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件小事》譯文的質量評估

李東衛

（廣州華南商貿職業學院,廣東廣州 510000）

一、前言

翻譯是非常復雜的語言交際活動。隨著21世紀信息時代的到來，翻譯作為聯系不同文化的橋梁和紐帶，也逐漸往專業性、系統系、科學性方向發展。筆者認為，翻譯批評的主體首先必須是個譯者，因為只有譯者本身在相關領域進行過一定的翻譯實踐與積累，才能夠具備進行翻譯批評的能力。在此基礎上，結合一定的評估標準與原則，對譯文進行審校、潤飾，從而使譯文適應不同的時代發展要求和讀者需求。2004年，黃國文于《中國翻譯》上發表的《翻譯研究的功能語言學途徑》一文中率先將翻譯研究與系統功能語言學相結合。在系統功能語言學中，語言的三種元功能分別是：1.概念功能，對應；2.人際功能，對應人際意義；3.語篇功能，對應語篇意義。魯迅于1919年發表的短篇小說《一件小事》，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現在均有深遠意義。筆者選取三個英譯本進行分析，譯者分別是楊憲益、戴乃迭（以下簡稱楊譯）、埃德加?斯諾（Edgar Snow，以下簡稱Snow譯）、李明（以下簡稱李譯）。本文從語言的三種元功能出發，分析并判斷三個譯本是否在上述三種意義中與原文對等，從微觀層面即小句層面評估譯文是否體現概念意義的及物性系統，人際意義的語氣、情態、評價系統，和語篇意義的主位、信息系統，并判斷譯文與原文是否達到意義對等或發生偏離。

二、譯文質量評估

（一）經驗意義

語言除了用于人與人之間的交談，還可用于討論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中的事物、時間、情態和對客觀世界的主觀認識，包括情感、思想等。語言的經驗功能主要是對人類活動和自然界各種事件的描述。

1.物質過程

例（1）車夫……仍然攙著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分析：物質過程是六大過程中最常見的過程，其涉及的是身體動作，如跑、扔、抓、坐等。該類動作有兩個參與者，一是動作者，一是動作者作用的目標。在該句中，動作者是“車夫”，物質過程是“攙著”和“走”，其中“攙著”的作用的目標是“臂膊”，“走”的作用目標沒有明顯指出，但根據上下文可知其作用目標是“車夫”和“伊”。那么，針對“攙著”和“走”這兩個物質過程的譯文不難發現，三個譯文對“攙著”的翻譯都將該物質過程體現出來，實現了經驗功能和意義的對等；在對“走”的翻譯中，Snow譯為“walked”，將“走”這種物質過程體現出來，而楊譯和李譯均譯成動詞“forward”，沒有譯出“走”的物質過程，屬于漏譯。因此，可得出結論，在該句三種譯文中，針對“走”的物質過程楊譯和李譯均有意義和功能上的負偏離。

2.心理過程

例（2）我料定這老女人并沒有傷，又沒有別人看見。

分析：心理過程是諸如思考、想象、喜好一類的動作，與物質過程兩個參與者不同的是，心理過程的兩個參與者分別是“感知者”和“現象”。體現該句心理過程的感知者是“別人”，“看見”在該心理過程中表示“認知”，其“現象”并沒有明顯表示，但根據上下文可得出“看見”的是車夫撞到老女人的這一事故。從這一點出發，不難發現，對“看見”這一心理過程的翻譯中，楊譯為“had been no witness”和李譯為“had been no one around”，均將其譯成存在過程，屬于誤譯。而Snow譯文中，譯為“see”不僅表達出該心理過程，還將此心理過程中原文隱藏的“現象”也就是“the collision”增加到譯文中，使得譯文更加容易理解。因此，可得出結論，在該句心理過程的三種譯文中，Snow實現了經驗意義中心理過程的對等。

3.關系過程

例（3）這是民國六年的冬天。

分析：在關系過程中，必須存在兩個概念：一個是客觀物體“這”和屬性“民國六年的冬天”，在該過程中，“是”的功能僅僅作為提示該關系過程的標志。從三個譯文中看，Snow譯“It was a winter day in the Sixth Year of the Republic.”和李譯“It was the winter of 1917.”均將該關系過程完美地體現出來，而楊譯將該關系過程譯為物質過程“It happened during the winter of 1917.”因此，可得出結論，在該句的三種譯文中，Snow譯和李譯達到經驗功能的對等，而楊譯沒有達到經驗功能的對等。

4.存在過程

例（4）大風之后，外面也不見人。

分析：在英語中，“there be”句型是典型的存在過程，其只有一個參與者，即“存在者”。從譯文中可以看出，楊譯和李譯使用“there be”完成存在過程的翻譯，Snow譯“No one stood outside...”將之譯為物質過程，因此可以判定該句中，其譯文沒有達到經驗意義對等，存在負偏離。

（二）人際意義

交際雙方的最基本的兩大角色分別是“給予”（giving）和“要求”（demanding），所交換的內容是“信息”（information）或“貨物、服務”（goods-&-services），由此構成四個基本言語功能，分別是“提供”（offer）、“陳述”（statement）、“命令”（command）和“提問”（question）。在交際活動中，交際的雙方通過這四種言語功能或影響對方的行為、態度等，或為對方提供其缺少或需要的某些信息等，因此，交際雙方所扮演的角色、言語中的語氣、情態、評價均是交際活動中的影響因子。

1.語氣系統

例（5）我眼見你慢慢倒地，怎么會摔壞呢。

分析：陳述功能通常由陳述語氣體現，提問功能通常由疑問語氣體現，命令功能通常由祈使語氣體現，提供功能通常可由多種語氣體現。該句的“怎么會摔壞呢”是一個反義疑問句，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通過疑問語氣表達的是一種肯定意思“不會摔壞”。三個譯文中，Snow譯“How can you be hurt?”和李譯“How can you hurt yourself?”均將這種疑問而且是反意疑問的語氣體現出來，楊譯“and was sure she could not be hurt”則使用肯定的陳述語氣來表達。由此，可得出結論，楊譯將原文的疑問語氣提問功能譯為陳述語氣的陳述功能，與原文的人際功能產生負偏離。

2.情態系統

例（6）我走著，一面想，幾乎怕敢想到我自己。

楊譯：I walked along thinking,but I was almost afraid to turn my thoughts on myself.

