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之美

楊基中

慢慢地行走，仔細地欣賞是美的。炎夏季節(jié)，正是所謂“天地一大窯，陽炭烹六月”的一天，我和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同游一座名山。擱在平時，我會憑我的速度不停跋涉、攀爬，直至登頂，雙手叉腰，學(xué)學(xué)“一覽眾山小”的樣子，然后自豪下山。那情形，似乎在完成一項任務(wù)。這次不同了，和幾位老人同行，要放慢腳步，走一走，歇一歇。一會兒在林蔭里站站，喘喘氣，一會兒在石礅上坐坐，說說話。可就在這走走停停，談?wù)務(wù)f說間，我們看飛泉，覽流云，賞奇花，觀異樹，看到了大自然許多細微的精妙，也了解了以往一些不懂的知識。合著老人們的節(jié)奏，一路走來，一路觀賞，真正領(lǐng)略了古詩所說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旨趣，欣賞了“細數(shù)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的意境。這是從前所沒有的。而這一切，都是緩慢賜予的。由此想到匆匆忙忙，走馬觀花是當(dāng)下人們的心態(tài)，它只會忽略人生的許多美好，還會給人帶來無可補就的缺憾。

精心地呵護，慢慢地相愛是美的。對于愛情，我們不否認一見鐘情也能創(chuàng)造出愛的奇跡，但許多回味雋永的愛，是靠時間慢慢煨出來的。只有經(jīng)歷時間錘煉的愛，才是經(jīng)典的，才能在時間的長河里，放出永久的光輝。紀伯侖說：“愛是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來，他舂打你使你赤裸。他篩分你使你脫殼。他磨碾你直至潔白。他揉搓你直至柔韌。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為上帝圣筵上的圣餅。”這就是說，愛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有時痛苦和折磨反而能造就愛的佳話。《紅樓夢》里的林黛玉和賈寶玉愛得多么不易，《簡愛》里的簡愛和羅徹斯特愛得何等艱難。他們的愛打動了無數(shù)讀者，許多人為他們的愛低佪詠嘆，灑下了淚水。有人說，婚姻是愛的墳?zāi)埂＿@其實是對愛的褻瀆。真正的愛是呵護、相伴一生的。馬克思因為革命活動，與燕妮暫時別離。可在這短暫的別離中，馬克思鴻雁不斷，傾訴了對燕妮的深沉思念：“你一不在我身邊，我對你的愛情，就會顯出它的本來面目，仿佛巨人一般，聚集了我全副精神和全部感情。”這才是纏綿而又高尚的愛情。沈從文說過一句話：“我們相愛一生，一生還是太短。”它道出了愛的真諦。

反復(fù)地推敲，緩緩地寫作是美的。如果你不想你寫的文字，像一次性筷子一樣被人用過就仍掉，那么，你就要舍得花時間，讓時間煉出精品。盡管有人才思橫溢，出手快捷，可許多好作品是時間的結(jié)晶。今天，網(wǎng)絡(luò)時代寫手輩出，有人一天能有上萬字問世，這些文字，除了撈取若干稿費外，又有幾多讓人過目不忘呢？曹雪芹畢其一生，著成一部《紅樓夢》，只留下前八十回的殘篇，可這已經(jīng)是后人難以企及的高峰。歌德寫《浮士德》，前后花了六十年時間，但慢工出細活，使這部書成為世界文學(xué)中永久的經(jīng)典。唐代有詩人賈島，被稱為“苦吟詩人”。他作詩反復(fù)推敲，非常刻苦。他自己說他“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靠著這種苦吟精神，使資質(zhì)平平的他，在群星燦爛的唐代詩壇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有首古詩說：“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zé)祢嚨乜铡幩茲M爐煨榾柮，慢騰騰地暖烘烘。”意為一團茅草點火而燃，頃刻間化為烏有，而那老樹根，在火爐里燃燒，慢慢騰騰，卻給人持久的溫暖。想一想，生活中許多緩慢之美的道理，盡在這首短短的詩中。

編輯：汐顏 xiyanbianji@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