偏偏今年起變了樣子,不但從入春就開始下雨,還總下得毫無預兆。上一秒還是熾烈的大晴天,下一刻瓢潑大雨便澆下來了,整條街上都是徒勞地把外套撐在頭頂,頂著一身雨水狂奔的人。北城的街道排水不好,他們的腳踩進一個個水坑,四濺的水花發出一聲聲騰躍又頹然墜落的聲響。
地理老師說,這有點熱帶雨林氣候的意思。她說話時難得地凝視著窗外,這是她平時最不愿我們做的事。暴雨如注,傾瀉在玻璃窗上,像無數在田野上縱橫的河流。我的眼前霎時浮現出茂盛的雨林,高入天際的樹木,一層層葉片將天光遮蔽,腳踩在濕潤的土壤上,不時地被突出土面的樹根硌一下,又一下。
她說,這種氣候異常是全球氣候變暖的表現之一,氣候變暖不單意味著氣溫的升高,還有許多別的特征。然后她將這個知識點展開,附上常見的考法。地理老師有這種本領,由表面的題外話說開去,最終和課本建立某種關聯。我垂下頭,隨手在課本的邊沿做記錄。她正好走到我身前,瞟了一眼,說:“陳佳霖,我是不是說過很多遍,掌握不熟練的知識點要記在筆記本上?我們已經進入復習階段,你還在課本上東一筆西一筆地劃拉,考前總不能這么一頁頁翻著書看吧?”
我不語,低頭在桌洞里翻找文綜筆記本。
“別以為這是陳佳霖一個人的問題,”地理老師又說,“很多同學不是不聰明,只是每天過得迷迷糊糊,一點兒都不仔細,但凡用點心……”
在喋喋不休的告誡聲里,我突然感到厭倦。
厭倦每天相同的說教,厭倦單調無趣的復習,甚至厭倦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窗外濃郁的、沉重的灰色壓得我喘不過氣。在學校,在家里,都一樣。我想,我一定要報一所北方的大學,因為江南有逃不脫的梅雨季節。
地理老師說的沒錯,我在生活中也是個迷糊的人。母親總說,我粗線條到不像一個女孩子。我想我的靈魂里一定住著一個嬉皮士,會在夜幕降臨時獨自駕車穿越荒野,踏上充滿未知的旅程。
我一定是輕裝前行的,就像上學時一樣。許多同學會抱有一種未雨綢繆的心態,用各種書和練習冊將書包裝得鼓鼓囊囊。而我總想方設法少帶一些東西,減輕肩上的負重。于是有時太馬虎了會忘記帶作業本,于是有時老師突然要拿另一本書時不得不看同桌的,于是常在大雨瓢潑時被困在教學樓里,因為只要出門時不下雨,我的書包里永遠不會放一把備用的傘。我說不清這究竟是好是壞。壞處在于我常被各科老師當作反面典型,好的地方則是,我因此遇見了梁杉。
那是掛在三月尾巴上的一天下午。第八節課的下課鈴一響,整棟樓的學生都向外沖去。一中一個年級有一千多名學生,食堂卻只有不大的兩層樓,到晚了就只剩下冰涼的菜。我那天餓得不行,同樣從四樓往下跑,卻在大門處和許多人一齊剎住了腳步——
又下雨了。
在轟隆的雷聲里,已經沖出去的人有的狼狽地撤了回來,有的不顧一切地向食堂沖去。有的人搖搖頭轉身上樓拿傘,也有人不死心地在原地等待。我找到一個角落背靠著墻,祈禱這場雨快點結束。
然后我注意到一個男生。他有著很好看的側臉,下巴的線條清晰利落,眼眶和外國人一樣微微向里凹陷。三月底的北城還是有些冷的,他卻穿得很少:一件白色的衛衣,外面隨意地披著校服外套。我們的校服很丑,上面是容易掉色的紅色印花,可他居然把它穿得那么協調,連掉得七零八落的顏色都顯得復古起來。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直到有人重重地拍我的肩膀。
“我那兒有兩包方便面,前幾天沒吃剩下的。”柳青得意地沖我眨了眨眼睛,“一塊兒上去吃吧,這雨不定多久才能停呢。”
我跟在柳青后面上樓,走到樓梯拐角處,我回頭瞟了那男生一眼。他仍抱著手臂站在漸漸稀疏的人群里,臉上是寧靜的神情。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錢學森班的梁杉。
錢學森班是一中理科班里最強悍的班級,用通俗的話講就是實驗班。輝煌時,每年能有十幾人上清華北大。班上有兩類人最出名:一類是奧賽大神,捧來省級乃至國家級的獎杯,并因之獲得名牌大學的加分或保送資格 ;另一類則是各種旁門奇才,能在藝術節上翻一連串跟頭表演中華功夫的,能在歌詠比賽上唱女高音的,再如梁杉這種寫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的。錢學森班的學生多以數理化取勝,從這個角度而言,每次語文考試都穩定在135分以上的梁杉是其中的異類。
