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光唐
1954年實行農業生產合作社以后,我家人口雖多但勞力卻少,一直是“透支戶”。1968年夏,我們兄弟三人分別從部隊、學?;剜l務農,家中一下子多了三根扁擔,再也不用為找透支款而犯愁了。但母親卻高興不起來,20出頭的小伙子,老是窩在家里務農總不是個辦法。眼看著昔日的中學同窗,一個個端上了“鐵飯碗”,我們也渴望有所改變。
弟弟心靈手巧,又有文化,在大隊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鍛煉了一番之后,跟著如東師傅學習木工手藝,出師后去外地搞建筑。辛苦自不必說,但與在生產隊掙工分每天收入三四毛錢相比,滋潤多了。
我生性木訥,老老實實“修理地球”3年后,終于收到一個喜訊。為了解決農家子弟就近讀書困難的現狀,根據縣教育局統一安排,我們公社有兩所小學新辦了初中班。因師資力量不足,有公辦缺額代課教師名額,正在物色合適人選。沒想到大隊支部書記在同意我代課的一份材料上簽了字。就這樣,我十分幸運地進入了教師隊伍,當上了臨時工。天上掉餡餅的小概率事件,居然在我身上發生了。
1972年2月初,開學在即,我騎著自行車去離家10多里遠的初中學校提前報到。鴻雁傳書,弟弟得知了我當上代課教師的消息,欣喜若狂,但他轉念一想,剛上講壇面對學生講課,怎么掌握時間,控制教學進度?得趕快想辦法去買一只手表,以解燃眉之急。
當年,手表是一種十分稀缺的商品,有錢也難買到,要想購買一塊上海產的全鋼表,首先必須得有“手表票”。20世紀70年代,國產手表僅有上海、海鷗、和平等幾個品牌銷售,數量有限,無法滿足廣大人民群眾對手表的需求,手表票便應運而生。一般而言,普通工人想要獲得一張手表票,必須論資排輩地排隊。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每年的“勞動模范”和“三八紅旗手”,都可以分到一張手表票。所以,擁有一張手表票,并不僅僅意味著你有了去百貨公司或供銷社購買一塊手表的資格。那個時候能買手表的人,無一不是工作積極進取,思想上向黨靠攏的先進分子。
不僅如此,手表的價格也貴,當時的上海牌全鋼防震機械表,售價120元。而我這個公辦初中缺額代課教師的工資為每月27元,這就意味著買一塊手表,就要花去我將近4個半月的薪水。但在當年,傾全家之力,購買一塊手表而三個月不知肉味者,不在少數。
功夫不負有心人,弟弟硬是想方設法,從朋友那里搞到了一張手表票。購得手表后,正巧有同事出差,弟弟就托他把手表千里迢迢地送到了我手上。
那天課間,我正在教師辦公室給手表上發條,引來了一眾圍觀者。
“小瞿,你也在置辦‘三轉一響(手表、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啦?”羨慕之情溢于言表。當得知是我弟弟贈送與我時,大家一個個眼睛瞪得滾圓,驚呼:“兄弟情深!”
周末我回家,向母親展示了銀光閃閃的上海牌手表。當得知手表的來龍去脈后,母親大笑:“我家水侯(弟弟乳名)長大了,多懂事啊?!蹦赣H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我永遠珍惜這份同胞情義。
夜深人靜,煤油燈下,我批改作業、備課時,聽著手表齒輪旋轉發出的輕微“咔噠”聲,感到特別悅耳,仿佛弟弟在旁叮囑我要珍惜時間的分分秒秒。就這樣,弟弟贈與我的上海牌手表,陪伴著我,激勵著我,讓我在教書育人的崗位上奮力前行。
(責任編輯: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