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有“梧桐”，遠方有夢

向陽枝

行道樹，在城市里是再平常不過的存在。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們，是因為它們大多看上去灰頭土臉、單調(diào)乏味。

法國梧桐，便是行道樹中較為常見的一種，可謂“平常中之平常”了。它們雖高大魁梧，卻沒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四年前，一場特別的雪讓我開始留意起法國梧桐。那年十一月，一場大雪打斷了原本按部就班的物候變換。那天早上，天氣異常寒冷，在公交站臺等車的我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公交車遲遲不來，一輛慌張搶路的小轎車把泥水濺起，將我的褲腳和衣服“點綴”得斑斑點點。終于盼到公交車來，卻因為下雪，車像蝸牛一樣緩慢前行，我完美地錯過了那天一早的活動。雖然經(jīng)過協(xié)調(diào)，我的遲到被理解了，可心中的頹喪卻揮之不去。

那天下午，待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教學(xué)樓，忽覺眼前一亮。雪已經(jīng)積了厚厚一層，整個校園白茫茫一片。我走出學(xué)校，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上遍枝遍葉全是潔白瑩潤的雪，像美麗的人兒披上了素潔的衣裳。細看時，那滿樹琳瑯的葉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團一團的雪，葉子被秋天精心染過，有著深淺不一的黃色和紅褐色，明朗的色彩越發(fā)映襯出雪的珍貴，像是為路人準(zhǔn)備的禮物。一抬頭，一團雪撲簌簌地落下，似又帶著音符。我笑了，一天的疲憊和頹然蕩然無存。

再后來，每當(dāng)走在這條道上，我都會時不時地抬頭看看那些法國梧桐。春天，它們枝葉初展，入眼是蓬勃的新綠。夏至，它們便亭亭如蓋，為行路的人送上大片陰涼，在濃密的綠葉間，藍天灑下了一些夢的碎片，鮮亮干凈。秋天，它們漸漸披上金黃，至深秋葉落翩翩，地上很快便落了鱗次櫛比的厚厚一層，“落葉滿長安”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景象。冬季，若有雪，那別樣的景致自不必多言。

法國梧桐其實并不是“梧桐”，它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我曾遇到過一個男生，上課時，他總是坐在前排，積極回答問題。但后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上課，有同學(xué)說他病了。一次，他在網(wǎng)上留言，說自己身患疾病，一直不快樂，問我該怎么辦。他大概知道我學(xué)過心理學(xué)，想從我這里尋求幫助。因為許久未見，我無法得知他的真實情況，便讓他畫一幅“房樹人”的畫。

他很快就畫好了：一張潔白的紙上，畫面只占了很小的位置，房子似在一座島上，門窗緊閉;一個小人被他粗略地用幾筆帶出，沒有清晰的眉目，整個畫面有些游離;倒是一側(cè)的樹引人注目，他描畫得很細致，樹干粗壯，上有經(jīng)年的疤痕，但樹葉尚茂盛，掌形的樹葉，脈絡(luò)甚是清晰，枝葉間有小圓果垂下，他還在旁邊特別標(biāo)注了“懸鈴木”三個字。我問他：“這是法國梧桐嗎？”他說：“是的，但它真正的名字叫‘懸鈴木。”多么認(rèn)真細致的孩子。后來，我又給他做了一些測試，結(jié)果顯示，他有些抑郁。

我擔(dān)心這個男生很難畢業(yè)。果然，他的畢業(yè)論文很不理想。所幸還有二辯，我希望自己能盡力幫助他。那段時間，他頻頻找我問一些關(guān)于論文和答辯的問題，我都一一回復(fù)，盡可能給他鼓勵。后來，他總算順利畢業(yè)了。我一直記得他畫的那棵“懸鈴木”，雖有疤痕，卻堅定向上，努力發(fā)光，努力結(jié)果。

學(xué)校外的那些法國梧桐似乎一直未變，又似乎比以前高大了些。我依然日日走在這條道上，腳步如常，心向遠方。法國梧桐丈量著我走過的路，月月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