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梓溪
一
我的爺爺是一名鄉村教師,在我現有的記憶中,他總是微笑著,很慈祥,沒見他發過火。
爺爺退休的前幾年在一所村小教書,每天必須得早起,走上數公里的路才能到達學校。當時公路還沒有建好,只能走山間的羊腸小道。這種羊腸小道我見過,也感受過,說真的,小路上一根樹枝或者一處青苔也許都能讓你摔得鼻青臉腫,不成人樣。甚至有可能滾下危險的大山坡,瞬間讓你命懸一線。
我現在感到爺爺十分幸運,因為他走了幾十年這條路,居然安然無恙。爺爺所在村小的條件,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喝的水是自己從兩公里外的水井挑回來的。教室是兩件破損老舊的瓦房,不知道什么年代建的。夏天酷熱難耐,冬天冷若冰窖,正因為條件簡陋,愿意來這里的老師少之又少,爺爺成了在這所學校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老師了。
爺爺開玩笑說:“當時,我既是老師,又是校長。”
是呀,一人一學校。就一個班,可年級還不少,一、二、三年級都有。給一個年級講課的時候,就讓另外兩個年級的學生寫作業或者自由上體育課。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課本是什么樣的,但我可以猜出個大概來,課本可能是每個年級共用的,這些書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摧殘”,可能都已成殘篇斷簡,難以使用了。
二
爺爺總是樂呵呵的,臉上的笑容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慈祥。
領導考慮到爺爺年紀大了,就調他到鄉中心小學。當然,鄉里的條件肯定比村小好多了。爺爺和婆婆很高興,甚至有點興奮,當天晚上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準備第二天就到鄉中心小學報到去。
第二天一早出門,爺爺和奶奶就驚愕地發現很多家長堵在門口。
一個家長憂心忡忡地說:“您要是走了,這些娃兒怎么辦呢?”
來接爺爺的教導主任說會派其他老師來的,可村民們就是不讓爺爺走,有的人干脆拿來一把將軍鎖,把大門鎖起來。爺爺一臉微笑,在大門里看著村民們。
最后,爺爺主動要求留下來了,又待了三年,直到退休。
三
盡管我沒看到過爺爺生氣的樣子,但是人有喜怒哀樂,爺爺也不可能一直都微笑著。有時候,爺爺也生氣,但不是咆哮的那種生氣,而是把他那招牌式的微笑變成了冷笑。
在我剛剛出生時,三爸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堂妹也快出生了,三爸希望剛剛退休的爺爺和奶奶能幫忙照顧一下孫女。三爸一家生活在美國,爺爺奶奶需要辦理簽證。辦理簽證很麻煩,其實并不需要你回答得多么標準,更多的是看你的回答是否能讓簽證官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當然,有時也還取決于簽證官當時的心情。
審查爺爺護照的是一個黑皮膚的美國人,她戴著黑框眼鏡,板著臉,嚴肅地用中文問:“你們去美國的目的是什么?”本來一直微笑著的爺爺生氣了,冷笑一聲,一字一句地說:“我們的小兒子在為你們的祖國做貢獻,難道我不能去看看他嗎?”
簽證官有些驚訝,臉上的肌肉微微抖了幾下,繼續問道:“你們是想移居美國,對嗎?”
爺爺眉頭一擰,再次冷笑道:“我聽說那里是未成年人的天堂,中年人的戰場,老年人的墳場。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想待在那里。”
簽證官怔怔地看了看爺爺,最后將印章蓋在護照上,雙手遞給爺爺:“祝你們旅途愉快!”
爺爺的臉上又恢復了微笑。
這就是我爺爺,一個生活在鄉下的小學退休教師,他大部分時間是微笑著的,面對生活中的不快時也會冷笑。每當看見爺爺的笑,我就想起魯迅的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指導老師:李煉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