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七籖》中道教四時養生探析

摘要：《云笈七籖》乃北宋張房君輯錄《大宋天宮寶藏》的精華內容所成，在豐富道教典籍和推動道教發展上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書中構建神仙體系、論證宇宙起源，還包含了大量的道教養生方法，其較早關注到了自然界中四時變化對人體的影響，并從這一角度對道教倡導的四時服食、起居、情志三個方面的內容進行整合，闡述道教獨特的“順時”而為養生思想，梳理總結出四時食味、起居有節、靜神定心的養生方法。這些內容對于當今我們研究道教文化和開發養生資源具有很大的價值。

關鍵詞：《云笈七籖》;道教養生;四時養生

中圖分類號：B9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4-0142-03

《云笈七籖》是北宋真宗年間張房君所輯的一部大型道教類書，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作為一本道教經典，其主要目的是服務于道教徒長生成仙的終極追求，而長生成仙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身體無疾，長壽不死。在道教追求長生的過程中，從身心健康的角度建構了一套具有自身特色的生命理論模式，逐步形成了如今我們熟知的道教養生理論。值得注意的是，在道教養生理論中不僅強調要注重生命長壽，同時也要注重生命的質量。這種道教養生思想與如今越來越強調的身體與精神都要健康的現代醫學不謀而合。不難看出道教養生思想和最終目標與當今醫學高度契合，這為我們個人養生提供了許多寶貴的啟示和方法。本文立足于道教經典《云笈七籖》，試以四時養生的角度作為切入點來探究道教獨特的養生之法，對道教養生中春夏秋冬四個時節所對應的服食、起居和情志三個方面的內容進行梳理與整合。

一、四時觀念的形成

四時觀念是先民們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和調整而逐漸形成的，是對國家生產和百姓生活有著重大意義的時間模式。早在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就有對“時”解釋：“時：四時也。從日寺聲。”可見“時”是有一定的規律性可言的，它代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四季的輪轉。在認識到四時運行的規律之后先民們逐漸把握到了萬物生長的節奏，《荀子》中謂：“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谷不絕而百姓有余食也。”在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古代封建社會，這無疑具有進步性的，因此先民們非常重視四時運行。在司馬談《論六家要旨》中曾記：“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這里可以非常明確地了解到時人已經視遵循四時規律的是生產生活必不可少的條件。除此之外，隨著四時觀念逐步深入進而上升成為一種執政理念，《管子·四時》篇中說：“令有時。無時則必視順天之所以來，五漫漫，六惽惽，孰知之哉？唯圣人知四時。不知四時，乃失國之基。不知五谷之故，國家乃路。故天曰信明，地曰信圣，四時曰正。”而在早期的道教經典《太平經》中也有對四時的記述：“天者生主，稱父;地者主養，稱母;人者主治理之，稱子。父當主教化以時節。母主隨父為養之，子者主受命于父，見養食于母。為子乃當敬事父而愛其母……然父教有度數時節，故天因四時而教生養成，終始自有時也。”這里將天地四時的自然運行的規律比作父親教化兒子，作為兒子應該遵循四時規律，如果有破壞四時運行規律的行為則視作“逆子”，這是違背父親的教化，是“不孝”之舉。在道教看來，個人行為也應該與天地之間的運行規律相適應。不難看出，四時觀念是有一個逐漸發展的過程，在古代，小到百姓們的日常生產生活和宗教理念，大到統治階級的管理發展“四時”觀念都對其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這也進一步完善了先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從而形成了較為系統的四時運行觀念，這也為后來的道教四時養生奠定了思想基礎。

二、《云笈七籖》中的四時養生思想

“春三月萬萌皆簇地而生，故知木氣有所生;夏三月萬木皆成大，故知火氣有所長;秋三月萬物皆死，故知金氣有所殺;冬三月巢蟲蟄蟻動皆飛走，故知水氣有所藏，”四時有著不同的特點，《云笈七籖》提出了自己“侮天地者兇，順天時者吉”的養生理論，認為養生只有“順時而為”才能真正起效。《太清行氣符》中提到：“正月二月，天氣始方，地氣始發，人氣在肝。三月四月，天氣正方，地氣定發，人氣在脾。五月六月，天氣盛，地氣高，人氣在頭。七月八月，陰氣始殺，人氣在肺。九月十月，陰氣始冰，地氣始閉，人氣在心。十一月十二月，冰覆地氣合，人氣在腎。”其后又在《病后論第九》中提到：“肝主春，心主夏，脾主長夏，肺主秋，腎主動。”并詳細敘述，“春氣行于經絡，夏氣行于肌肉，秋氣行于皮膚，冬氣行于骨髓，”因此道教將五臟與四時一一對應結合起來，在不同的時令對不同的臟腑進行保養，這也符合道教天人相應、天人合一的理念。除此之外，《慎忌論第六》謂“天有宿度，地有經水，人有經脈。天地和則經水安靜，寒則經水凝沍，暑則經水沸溢，卒風暴則經水波涌而隴起”。其中也將人與天地相連，指出四時的變化也會一定程度影響人體。就四時養生方法具體來說，《養性養命錄（并序）》中認為：“夫稟氣含靈，惟人為貴。人所貴者，蓋貴于生。生者神之本，形者神之具。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斃。若能游心虛靜，息慮無為，候元氣于子后，時導引于閑室，攝養無虧，兼餌良藥，則百年耆壽，是常分也。”由此就引出了《云笈七籖》中四時的服食、作息、情志的養生方法。