我自然是聽說過梁杉的名字的。語文老師曾提到過他幾次,因為他考出了140以上這樣令人瞠目結舌的分數。年級還統一復印過一些范文,其中總少不了他的。他的文章有一種超脫于八股套路的氣質,行云流水,一筆貫之,寫良心、寫家國、寫理想,從不空洞虛浮,而是溢滿真情。
將姓名和這張臉對號入座,源自一次在禮堂舉辦的講座。七零八落的區一模后,語文組長帶他給高三年級講卷面書寫。各班的座次有三六九等,錢學森班照例坐在前排正中的黃金位置。我們班主任爭取了很長時間,才占到一片靠前的區域,不過略偏一些,需要側頭看大屏幕。
禮堂的座椅套著紫紅色的天鵝絨套子,很舒服,比教室不知道究竟用了十幾年的木頭椅子要符合人體工學得多。我原先陷在座位里走神,突然發現臺上正示范書寫筆畫的男生有些眼熟。于是我直起身子,伸長脖子反復確認,終于將他與那天大雨里教學樓門前的男生對應。
過去梁杉的姓名不止一次從我的左耳進入,又從右耳跳出去。我知道他很有才華,可并不覺得這與我有什么關系。偌大的校園里,我們或許也曾在課間去跑圈、去做課間操的路上擦肩,我可能也注意過他的側臉。但對平庸的我而言,他是某種遙不可及的存在。我中不溜的成績、嬰兒肥的圓臉和因為高度近視而向外凸出的金魚一樣的眼睛,都在標示:我們從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此時此刻,一切似乎沒什么兩樣。他仍舊沉靜地低頭寫字,說著橫豎撇捺、漢字架構,我則坐在臺下偏僻的陰影里。擴音器使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可我突然覺得,一條隱秘的、縷縷纏繞的絲線正在將我們聯結。我說不清為什么,也許只是因為一個簡單到可笑的理由:這樣容易下暴雨的日子,我們都固執地沒有帶傘。
一中的高中樓共四層,文科班在四樓的東側角落,錢學森班則在二樓的最西頭。我借著政治課代表的身份接近他。從第二天起,我改變了送作業往返的軌跡:抱著練習冊從四樓下到二樓,然后穿越整條走廊,繞遠路到辦公樓去。
路過錢學森班時,我會放慢腳步,裝作不經意地從后門和前窗向里張望。
我知道了,梁杉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第四排。他的桌上放著黑色的書立,右側掛著耐克的灰色書包。他的桌面很整潔,書永遠以平齊的姿態擺放。一次我經過時,他們班剛考完數學,他桌上難得地散落著草稿紙。他連使用草稿紙都維持著他寫字時的那種條理和嚴謹,紙上用折痕劃分出明顯的區域,每個區域都是一行行整齊的字跡,好像它并非用來演算,而是要上交的答題紙一樣。
更多的課間他坐在座位上,和前后的人閑聊,或者低頭翻雜志,有時是《三聯生活周刊》,有時是《收獲》。偶爾他也會在走廊上與人打鬧,笑著指著別人爆粗口,卻意外地不討人厭。當時我退了一步,想等他們散開再過去,另一個男生注意到我,先讓開了,還扯了他一把:“喂,擋人家道了。”
他站到走廊側邊,背靠著墻,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們的視線短暫地交錯,然后我便避開眼神,逃也似的走了。
雖然高三學習壓力很大,但學校沒停掉我們的體育課。周二那節我們班與錢學森班合上,自由活動期間,我跨坐在雙杠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柳青聊天,一邊悄悄往操場上瞟。兩個班級臨時組了兩支隊伍打籃球賽,錢學森班那邊有梁杉。這讓我有些驚訝,平時倒看不出他有什么運動的天賦。他投籃的次數不多,不是顯風頭的那類,多半時間都在運球和傳球,倒也符合他的個性。
政治老師任文科實驗班的班主任。一次去領卷子時,我聽到錢班的班主任老楊同她聊天。老楊評點了一番班上的尖子生,中間提到梁杉,說他是發揮最穩定的一個,數理化都不至于驚人的好,但總能發揮個90%以上的水準。為了聽他講完這段話,我特意將卷子反復數了三遍。心里生發出某種竊喜,覺得盡管自己只能借著空隙捕捉到生活的片段,對他的了解卻能分毫不差。
關于梁杉的零散拼圖,就這樣漸漸拼湊出完整的樣子。我沉浸在這個過程帶給我的喜悅和成就感里,仿佛黃金礦工埋頭開掘屬于自己的礦藏。
某個周末,我心血來潮將課桌從里到外收拾了一遍。清洗滿是紙屑的書立,擦拭墨跡點點的桌子。然后決心今后哪里拿的東西放回哪里去,讓整潔的桌面保持到高考那天。沒人覺察到這種變化,但這不妨礙我的開心。我站到教室最后一排遠望我干凈的桌椅,便覺得離梁杉更近了一些。