Snow譯：I mused as I walked,but I was almost afraid to think about myself.

李譯：Walking along,I turned over the whole matter in my mind but I was hardly bold enough to think about myself.

分析：從人際功能中的情態系統看，該句的情態動詞“幾乎”的三個譯文分別是“almost”（楊譯）、“almost”（Snow譯）和“hardly”（李譯），可以說均達到人際功能的對等，從其歸一性看，hardly表示的是否定。

例（7）獨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

分析：情態動詞有四類，當交際雙方交換的內容是信息時，情態分為可能性（probability）和經常性（usually）；當交際雙方交換的內容是貨物和服務時，情態分為意愿（willingness）和義務（obligation）。在該句中，“總是”應歸屬于情態中的經常性。Snow譯文中使用了對應的“always”一詞，達到了人際意義情態詞的功能對等，而楊譯“ keeps coming back”和李譯“keeps leaping up”則使用了間接的表達方式，來傳遞這種經常性，筆者認為，同樣達到了功能對等。

3.評價系統

例（7）我這是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后影，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他對于我，漸漸地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

分析：評價系統的評價功能更多地體現在選詞層面而不是語法層面，其核心內容是說話者對人、物、事件、行為等態度的好壞，分為三類：情感（affect）、評判（judgement）和鑒賞（appreciation）。情感指評價者的主觀個人感受，評判指對人的看法，鑒賞指對事物、事件的看法。根據評價系統里的三類標準，可以判定該句第一分句即“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是“我”的一種主觀感受，歸為“情感”類，在三個譯文中，Snow譯為“it suddenly seemed to me”無法表達出這種情感評價，屬于誤譯，因此，該小句的譯文與原文產生負偏離。而從整體的選詞看，原文作者用了兩類色彩對比鮮明的詞來襯托出車夫高大的形象，如“滿身灰塵”“高大”“小”等，這些詞均是原文作者中的“我”對車夫的評判，三個譯文無論是使用“dusty”（楊譯）、“dust-cover”（Snow譯）、“dusty”（李譯）；“small self”（楊譯）、“larger”（楊譯、李譯）均很好地把握原文的情感色彩，因此可以說，三個譯文均達到人際意義評價功能的對等。

（三）邏輯意義

邏輯意義的體現主要針對小句與小句之間即小句復合體。在系統功能語言學中，英語小句之間的關系類型分為兩種，分別是邏輯依賴關系和邏輯語義關系。邏輯依賴關系又可分為兩種，并列型和從屬型。邏輯語義關系也可分為兩種，即一個小句對另一個小句是擴展還是投射。在例（7）中，從小句的邏輯依賴關系分析，小句“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與小句“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后影”之間是從屬關系，在三個譯本中，楊譯將其譯成并列關系，因此可以說，該句原文與譯文的邏輯依賴關系沒有達到對等。從小句的邏輯語義關系分析，小句“漸漸地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與小句“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之間存在擴展關系，楊譯和Snow譯均使用which引導的非限制性定語從句來傳達這種主從解釋關系，而李譯中使用“as to”表示至于，與原文意思不符，屬誤譯。因此可以說，該句的邏輯語義關系楊譯和Snow譯均達到與原文對等。

（四）語篇銜接意義

根據系統功能語言學的純理功能，語篇純理功能主要體現在主位系統和銜接系統兩大系統中，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只對語篇銜接功能做詳細分析。語篇的銜接有兩大手段：照應和省略，其中照應又可分為內照應和外照應兩種，省略又可分為替代和連接成分兩種。

例（8）車夫聽了這老女人的話，卻毫不踟躕，仍然攙著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楊譯：But the rickshaw man did not hesitate for a minute after the old woman said she was injured.Still holding her arm,he helped her slowly forward1.

Snow譯：But the puller did not hesitate for a moment after the old woman said she was injured.Still holding her arm,he walked carefully ahead with her1.

李譯：But not for a single moment did the rickshaw man hesitate after hearing what the woman had said.He continued to hold her arm and helped her slowly forward1.

分析：原文中的“老女人”與“伊”互為內照應，分別譯為“the old woman”（楊譯、Snow譯）和“she”（李譯），“she”回指的是“the old woman”；連詞“but”作句中的連接成分。這說明三個譯文很好地再現了原文的語篇意義。

三、結語

本文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三大純理功能（經驗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為出發點，對魯迅的短篇小說《一件小事》的楊憲益、戴乃迭譯文、埃德加?斯諾譯文和李明譯文中的代表句子進行了純理功能的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判定譯文是否與原文達到上述三種純理功能的對等不能一概而論，而應該視具體情況分析，本文僅討論了純理功能的對等與否，并未對譯者所處時代、譯者的意識形態、翻譯策略的選擇、文化背景等影響因素作綜合考慮，但不可否認譯文的參考價值和可讀價值。本文不足之處在于，三個譯文的分析應不僅限于個案，而著眼于全篇，從而得出更宏觀、準確的數據，以此判定譯文的翻譯質量，并督促譯者精益求精。