三、《云笈七籖》的四時養生方法

（一）四時服食

《攝生月令》載：“夫攝生大體，略有三條：所為吐納煉藏，胎津駐容;其次餌芝木，飛伏丹英;其三次五谷，資眾味，終古不易者，生生性命必系于茲也……用食延生，順時省味者也。”服食是道教推崇的重要養生方法之一，按《扁鵲論》曰：“食能排邪而安臟腑，神能爽志以資血氣。攝生者氣正則味順，味順則神氣清，神氣清則合真之靈全，靈全則五邪百病不能干也。”于是《云笈七籖》也給出了自己對應四時的服食內容，可以總結為食味和方藥兩個方面。

《黃帝內傳》中提到：“春宜食甘，甘走肉，多食則痰溢，皮膚栗起。夏宜食辛，辛走氣，多食辛則氣躁好蹎。秋宜食酸，酸走骨，多食酸則筋縮骨中疼。冬宜食咸，咸走血，多食咸則血澁口干，多食苦則嘔逆而齒疏。”另外在《玉華靈書》中進行補充：“常欲得：春七十二日省酸增甘，以養脾氣;夏七十二日省苦增辛，以養肺氣;秋七十二日省辛增酸，以養肝氣;冬七十二日省咸增苦，以養心氣;季月末，各取十八日省甘增咸，以養胃氣。但依此養生，亦可得三百歲矣。”這是根據季節屬性進行味補，春季肝木旺，易傷脾土，因此要多食甘甜之物以養脾氣;夏季心火旺，易傷肺金，因此適宜多食辛辣之物，以養肺氣;秋季肺金旺，易傷肝木，適宜多食酸之物，以養肝氣;冬季腎水旺，易傷心火，因此適宜多食苦之物，以養心氣;在每月末適時增加咸鮮之物，以養胃氣來達到養生長壽的目的。

除了注重四時食味之外，服食方藥也能夠達到養生的目的，其中以服食草木方藥為主，也運用了些許礦物方藥。草木方藥因具有很強的季節時效性，因此自然而然與四時養生聯系起來。《祝去伏尸方》記載了去除“三尸”的去病養生之方：“以正月五日、七月七日，取商陸根細切，以玄水漬之三日，陰干，可治為末。服方寸七，玄水服下，日三服。百日，伏尸盡下出如人狀……即去隨故道，無還顧。”《又方》：“三月三日取桃葉，一云桃根，搗取汁七升，以大醋一升同煎，令得五六分，先食頓服之。隔宿無食，即尸蟲俱下。”在本卷中還有很多類似的描述，并指出在規定的時間之內采取才起效。“章陸根三十斤，正月二月九月十月十一月采取，過此不中用。”除了草木方藥內服之外，《太虛真人消三尸法》中也提到了礦物方藥外用除“三尸”之法：“真人曰：常以春甲寅日、夏丙午日、秋庚申日、冬壬子日瞑臥時，先搗朱砂雄黃雌黃三物，等分細搗，以綿裹之，使如棗大，臨臥時塞兩耳中，此消三尸煉七魄之道也。”可以看出無論是草木方藥還是礦物方藥的運用都對四時時節有著嚴格的標準，結合四時食味來看，頗具“食藥同源、藥食兩攻”的中醫保健養生意蘊。