做數學作業時我試著將一張A4紙對折,再對折,上演選擇填空的排布組合。我將自己想象成他,或者某個與他相像的人,一顆浮躁的心漸漸沉潛下來。我細細將每一道題從頭讀到尾,畫出關鍵詞,拋掉一目十行的糟糕習慣,竟獲得了一種沉浸在題海里的狀態,暴雨降落仍渾然不覺。
一模過后,高三的節奏陡然加快。卷子雪片一樣降落,幾乎將我們的頭頂淹沒。本來就寫不完作業的晚自習,還被拿出一兩節用來考試或講解試題。有時我也會訝異于各科老師的精力充沛,他們好像從不會像我們一樣顯露自己的痛苦和疲倦。平日最沒所謂的柳青,課間也不再拉著我跑出去放風了,而是在座位上抄作業的答案,只因為不想熬到后半夜。去食堂吃飯的人越來越少,大家開始自帶小賣部的面包,或者旋風一樣到食堂買兩個包子,裝在塑料袋里揣進口袋狂奔回來,一邊吃一邊背政治導學案。
送作業往返的路程,成了難得的閑暇時刻。但除去刻意拐到錢學森班門外的場合,我再沒有機會遇見梁杉。仍會有將不少人困在教學樓里的暴雨,但我的眼神在擁擠的人潮里來回尋覓,卻再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有時也會在昏天黑地的忙碌中突然恍惚,抬起頭眨一眨眼睛,看著坐在講臺上埋頭批卷的數學老師,光暈如霧氣一樣彌散,便摸不清自己內心確切的情感。喜歡他,欣賞他,想接近他,還是想成為他?模仿而來的新細節,新習慣里他的影子,仿佛都在暗示我,其實后者更為貼切。
新一次月考,我的數學成績突飛猛進。數學老師叫我去辦公室,說她對這個成績并不意外。“有一次你把草稿紙夾在作業里交上來,我打開來看了看。能把演算過程做到這么嚴謹、這么細致的程度,你不成功,又有誰能成功呢?”
數學老師是班上許多女生的偶像。昏暗陰沉的日子里,一個梳著披肩長發又化著淡妝的漂亮老師總能讓人眼前一亮。我垂著頭聽她講完,小聲說“謝謝老師”,然后夾著卷子離開。穿過小操場去教學樓的路上,我一走一跳,感覺心在空中輕盈地飄浮。
剛到教學樓下,我就聽見了老楊批評學生的聲音,說的是“別把無知當個性”。到二樓時,好奇心驅使我朝走廊探了探頭。
挨呲兒的居然是梁杉。我愣在當場,一時竟忘了挪開腳步。
飯圈里有一個術語叫“下頭”,形容的是原先對某個明星喜歡得不得了,后來卻突然不喜歡了的狀態。這一周我對梁杉情感的變化,大抵也可以用這兩個字形容。
我從柳青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經過。錢學森班的語文老師講到某個人物時,梁杉有不同的看法,陰陽怪氣地頂了幾句嘴,結果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問是因為哪個人,柳青聳聳肩,說她也不知道。總之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最后卻莫名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高一時,那位語文老師給我們帶過幾堂課。那是一個中年女老師,性情溫和,聲音不大卻很鎮得住場面。她十分博學,講課時信手拈來,全憑記憶便能背誦大段的古詩文,我們都對她有點崇拜,覺得不愧是錢班的老師。她和梁杉的沖突讓我覺得意外,也讓我覺得某種完美的東西在我心底碎裂開了。
原來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因為本可以好好解決的問題而和老師大吵的普通人,一個脾氣上來了也沒法控制情緒的普通人,一個在好字跡好文章的光環之外同樣會被老楊教育一番的普通人。這讓我想到我的父親,我一直想要逃離的對象,他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大發雷霆,沖我大吼大叫。我不敢和他說話,生怕又做錯了什么惹他厭煩。
恍惚了兩天后,我不再為經過錢學森班而繞路。
之后我陸續聽聞了一些與梁杉相關的信息。有好的,有壞的,說他一向很有個性,卻再沒像柳青那番話帶給我這么大的沖擊力。也許打碎完美雕像的第一錘永遠是最具破壞性的,再來幾錘加劇粉碎的程度,反倒不會給人的心靈帶來太多的波瀾了。

我扭轉了原先生活的節奏,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可對梁杉的有些模仿卻形成了習慣,印刻在一舉一動里。細想會覺得難受,不知道要不要改變,心先跳到高處,又掉進谷底。但過了一段時間,再強迫自己面對這轉瞬即逝的心理變化,又覺得自己太過可笑。我將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和幻想寄托給了梁杉,可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擁有很多側面的不完美的人,他從沒有義務承擔一個陌生人爛漫的想象。
然后便漸漸釋然。我收拾課桌時很平靜,寫出一張排布整齊的草稿紙時很平靜,偶爾想起梁杉這個名字時也很平靜。在潮濕的、浮躁的高三里,最后一個月竟成了我最心如止水的時光。
一直這樣到了高考那天。
高考后第二天就是畢業典禮。第一個環節在大禮堂,照例聽幾位校領導輪流講話,高聲起哄給各科老師獻花,又看了幾個王牌社團表演節目。第二個環節在教室,大家忙于合影、填同學錄,也有個別格格不入的拿著晚報在教室后排對答案。去操場拍合影時,許多學弟學妹往外面張望,眼神艷羨,這邊便更來勁,肆意地擴散著歡樂的氣息。
后來我被政治老師喊去幫忙數卷子。想著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參與一中的事了,我答應下來,在政治組辦公室忙活許久。再回教室的時候,里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空蕩蕩的桌椅上只剩我臨走時丟在上面的書包。
走出校門沒幾步,忽地下雨了。
入夏后許久沒再遇上春天那樣的暴雨。我學到了梁杉的許多優點,但也保留了他的一些不好的習慣,比如出門沒雨就不帶傘。我倉皇地跑上陡坡,見路邊有家奶茶店,不由分說闖了進去。前腳剛進,后腳便大雨如注。
我沒想到過了幾分鐘,梁杉會推門進來。
他出門的時候比我更不巧一點,但還好用挎包護住了頭,沒被完全淋成落湯雞。店員好心遞了條毛巾過去,他道謝,接過來抹了幾把,擦了擦挎包表面的水,然后點了一杯冰美式。好吧,我也嘗試過美式,勉強喝下一杯卻搞不懂它和板藍根有什么區別,從此放棄了,乖乖地點各種香甜的珍珠奶茶。
奶茶店主要供學生外帶,店里只有兩張桌子。他在左邊那張,我在右邊這張。坐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氣氛太過尷尬,他轉過頭來問:“你也是一中的學生吧?”
“嗯。”我咬著吸管點點頭。
“感覺你有點眼熟,”他問,“你是哪個班的?”
“十六班,陳佳霖。”我解釋,“我們班在最頂樓的角上,就是有名的海景房,和很多班都沒機會打交道。”
“原來是這樣,”他自我介紹,“我是梁杉,一班的。”
“我知道,錢班大神啊。”我點點頭,“你是名人,每次考完試都能看見你的作文。”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班上大神太多了,我也沒那么厲害。”
“能幫我寫行字嗎?”短暫的沉默后,我說,“我們都覺得你的字很好看。”
“好啊,沒問題。寫什么?”
我想了想:“隨便什么。”
他在我的同學錄上寫了一行祝福,又瀟灑地寫下自己的姓名。我們閑聊了幾句,說起共同認識的同學和老師。北城很小,我的初中同學成了他的高中同學。不久,飲品喝完了,雨也停了,我們丟掉塑料杯向外走去,仰頭看湛藍的天空,完全看不出半點方才暴雨的痕跡。
“你往哪個方向走?”
“東城,”我指指馬路對面,“你呢?”
“我住西邊,”他遺憾地聳聳肩,“不順路。”
“那好吧,拜拜。”
他揮了揮手:“再見。”
穿過馬路后恰好來了輛1路車,我跳上去,刷了卡,透過車窗看見他在站臺玩手機。車啟動了,他的身影逐漸縮成一個小點,最后在拐彎處消失不見。
午后并非上下班時間,車上沒什么人,我抱著書包坐下來。包里的同學錄上有許多老師同學美好的祝愿,其中也包括梁杉的。如果在幾個月前遇上同樣的場合,我一定會心怦怦跳,一定會不知所措,一定會自慚形穢。可現在我很安寧,只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這種美好的感覺讓我相信,三月底和今天的暴雨都是好事,我從不帶傘的糟糕習慣也是一件好事。熾烈的陽光很快將地上那層薄薄的水曬干了,我閉上眼睛,陽光落在我身上。休息一下,我對自己說,畢竟還要將近一個小時才能到家。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