（二）四時起居

“動靜有禮是一藥，起居有度是一藥，”人應四時陰陽變化也要注意調整作息時間。《雜修攝》篇中甚至就有專門一節來詳細敘述四時起居，書中將每個季節分為孟仲季三段，其中指出春季：“孟春是月也，天地俱生，謂之發陽。天地資始，萬物化生。夜臥早起，以緩其形……仲春是月也，號猒于日，和其志，平其心……季春是月也，萬物發際，天地俱生，陽熾陰伏。臥早俱早，勿發瀉泄大汗，以養藏氣……宜益肝補腎，以順其時。”春季陽熾陰伏，封藏于地下的陽氣逐漸生發，適宜早起使自身陽氣隨外界同步生發。夏季：“孟夏謂之播秀，天地始交，萬物并實。夜臥早起，思無怒，勿泄大汗……仲夏是月也，萬物以成，天地化生。勿以極熱，勿大汗當風，勿曝露星宿，皆成惡疾……宜安心靜慮，沐浴齋戒，必得福慶之事。是月切忌西北不時之風，此是邪氣，犯之令人四肢不通，致百關無力……季夏是月也，法土重濁，主養四時，萬物生榮……是月不宜起土功，威令不行。宜避溫氣，勿以沐浴后當風，勿專用冷水浸手足。慎東來邪風，犯之令人手癱緩，體重氣短，四肢無力。”夏季自然界陽氣充盈，陽盛陰衰，適宜進行一定的沐浴齋醮，但要避免冷水浸肢導致邪風入體郁藏體內化火成疾。秋季：“孟秋謂之審天地之氣，以急正氣。早起早臥，與雞俱興，使志安寧，以緩形收斂神氣……仲秋是月也，大利平肅，安寧志性，收斂神氣。宜增酸減辛，以養肝氣。無令極飽，令人壅……季秋是月也，草木凋零，眾物伏蟄，氣清風暴為朗。無犯朗風，節約生冷，以防厲疾病。”經過夏季的陽盛，秋季陽氣逐漸減弱，在中醫學中認為“秋季為少陰，陰氣與陽氣互存，陽氣下沉，陰氣滋生，早臥以養陽氣”。秋季應早睡早起達到收斂神氣的目的。冬季：“孟冬謂之閉藏，水凍地坼，早臥晚起，必候天曉，使至溫暢，無泄大汗，勿犯冰凍，溫養神氣，無令邪炁外至……仲冬是月也，寒氣方盛，勿傷冰凍，勿以炎水炙腹背，無食焙肉，宜減咸增苦，以助其神氣。無發蟄藏，順天之道……季冬是月也，天地閉塞，陽潛陰施，萬物伏藏，去凍就溫。勿泄皮膚大汗，以助胃氣……是月眾陽俱息，水氣獨行。慎邪風，勿傷筋骨，勿妄針刺，以止血澀，津液不行。”冬季陽氣逐漸消退，天寒地凍天地閉塞，陰氣日漸旺盛居于主導地位，“冬季為太陰，屬水，主封藏，陰氣最盛，陽氣最弱，”冬季養生的關鍵在于閉藏陽氣，早睡等待破曉起行，有意識地減少劇烈運動造成的皮膚出汗，保證充分的睡眠休息減少陽氣的耗損。

（三）四時情志

“天有四時五氣九星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臟九竅三百六十節。天有風雨寒暑，人有興居喜怒，”基于天人相應的觀念，四時變化也會影響到生靈的情志感受，因此《云笈七籖》也提出了四時情志調解。不同于一般的醫學養生，它不僅追求身體的健康，更是在追求個體生命的精神質量。“神靜而心和，心和而神全。神燥則心蕩，心蕩則形傷。將全其神，先在理神。”這種恬和養神自安于內、清虛棲心不誘于外的觀念在當時是一種先進的養生思想，這也與如今身體健康與精神健康并重的現代醫學追求不謀而合，調解情志對于當今社會生活有著一定的借鑒意義。《養攝枕中方》：“多思則神怠，多念則志散，多欲則損智，多事則形勞，多語則氣爭，多笑則傷藏，多愁則心攝，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脈不定，多好則事迷不理，多惡則憔悴無歡。”因此“夫養性者，當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好惡、行此十二少者，養生之都契也，”在對待人物和事物的態度上都需要克制自己的過激情緒和欲望，“情動則性亂，性亂則心荒，心荒則移神伐性，亡無日也，”要避免過度的思慮和傷情來保持神靜心和。

《玄鑒導引法》中指出，春季應“和其志，平其心……安靜神氣，以法生成”;夏季應“思無怒，宜安心靜慮”;秋季應“使志安寧，以緩形收斂神氣……宜屏絕外慮”;冬季應“無發蟄藏，順天之道……宜齋戒凈念，以全神志”。總的來說，《云笈七籖》的四時情志養生主要體現在內觀靜心上，在《太上老君內觀經》有所論述：“內觀之道，靜神定心，亂想不起，邪妄不侵。”只有保證自己內心的安靜才能夠得道延生。

結語

本文從四時服食、起居、情志三個方面進行探析和簡單梳理，認為《云笈七簽》所載養生內容和思想內涵還值得繼續挖掘和研究，這種“順時養生”的思想對當今醫學養生有著一定啟發意義。“以往的西方醫學僅注重生物的空間特性，忽視了生物的時間特性，但生命活動不是總處在同一水平，而是具有周期變動的特性，”若對四時養生觀點進行系統研究整理并與中醫學養生的基本觀念和內容相結合，摒棄一定的封建迷信的成分古為今用，必將對發展中醫保健養生作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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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濛銳（1997—），女，漢族，四川成都人，單位為四川大學道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研究方向為中國道教。

（責任編輯：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